過了不知多久,我聽到有個溫柔的聲音喚我,「落兒……落兒。」
我睜開眼睛,看到初淺正坐在我身邊,我坐起來,「初淺姐姐,我師父呢?」
她苦笑了一下,「安子亦送你來的,說你最近就留在我這裡了。你師父……安子亦沒說,我也沒見到。」
我有點失落,他還是不願意帶我去,初淺笑著拉住我的手,「這樣也好,難得你能陪陪我,啟彥最近忙得很,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我還是沒緩過神來,初淺安慰我:「我知道你擔心他,不過你放心好了,我認識他這麼多年,就從來沒見過他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你這個師父啊,估計黑白無常看到他這樣的妖怪也會害怕,不敢帶他走呢。」
我被她逗笑了,正想說話,從床邊冒出一個小小的頭,梳著童子髻,水靈靈的眼睛正看著我,竟是簡兒。
他一看到我就笑了,爬上床來要我抱,我被他軟糯甜膩的樣子融的心都要化了,趕緊伸手抱著他,簡兒跟我很親暱,拉著我的袖子要我陪他玩,初淺在一旁笑道:「看來你是做定了我的兒媳婦了。」
我也笑了,「如果簡兒長大了我還沒嫁出去,那我就考慮一下。」
初淺接口道,「只怕到時候,我只能叫你二嫂了吧。」
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低頭認真的陪簡兒掰手指頭玩,不敢看初淺。
我在六皇子的王府待了足足半個月,每天和初淺一起喝茶閒聊,或者帶著簡兒一起玩,她的小女兒還在襁褓之中,也生的像個粉娃娃一般。我有點羨慕她,過的精緻安穩,兒女雙全,似乎一個女子該有的她都有了。
只是少見六皇子來看她,她說,最近因為趙丞相入獄之事,二皇子的黨羽都開始有了動靜,朝局甚緊,六皇子忙的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又恰巧初澈和安子亦都離京在外,六皇子也是辛苦著。
我看著她雲淡風輕的說這些朝局大事,倒有一點我師父的神韻,不禁又想起了師父,他們出城尋藥這麼久了,一點消息也沒有,不知道到底怎麼樣了。
初淺的心境比我大得多,笑著安慰我,我敷衍著,心裡卻越來越焦急。
我待在她的後庭,每日也有人來稟報一些前朝的事,看來她並不是我看到的那樣閒淡雅致,想來也是,如她一般有才華有魄力的女子,怎麼可能不助自己的丈夫一臂之力呢。
前朝的形式越來越緊了,六皇子回府的時候也越來越少,我和初淺的心都有些忐忑,但是她比我淡定。
直到一日,啟彥走進初淺的房中,對她說,「明日,你帶著簡兒夕兒出城避一避。」
然後他又看到了坐在旁邊的我,又說了一句:「還有易落姑娘,我安排人送你們出城。」
初淺輕輕的點點頭,一句話都沒有說。我在一旁,也不敢接話,只是越來越覺得不安了。
暮色沉下來的時候,我和初淺扮好了男裝,帶了個身手了得的隨從和一個奶媽,簡兒藏在箱子裡,夕兒被奶媽抱著,坐著馬車出城了。
城門口把守的很嚴,是京鼎府衙的差人,有個人來挑我們馬車的簾子,這人我見過,是初清大哥手下的一個小頭目,我粘著鬍子,他看了我一眼,愣了一下,可能覺得有點眼熟。又朝車裡環顧,問道:「你們出城幹什麼的?」
我和初淺都是男相女聲,自然不敢答話,那個隨從在前面趕著馬車,於是接口道:「官爺,我們回鄉下探親的,老家來信,說是老娘身體不好,這不,連夜就往回趕呢。」他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暗暗塞進那官兵手裡,「還望官爺行個方便。」
那差人點了點頭,說道:「過去吧。」
我的心暗暗放下了一點,不想突然又有個聲音響起來,「慢著……」
簾子又被掀起來,竟是另一副打扮的一個差人,看裝束該是巡街的護城官兵。我心道有完沒完了,好好的不去巡街,跑到城門來做什麼。
這個人滿臉橫肉,膀大腰圓,一看就不是善類。他的眼神警惕的掃視我們車裡的幾個人,問道,「你們幹什麼的?」
趕車的隨從趕緊答話:「官爺,我們是……」
不想那人伸手就把他推到一邊,「老子沒問你,滾一邊去。」然後他用手裡的刀鞘指了指我,「你,回答我,你們是幹什麼的?」
我躊躇了一下,心裡有些發緊,我的聲音本就細弱,無論怎麼壓低也不像個男人,若是開口,一定露餡了,我盤算著要不要說話,最多說自己男扮女裝是為了出門方便,應該也沒什麼吧。不過這樣森嚴的局勢下,怕是任何可疑的人都會被抓起來,萬一我進了大牢,恰好和趙丞相關在一間牢房,那就丟人了。
我感覺自己想的有點多,卻依然沒有想到合適的辦法,初淺給我使眼色,示意我千萬不要說話,我情急之下,啞著嗓子,「啊……啊吧……」
那聲音是我使出了丹田之力努力壓住的,嘶啞的厲害,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身邊唯一一個女人裝束的奶娘反應過來,趕緊說:「官爺,這是我弟弟,你看他是個啞巴的份上,就放了他一馬吧。」
那人可能被我難聽的聲音嚇到了,皺著眉頭,「啞巴?」
奶娘趕緊說:「是啊,您看我著兩個弟弟,生了這麼俊俏的臉,可惜了都是啞巴,作孽啊。」
我趕緊又「啊啊」了兩聲,那人還是滿臉猶疑,指著初淺,「你,下車。」
初淺有點緊張,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下車了,那人繞著她轉了一圈,看不出什麼破綻,眼神卻明顯的寫著不相信。
又回頭問奶娘,「你說他是你弟弟,那他身上有沒有什麼胎記啊?」
我嚇了一跳,不由得伸手去摸暗藏的匕首,奶娘也愣了,支支吾吾的回答,「沒……沒什麼印記啊。」
那官兵對旁邊的人說,「把他給我扒了,看看身上是不是什麼印記都沒有!」
我聽到旁邊人答道:「是!」
初淺的臉色慘白,我瞄了一眼那個趕車的隨從,示意他動手。
那人點點頭,我也跳下車,剛要出手,就聽後面一個低沉的聲音,「放肆。」
我回頭一看,竟是初清大哥。趙錦絮死後的這些日子他一直渾渾噩噩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京鼎府衙的官兵看到他,立刻抱拳行禮「見過初大人。」護城兵也都是認識他的,也都低頭不敢出聲。
他走過來,看著被兩個官兵扯住的初淺,立刻喝道,「放手。」
那兩個差人嚇了一跳,立刻放開手跪倒。初清大哥訓斥道:「你們就是這麼辦差的,隨隨便便的欺辱百姓嗎?」
那兩個官兵抖如篩糠,京鼎官初大人紀律嚴明是出了名的,最先挑事的那人雖然臉色鐵青,但是還算鎮定。初清大哥看看他們,對旁邊的人說道:「把他們三個帶回去。」
那個人說道,「初大人,我們是護城官兵,是張大人的手下,初大人沒有權利處罰我們。」
初清大哥冷笑了一聲,反手一個耳光直接把那個高大壯碩的男人打翻在地。
那男人捂著臉哀嚎,初清大哥淡淡的說:「你們張大人如果知道今天他的一條狗試圖咬本官,不知道會作何感想。」然後他輕輕的揮手,有人把那個哀嚎不止的男人拖走了。
初清大哥走到初淺面前,一臉義正言辭的說,「本官管教不嚴,驚擾了這位兄弟。」
初淺趕緊裝作受寵若驚的樣子搖頭。
初清掃了一眼左右,輕輕的說:「放行。」
我們回到車上,初淺輕輕把馬車的簾子挑開一條縫,看著她的大哥在視線裡越來越遠。
馬車出了城,我輕輕的笑道:「初清大哥發狠的樣子,還是挺可怕的呢。」
初淺打開箱子,把已經在裡面睡熟的簡兒抱出來,輕輕的對我說:「我這兩個哥哥,看上去都是清秀寡淡,一臉的淡漠相,發起狠來卻都像陰冥鬼煞一樣可怕,真是越狠的人越是深藏不露的。」
她又挑開窗簾看看窗外朦朧的毛月亮,輕輕道:「夜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還真是個紛亂的好天氣。」
我聽著她的語氣,感覺自己都快要不認識她了,可能她說的沒錯,他們家的孩子,表面上淡漠清逸,在內心裡都有著深藏不露的狠厲,連初淺這樣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子,關鍵時候也是如此平靜。也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成大事吧,像我這樣優柔寡斷一天到晚只會胡思亂想的笨蛋,終究還是比不上他們的半分氣魄。
她又說:「連藏了許多天的大哥都出來了,看來京城裡要有大動靜了。」
我也循著她的目光向外看,心裡惦念著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