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景王府的前廳燈火通明,啟彥坐在上座,初淺在他旁邊,初清大哥坐在側坐,廳中間跪著那個哆哆嗦嗦的奶娘。
啟彥滿臉怒容,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奶娘早就已經跪得腿軟了,半跪半癱的窩在那裡,若是不知情由的人看來,定是覺得這女人真可憐。
我在旁邊偷偷看著這場面。師父不喜這些,安子亦去後庭看簡兒,他就跟著同去了。
我還沒告訴他洛鴻影今天來幫我的事情,不過他應該是知道了,我想著他會不會又冒出什麼幼稚的酸話來。其實每次他這樣的時候,我都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啟彥開口問道:「說,何人指使你謀害小少爺的!」他的語氣又嚴肅又陰沉,我一個外人聽起來都覺得害怕,估計那被審問的奶娘心裡早就已經七上八下了吧。
那女人依然閉口不言,啟彥皺眉,抬手叫了幾個彪形大漢上來,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著那幾個男人,立刻想到了趙丞相府裡的隨從,心裡很不舒服。
那幾個大漢拿著棍子,不由分說把奶娘按倒,照著後背結結實實的打下去。
每一下,奶娘都發出淒厲的慘叫,可是依然咬定了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初淺別過臉去,明顯受不了這樣的場面。
奶娘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王府,估計以師父的耳力,在後庭也能聽得到,他一定會覺得煩吧。
單薄的弱女子根本經不住這樣的折騰,大概打了二十幾棍,奶娘就暈了過去。
又有人拿一桶冷水將她潑醒,深秋寒晚,我看著她的臉上不知是冷汗還是冷水往下流著,嘴唇早就咬破了,流著暗紅的血,身體一抖一抖的打著冷顫,平日裡看上去親和溫柔的奶娘,竟一下子變成了這樣淒慘狼狽不堪的樣子。
初淺許是有些於心不忍了,輕輕的對啟彥說:「還是別打了……她好像要死了。」
啟彥看向初淺,「我們的孩子差點死在她的手上,她的命比簡兒還要金貴嗎?」
初淺不做聲了,我又看到那幾個大漢取出夾棍,初清的眉頭皺了起來。
奶娘的叫聲更慘了,她的嗓子都喊啞了,疼的用頭撞地,額頭,鼻子,都在流血。我躲在旁邊看的心裡很不舒服,雖然她差點害了簡兒的性命,就算打死也是不冤枉的,可是看到這樣的場面我還是有些承受不住,於是悄悄溜出去,想去後庭找師父和安大哥。
天黑的很,也沒什麼月亮,府裡的丫鬟小廝都跑到前廳偷偷看熱鬧去了,我一個人往後庭走,白天那種似乎被人盯著看的感覺又冒出來了,心裡有點發毛,一回頭,依然什麼都沒有,我加快腳步繞過幾道遊廊,終於到了簡兒的房間。
一推門,看到屋中的兩個人,心裡踏實了許多。
師父回來以後只簡單的和我說了幾句話,通常他都是喜歡憋著一些事,到了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再和我算賬,憑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他該是知道了洛鴻影白天和我一起來此,而且還救了簡兒,抓住了壞人。
不過此時安大哥也在房中,他只是看看我,沒說什麼,抬手招呼我過去。
我坐在他身邊,莫名的生出許多安全感,問安大哥簡兒怎麼樣了。安子亦對我笑笑,「有你安大哥在,必定是有驚無險,放心吧,已經把解藥給他餵下去,他睡一覺,明早起來還和平日一樣活蹦亂跳的。」
我朝他笑了笑,師父一直坐在我旁邊不說話。
安子亦問我,「前廳審的怎麼樣,這女人叫的也太慘了吧,聽著聲音像是被剝皮抽筋了一樣,嘖嘖,啟彥還真是下得去手。」
「沒你說的那麼狠,但是打也打了,還夾了手指,奶娘還是什麼都不說,還真是個忠心耿耿的壞人。」
安子亦被我的話逗笑了,「放心吧,她沒你說的那麼忠心耿耿,她肯昧著良心去害一個孩子,就說明並不是一個心緒堅定無比的人,啟彥肯定能問出什麼來。」他從簡兒的榻旁起身過來,「若是啟彥連這點事情都搞不定,也是枉費你師父這樣一個大才助他。」
我一想起師父助他的事情,就覺得心裡過意不去,偷眼看向師父,他依然面無表情的喝茶。
安子亦突然壞笑著對我說,「丫頭,安大哥可聽說,今天有一叫影翃的男人和你一起來的,而且,簡兒就是他找到的,這人……」他一臉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樣子看向我師父,「這人是誰啊,我怎麼聽下人說,長得還頗有幾分氣度呢,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咱們二公子。」
我聽他的話差點吐血,心說安大哥你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尷尬的看向師父,「師父……影翃他……我就是碰巧……」
我的話剛說了一半,聽見師父淡淡的說了一句,「嗯,我知道,不用解釋。」
安子亦瞪大了眼睛繼續挑事,「初澈,你們家丫頭可是跟一個男人一起來的,你就一點都不介意嗎?」
師父繼續安安穩穩的喝茶,輕道,「等他比得上我,再介意不遲。」
安子亦口中喝了一半的茶嗆住了,一邊自己往下順,一邊咳嗽著跟我說,「丫頭,你師父現在都已經這麼不要臉了?」
我對安子亦笑笑,「我師父說的沒錯啊。」
安子亦翻著白眼看我,「我真是對你們師徒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師父自己誇自己,徒弟還跟著迎合,你們倆自己玩,別在我面前行嗎?」
我也朝他翻了個白眼,「是你非要提起影翃的,都是你自找的。」
他不說話,大口的喝茶平復自己,我看著師父平靜的樣子,心裡偷偷的想,若是師父知道我被洛鴻影親了,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繼續保持平靜,不過,為了洛鴻影的性命著想,雖然他是個混蛋,我也不敢把這件事情告訴師父,不然錫戎國很可能就後繼無人了。
安子亦坐了一會,外面又傳來奶娘的慘叫聲,安子亦起身,讓我們看著簡兒,自己要去前廳看看審的怎麼樣了。
我目送他出去,在他關上房門的一剎那,我隱隱覺的外面的黑暗中還是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看,我心裡不安,看向師父,他平平靜靜沒有任何異樣,連平日裡只有我才能察覺到的眉眼間因為警覺而生的小小的變化都沒有。看來他並沒有注意到,連出了門的安大哥也沒有注意到,可能是我自己多心了吧。
房間門被關上了,我坐在師父對面,心裡有點打鼓,每次有事情瞞著他的時候,和他對面而坐就莫名的緊張。
我跑去看簡兒,孩子正安睡著,他臉上有微微的擦傷,不過看來已經上過藥了,沒有什麼其他的傷痕。
我放下心來,聽見身後響起了一個清冷的聲音,「過來。」我深吸一口氣,轉身坐回他的身邊。
「你今天沒事吧。」
我被他問得一愣,「啊?什麼事?」
他的目光從杯子上移開了,轉到我的身上,沒有審視,只有溫柔,讓我的心放下了一些,「我是說你的傷還沒完全好,奔波了半日,身體怎麼樣?」
「我……身體?」原來他是在關心我,我心裡暗暗的美了一下,「身體沒什麼事,就是……餓了。」
他起身走到我面前,伸臂把我從凳子上拎起來,然後轉身自己坐到我的位子上,把我放在他腿上,伸手為我搭脈。
他的動作自然的不得了,我連臉紅都來不及就已經和他近在咫尺了。
他收了手,輕輕說:「還好,沒什麼大礙。等下讓初淺安排些飲食給你。」
我放下心來,他若說有事,我肯定又要困在房間裡好幾天。
正暗喜著,他突然又說:「洛鴻影與你共乘了一匹馬?」
果然,還是不會輕易放過我的,他的眸子很近,就那麼盯著我看,明明就是一雙乾淨的沒有絲毫雜質的眼睛,我卻覺得裡面有火在冒出來。
我擠出一絲假笑,「師父,你剛才不是說不介意嗎?」
他繼續平靜的看著我,「不介意,就是問問。」
我的天啊,你平日裡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懶得說,怎麼就突發奇想隨便問問了呢,這麼虛偽的解釋,你自己會相信嗎?
我心裡虛的要命,雖然知道他不會把我怎麼樣,可就是緊張,比前廳裡跪著的奶娘還緊張。
「師父,我當時是一時情急,找不到你們,又正好碰見他,所以……就……和他一起回來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看我緊張的快要哭了的樣子,嘴角勾起一絲笑,像是在看一個犯了錯誤正在傻傻認錯的孩子。
我被他看得紅了臉,「師父,你笑我……」
他把我抱緊,讓我靠在他的肩上,「沒有笑你。」然胡我聽見他輕輕的歎了口氣,慢慢的說:「落兒,我好像……真的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