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煮了茶給師父,箬茜在茶煙清芬中起床,給師父道了聲安,我看著她客客氣氣的樣子,怕她拘束,趕緊說:「箬茜姐姐,你現在可是金貴的身子,就不要那麼多禮節了,萬一給我師父行禮動了胎氣,我師父和安大哥可就結仇了。」
她輕輕的笑了,我便拉著她回屋歇著。
看她溫柔似水的笑容,我真的不忍心告訴她等一下安老爺會來,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箬茜姐姐,等一下安老爺可能回來初府,明著說為我醫病,其實……你也知道。」
箬茜臉上的笑容立刻凝住了,面色有些驚慌,「他……那子亦會來嗎?」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師父的意思是,如今你說已經身懷有孕,可能會帶來更多的麻煩,所以你還是隱忍一段時日。」
她點點頭,但明顯還是驚慌失措著,又問我:「那等下我該怎麼做,我是不是要躲起來?」
「昨天那麼多人看見我和師父帶你出來,躲應該是沒用了,我師父也沒說什麼,不過他應該會處理好的,你就安心待著,見機行事吧。」
我拉著她冰涼的手,對她笑笑,「放心吧,我師父那麼聰明,有他保護你,肯定沒事的。就算打起來,安老爺也打不過我師父。」
「嗯落兒,都聽你的。」
我扶她到榻上休息,嬌弱的美人微蹙著眉,舉手投足都讓人疼惜著。
我關了房門出來,見師父立於院中,好像在思慮著什麼,我也不敢打擾,就輕輕回房間給他拿了件披風遮上。他依然未動,我知道他定是在籌謀一些事情,就站在邊上陪他一起。
院落清冷如常,高大的玉蘭樹早已落盡花葉,只剩孤零零的枝椏迎著寒風,頗有幾分傲骨。我想起初淺園中依然泠泠歡笑的梅花,想起她閨房裡哪怕是冷冽嚴冬依然如春日般充斥著花草的香氣。
自從齊琦加害簡兒之後,六皇子對她又恢復了些柔情,她現在應該過得還好吧,不知道是真的對她殘存的感情還是因為師父的出手相助。不過啟彥大勢已趨,初淺很快就要和別的女人一起服侍同一個男人了。
女子的愛恨,有時候真是由不得自己的。
我在那裡胡思亂想著,直到外面傳來急急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叩門的聲音。
我心裡一緊,師父恢復了神色,示意我去開門。
門一開,竟是小七站在那裡,「姐,安老爺來了,在前廳和老夫人說話呢。」
我心道他怎麼會跑來傳消息,我根本沒有叫他,便問:「你怎麼來了?」
他可能是剛才跑的急,氣還沒喘勻呢,對我說:「二公子讓我去前廳盯著的。」
我回頭看了眼師父,他冷靜如常,看來師父已經完全搞定了這個臭小子了。
我說了聲知道了,打發他走,回身對師父不樂意:「師父,我怎麼不知道你和小七那麼熟啊,你不會嫌棄我笨,又要收徒弟吧?」
他淡淡的說:「這孩子確有些資質,你不是說做自己的師娘不妥嗎,你若是願意,便可以做他的師娘。」
我啞口無言。
他轉了話頭,「大夫上門問診,你作為病人該去床上歇著,這麼生龍活虎的可不好。」
我「哦」了一聲,歪頭靠在他肩上,假模假樣的哼唧,「落兒好難受啊,師父快去請大夫呀……」
他有點無奈,抬手抱起我,往屋中走去。
我受寵若驚,「師父,我是裝的,我沒事,你放我下來吧。」
他不說話,一直把我抱到床上,又給我蓋好被子,波瀾不驚的說:「師父喜歡抱著你。」
我心裡一甜,傻傻的對他笑,「師父,你快要把我寵壞了。」
「那便這麼壞著吧,反正你一直都不是什麼好徒弟。」
我朝他吐吐舌頭,剛要說話,外面傳來了紛雜的聲音,越來越近。我有點緊張,看著他,他用手把我按進被窩裡,「安心待在。」
不知道為什麼,他說了一句話,我立刻就心安了,老老實實的窩在被子裡。
他起身開門,不一會兒,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我心裡打著鼓,聽師父淡若秋水的聲音向安老爺問好。
緊接著我的房門響了,那張嚴肅的老臉出現在門前,我趕緊爬起來,「見過安老爺。」
他微微點了一下頭,走進來,後面還跟著兩個小廝,我看見安子亦也跟在他的身後,面容憔悴,絲毫不見當初英姿勃發的模樣。我意識到師父早上說的話是正確的,今天可能真的會發生一些事情。
安老爺嚴肅著一張臉,和師父的嚴肅有些不太一樣,師父是一種旁若無人的淡漠,而這個老頭,是一種讓人壓抑的古拙,看著他的眼睛,就會讓人覺得他對周圍的一切都不滿意,隨時可能會教訓你。
我小心翼翼的把身體坐的端正些,安老爺沒說什麼話,直接走過來為我診脈。我老老實實的伸著手,感覺胳膊都有些僵直了。
我聽見自己的心在不安的亂跳,脈息肯定也有些亂,他鷹一般的眼睛看了我一下,收了手。
我的手臂還直挺挺的伸著不敢動,看向師父,師父對我露了一個淡的幾乎看不出來的微笑,我稍微安了點心。
安老爺起身到桌邊,早有人備好了筆墨,他提筆草草寫了張方子遞給師父,「體質虧虛,並無大礙,不必太擔心。」
師父輕聲道謝,安老爺又說了一句:「這個丫頭心緒不穩,倒是要注意一下,否則會出事。」
師父輕輕瞇了一下眼睛,沒說什麼,我聽得好奇,心緒不穩能出什麼事啊,這個老頭肯定是為了報復我師父帶走了箬茜,故意嚇唬人的。
安子亦輕輕地看了我一眼,點頭示意我沒事,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胳膊還直挺挺的伸著,樣子傻極了,我趕緊把手縮進被子,半個頭也縮進去,露出兩隻眼睛看著他們。
「賢侄,老夫今日來此,不僅是為了給小姑娘治病的。」
這老頭子也真是直爽之人,說話完全不拐彎抹角。
師父頓了頓,知道沒有必要藏著掖著,沉聲說:「伯父所問之人,在我房間休息。」
「荒唐!」
隨著低低的呵斥聲,還有「啪」的一聲,瓷杯摔在地上,粉身碎骨。老頭子站起來,看著師父,眼光中是凌厲的光。
師父淡然的看著他,絲毫不被安老爺的氣勢所威懾,輕輕的說:「小侄昨日請箬茜姑娘來此小坐,完全因為她是我徒兒的朋友。」
老頭子掃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好像要把我吃了一樣。
安子亦從後面走出來,對安老爺說:「父親,都是孩兒的錯,您不要為難初澈。」
安老爺根本不看他,「混賬東西,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然後繼續對師父說道:「初澈,我看著你長大,知道你向來穩重,老夫也不為難你,你把那個女人交給我帶走,否則別怪我不念安初兩家多年的交情。」
「安伯父,請恕小侄無法把人交給您,這位姑娘是落兒請來的,雖然我是她師父,但是也不能不尊重徒兒的意思。」
「你……」安千葉用手指著師父,「好啊,你和這個逆子一起來氣老夫是不是?」
安子亦挺身站在師父面前,滿臉苦大仇深,「爹,您不就是想拆散我們嗎?何苦又要來為難初澈?」
老頭子收了手,負到背後,「你要是發誓開那個女人,爹就可以既往不咎。」
「爹,您不要白費心思了,我是不會答應您的,無論生死,我和箬茜都要在一起。」
「混賬!」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到安大哥的臉上,安大哥硬生生的挨著,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似乎已經麻木覺不出疼了。
屋中一下子就安靜了,門外傳來了一聲柔柔的抽泣聲,明顯是女子掩口而泣。眾人回頭一看,門口是一抹還未來得及躲開的倩影。
箬茜!她怎麼偷偷跑出來了?
方纔的話她怕是都聽到了。我心裡一緊,不知安老爺見了她會如何反應。
安子亦立刻衝出去,我看不見外面發生了什麼,跟著著急,覺得一屋子的人在房中,我一個人窩在床上也有點彆扭,於是趁著大家都向外看的時候偷偷鑽出來,溜到師父身邊。
他看看我,沒說什麼。
安子亦拉著箬茜的手走進來,箬茜低著頭,似乎很害怕,我看見她用手摀住了小腹,似乎在下意識的想保護自己的孩子。
安千葉看到這個場面,已經有些站不住了,喘著氣坐到椅子上,用手指著安子亦說:「逆子,你想氣死我嗎?」
安子亦和箬茜雙雙跪在安千葉面前,安子亦眼眶紅紅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了,「爹,您可以祝福我,也可以不要我,但是要我離開她,除非我死了,否則,無論天涯海角,孩兒都不會離開她的。」
「那我也要告訴你,只要你爹我活著,你就休想跟這個女人有絲毫瓜葛,除非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