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我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他說出來的,他明明一直對我那麼溫柔疼愛,生怕我受一點點委屈,可是如今,這樣冰冷無情的話從他口中吐出,竟然毫不違和,好像他就應該是這樣的。
是啊,是我太天真了,他可不就是這樣的人嗎,是我被他的一絲溫情寵愛的太久,忘記了他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透過淚眼朦朧看著他清瘦俊逸的臉,我竟然覺得他那麼可怕,突然很想逃。
他用長指擦我的淚,輕輕的說:「事情到了緊要關頭,我不希望你出事。」
「我不出事的,我以後會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裡,不與任何人有交集,也不會再想念我的家人了,這樣,師父可滿意?」我感覺自己的嘴唇在發抖,連聲音都在顫抖,眼睛被淚水覆蓋,無法看清他的樣子。
「別賭氣。」他的語氣平靜的要命,可是越平靜,就讓我越害怕,他怎麼可以那麼淡定,他怎麼可以發生任何事都沒有感情呢?
「我沒有賭氣……」我側頭躲過他的手,「我會聽師父的話的,我從小就在這裡,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也不需要有感情,一樣可以長大,我怎麼會賭氣呢……」
「落兒,你真的要這樣嗎?」
他的面容沉靜似水,裡面呆著怒意。
我下意識的躲了一下,他突然伸出手抓著我,眼神冷的嚇人,「我把你養大,不是讓你躲著我的。」
我嚇壞了,拚命向後躲,卻被他狠狠的抓著手臂。
我哭著求他,「師父……疼……不要……」他卻沒有放手的意思,直接把我提起來固定在他面前,「你給我聽著,老老實實的呆著,不要胡鬧,再被我發現今天這樣的事情,我什麼都做的出來。」
他漂亮的臉無比陰沉,狠狠的盯著我,那雙大手好像要把我捏斷了,我泣不成聲,卻再換不來他的溫柔。
過了好久,他終於放開手,沉聲說:「你的命是我的,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至於別的,你最好不要節外生枝,我不希望你做多餘的事。」
我看著他,突然害怕的要命,轉身逃命似的跑了出去,外面的天已經黑了,我飛身上了房頂,沒有絲毫目的,我知道,他若是想追我,片刻就能追上,可我只是想逃,像小時候一樣。
跑了不知道多久,我一抬頭,竟然來到了我們常常來散步的小河灘。
時值初春,河灘的夜晚還是有些冰涼涼的,我似乎一下子就被這些冰涼的氣息沖醒了,停下腳步,蹲在河邊默默的流淚。
我不懂,到底有什麼樣的危險,讓師父竟會下那麼狠的手,明明說要查清楚我家中的事,為什麼又要封了那個飛賊的口,如果只要與我的童年有關的人統統都要死,這樣說來,我的家人的死會不會和他有關……
我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渾身發抖起來,難道他之前所說的一切,說的我知道真相之後我們的關係就和從前不一樣了,是這個意思嗎?
難道,他才是我真正的仇人?
我的心裡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堆亂麻,揪的我所有的內臟開始絞痛,痛的撕心裂肺,到最後,痛的眼前一片漆黑,可是痛依然在,在撕裂我的心和所有的感情。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有一雙手在抱我,我知道是他,想使勁掙脫卻一絲力氣也使不上,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只是心裡默默的想躲開他。
我聽見他輕輕的說:「落兒,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這樣的話平日裡聽起來就像是最緊密甜美的表白,而今卻讓我脊背生寒,他這樣的話和著他低低的嗓音,聽起來陰森而可怕,讓我不自覺的渾身冰涼。
我的身體還在劇痛著,痛的莫名其妙,原來悲傷到了一定程度,會變成這樣徹骨的掙扎。我一直以為,我如果會有傷心的事,一定是師父喜歡上別的女孩了,可能是我太天真了吧,原來還有比那更讓人痛苦百倍的事情會出現在我面前。
骨頭好像被人折斷,皮膚好像被人切開,我渾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在劇烈的折磨著,可是這樣的折磨絲毫掩蓋不住內心的痛,我痛的昏天黑地,終於沒有了意識。
醒來的時候,面前竟然坐著安大哥,我抬眼掃向四周,確認是安大哥的府邸,不見師父,我心裡有點偷偷的開心,也有點空。
安子亦皺著眉頭看我,「丫頭,什麼事情把你折磨成這幅樣子啊,這可不像你啊。」
「安大哥,好久不見。」我一開口,才發現舌頭也火辣辣的痛,不禁皺起了眉頭。
安子亦拍了拍我的手,「少說話,口舌都生了毒瘡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陪你師父進洞解毒來著。」
毒瘡……我在心裡苦笑,我倒也真是個脆弱的傢伙,這樣就能憋了這麼多毛病。
安子亦接著說:「這肝火可不是一般的旺盛啊,看這燒的,我們府裡的廚子把鍋支在你頭上,肯定能炒菜。」
他盡力逗著我笑,可是我一點都笑不出來。
想努力起來,才發現根本沒有一點力氣,渾身上下都在痛,好像剛剛和一群敵人大戰了三天三夜一樣疲累。
「安大哥,我怎麼了?」
他白了我一眼,「你師父把你放在這兒就走了,一句話也沒說,怎麼?你們吵架了?那也不至於傷心成這樣啊,看你,做夢還哭。」
「我哭了?」
「不止哭了,還一直在喊師父。你師父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了,他不會喜歡別人了吧?我跟你說,他要是敢做這樣不要臉的事情,安大哥肯定給你做主,就算我打不過他,我也要罵死他。」
我看著安子亦,他雖然面色比之前憔悴了一些,但是依然如從前一樣想方設法的為我寬心,似乎也恢復了一些活潑,不過臉上的笑容不似從前燦爛了。
我躺在那裡,聽他又像個老嬤嬤一樣開始絮叨我,竟然覺得那麼親切。
從前我們總是坐在初淺的院子裡,賞花飲茶,初淺會給我念好聽的詩,安子亦帶著我玩玩鬧鬧,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而今,他和心愛的人被迫分開,初淺和啟彥貌合神離,而我,似乎愛上了我的仇人。
原來長大了,就會有這麼多難以讓人接受的苦楚和無奈,會有這麼多不得不去面對的現實。我想對他笑一笑,卻絲毫牽不起嘴角,只能半睜著眼,含淚看著他。
安子亦又說:「丫頭,你的病痛安大哥能治,但是這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我點點頭,我當然知道他說的對,可是我又能說什麼呢,我告訴安子亦我覺得當年殺我全家的事好像與我師父有關?我告訴他你以為外表冰冷內心火熱的初澈其實內心也是一樣冰冷的嗎?
我越想頭越疼,不想再去想,可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聽著安子亦的聲音,忍不住失聲痛哭。
我第一次知道崩潰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兩日,我已經把自己折磨的像個鬼一樣了,安子亦愁的在屋子裡轉圈,「小姑奶奶,你這是要砸我的招牌啊,你要是真死了,我肯定也活不了幾天,你師父一定會打死我的。」
我對他笑笑,「他說不定會謝謝你呢……」
他皺了眉頭,「胡說什麼呢,你師父那麼在乎你,他只是有的時候太冷漠了,不會討你這種小姑娘開心,其實他是很喜歡你的,你忘了,他為了你做了多少事。」
他自然不知道最近都發生了什麼,以為我只是單純的和師父賭氣,我也沒辦法說,只是等著乾澀的眼睛看著他。
他撇了撇嘴,「你別看著我,你現在看我我晚上一定做惡夢。」
我苦笑,低頭看著自己最近瘦的像一根麻桿一樣的身體,只剩下骨頭的手,自己也覺得有點可怕,「安大哥,我師父呢?」
「他……」安子亦猶豫了一下,「他……自打送你來我這裡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了,你說他不會是上山當和尚去了吧?」
和尚,若真有那麼多的殺孽,遠遁紅塵就可以心自安然了嗎?
安子亦又說:「你別擔心,我派人去打聽打聽。」
「不用了……」
他對我笑了笑,「你呀,別嘴硬,我就不信你不想見到他,我派人去打聽一下,要是沒事的話,讓他帶你回家怎麼樣,你老是在我這裡也不是辦法,你的心病只有他能治。」
我聽著他說話,是啊,我的心病,只有他能治,可是他又能治什麼呢,我爹難道不知道他是壞人嗎,要把我送到他的身邊,還是他淡如清風的樣子真的把我爹也蒙蔽了,以為女兒在他身邊才是最踏實的依靠。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安子亦自從上次從校園被安老爺帶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出過安府的大門了,可能安老爺還是不放心,留了個心眼,所以安子亦的消息現在並不靈通,也只能派心腹的小廝出門打聽著星星點點的消息。
他看了看我,接著說:「你師父也是的,你都病成這樣了,他死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