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樣一說,安子亦突然一個激靈跳起來,我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安子亦皺著眉對我說:「皇上這個節骨眼上來找你師父,你覺得會是什麼事?」
我莫名其妙,「皇上經常和我師父商量一些事情,這不奇怪,安大哥你怎麼了,反應這麼大?」
他把我扶到小亭子裡,又給我拿了個軟墊坐下,皺著眉對我說:「從前他有事找你師父,那是你師父應著保他奪位,可是現在,這天下已經是他的了,他為什麼還來找你師父?」
「許是……過兩日的登基大典有些事情煩擾,所以才來找我師父問一問吧。」
安子亦搖搖頭,「不對,登基的儀制自有禮部負責,這不是他做王爺的時候,他現在想做什麼都會有無數人來為他效力,沒必要啊,而且他不是宣初澈進宮,而是親自來找,還不讓我們聽,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聽他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奇怪,不禁有點犯嘀咕。安子亦說的對,按理說,啟彥是瞭解我師父的,師父答應他的事情已經做到了,那便不應該再來招惹他,可是他現在竟然頂著新君的身份,親自來到安大哥的府宅找師父,那分明就是又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會是什麼呢?
安子亦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對我說:「皇上不會是想讓你師父做官吧?」
「做官?」我愣了愣,「別開玩笑了,我師父做官,那府衙都會改成書院了。」
「我沒和你開玩笑,丫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師父就要做新任的京鼎官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安子亦,「我師父怎麼可能答應呢?」
安子亦歎了口氣,「皇上下旨,就算是你師父也無法拒絕。天子腳下,京鼎官是京城最重要的官職,啟彥若想江山得以穩固,那麼京城的安泰是最重要的,你說啟彥身邊本事最大,最值得信任的人是誰?」
「我師父。」
「對啊,連你都能想到,啟彥那麼深的心機怎麼會想不到。」
我趕忙摀住他的嘴,「他還有衛士在門外,你小聲些。」
安子亦掃了一眼,「沒事……所以皇上無論用什麼辦法,都會讓你師父答應做這個京鼎官的。」
我還是不相信,正猶豫著,皇上帶來的廳堂門口的守衛向後退了幾步,啟彥和師父走了出來,師父的面目依然沉靜,看不出什麼心緒,但是皇上的臉上帶了一絲掩飾不住的笑意,應該是找師父做的事辦妥了。
我和安子亦對視了一眼,他扶著我慢吞吞的過去給皇上問安,皇上笑了笑,對我們說:「朝中還有很多事,你們不必拘禮。」說完帶著隨從又急匆匆的走了。
我們又恭送了半天才抬起頭來,安子亦問師父怎麼了,師父看了我一眼,輕輕的說:「京鼎官。」
安子亦朝我擠了擠眼睛,「我說的沒錯吧。」
我瞪了他一眼,「又不是好事,你得意什麼啊?」
他想想也對,搖搖頭,問師父:「你真的要做這個官?」
師父看了我一眼,「做了京鼎官,才能把初清的案子處理好。」
「師父……」
他擺擺手,目光看向遠處,我知道那是京鼎府衙的方向,此刻他的同胞哥哥就坐在那裡暗無天日的牢房中。
「無妨,我母親,恐怕也希望我親自來處理初清的事情。」
「那……」
「我已經與皇上約定,只做一年,待他稍微穩定朝局,我便會離開。」
他對我笑了笑,「我也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不想再為了那些紛爭煩憂。」
我低下頭,臉微微有些發燙。
安子亦在旁邊咳嗽,「咳……嗯,你們倆最好遠走高飛浪跡江湖,做一對雌雄大盜,我就在這裡呢,養養花種種草,想想我的箬茜,反正也沒人理我不是?」
師父側身看著安子亦,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對了,剛才與皇上提起一件小事,皇上答應了。」
我問道:「什麼事啊?」
他漫不經心的說:「好像是給某個神醫和心上人賜婚什麼的……」
我驚喜萬分,「真的嗎?」
師父對我笑笑,沒說話,安子亦還在邊上一臉憤慨的鄙視我們,根本沒聽見師父說的話,我趕緊去推他,「安大哥,你發什麼呆呢,皇上賜婚了!」
他回過神來,看我一臉興奮的表情莫名其妙,抬手摸要搭我的脈,「又病了?」
我躲開他的手,「你沒聽見我師父說嗎?皇上賜婚了!」
他撇撇嘴,「你們成親不是遲早的事情嗎?還用賜婚……初澈,你這麼低調的一個人,這次可做的太鋪張了,我都有點看不起你了……」
我恨不得掐他兩下,對著他的耳朵大聲喊:「是給你賜婚了,你和箬茜的婚事!我師父請皇上給你們賜婚了!」
他正在絮絮叨叨的埋怨我師父,聽我這麼一說,整個人頓住了,臉上的表情都凝滯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就直勾勾的站著。
我趕緊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安大哥……你沒事吧?」
他依然直勾勾的站著,嘴巴微微的動了動,擠出來一句:「臭丫頭,你沒騙我吧?」
「是真的。」師父的聲音傳過來。
安子亦轉頭看向師父,表情凝滯的臉突然一下子綻開了巨大的笑容,然後整個人跳起來抱住我師父。
「啊……初澈,謝謝你,初澈你真是我的活菩薩,你是我親哥哥,我安子亦以後為你鞍前馬後當牛做馬……不不不,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和易落白頭偕老……」
他興奮的抱著師父胡言亂語,師父輕輕的笑了,也沒有推開他,他當然知道,這些日子安大哥的心裡有多苦,如今,終於熬出頭了。
安子亦突然在師父的臉上狠狠的親了一下,然後轉身跑了。
我目瞪口呆,喊著問他去哪,他已經快沒影了,遠遠的傳來兩個字:「初府。」
我轉身看向師父,「安大哥剛才是親你了嗎?」
他也有點犯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師父會有這樣呆呆的表情,他慢慢的轉過身來看著我,隨即笑了,「難得子亦開心,隨他去吧。」
我也對師父笑了,「師父你真好。」
「我想我身邊的人都好好的,可是總是讓他們等的太久。」
我伸出包的厚厚的手抱住他,像是一隻熊在抱一棵大樹,「師父,多久我都願意等。」
他用下巴抵著我的頭頂,良久沒有說話。
下午,安子亦帶著箬茜回來了,一同來的竟然還有小七。
這個臭小子,自從見了箬茜本人,也不像以前那樣說她的壞話,就像是著了魔一樣,天天纏著箬茜,程小姐長程小姐短,恨不得投胎到箬茜肚子裡去做她的兒子。
他看見我,跑過來,「姐,你沒事啊,你上次走了就沒回來,我還以為……」
「以為我死了?」我對他笑笑。
「不是,我以為你和二公子遠走高飛以後不回來了呢……」他話音沒落,看見了正坐在角落裡喝茶的師父,趕緊把嘴裡的話又嚥了回去。
然後,他低頭看著我的手,「姐,你怎麼受了這麼多傷啊,他們傳言的都是真的?大公子真的是你的仇人?」
這個口無遮攔的臭小子讓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我和我仇人的弟弟相愛,這話怎麼說也是有些彆扭的。
箬茜走過來打圓場,「落兒,你傷的這麼重,小七非要吵著一起來看你。」
我看著箬茜,她的腹部已經微微有點凸起了,人也比之前圓潤了些,看上去更美了。
安子亦看了看師父,拉著箬茜的手走到他面前,師父輕輕的說了一句:「謝就免了。」
安子亦「嘖」了一聲,「我說初澈,你能不能讓我們感謝你一下,要不然總感覺我們全家都欠你的。」
「欠著吧。」
師父說的極為自然,然後起身走到我身邊,「陪師父散步。」
我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箬茜和安子亦許久未見,還是多給他們一些時間獨處吧。我對師父笑了笑,給小七使了個眼色,陪師父一起出了門。
走出了一步,師父回身對小七說:「你回初府去。」
「啊?二公子……這就要我回去啊……」
師父不理他,轉身扶著我走開了,我偷偷回頭看小七,他癟了癟嘴,還是走了。
夕陽將落,天美得不真實,我和師父慢慢的走著,誰也不說話。我們已經好久沒有這樣一起散步了,我走在他身邊,覺得最近發生的一切像是做夢一樣。從前我們整日在小院裡,讀書撫琴喝茶練功的日子,原來這麼珍貴,等我的傷好了,師父又要忙著京鼎府衙的事情了吧,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空閒下來,過上之前那樣閒逸的日子。
有某個瞬間,我覺得師父是對的,也許,我不應該去戳破之前的那些往事,安安靜靜的在他身邊做個孩子,有什麼,比我們都平平安安的更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