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得一愣,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的目光一直躲著我,輕輕的說:「那時候,我怕你會離開我,所以,看到中原來的信,我就覺得不能給你看。」
我木呆呆的看著他,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來,他也沉默無語,寂靜了好久,我輕輕的問:「那……你幹嘛現在又告訴我,一直隱瞞著不好嗎?」
「我當時隱瞞你就已經很後悔了,如今你提起,我不想再欺騙你了,柒月,我真的害怕自己會失去你。」
他的眉頭皺的緊緊的,似有無限的憂愁在其中,「柒月,你會怪我嗎?」
我低著頭,猶豫了很久,「現在可以……給我看看嗎?」
「好。」
他向外喚了容兼去取信,我依然木呆呆的坐在那兒,吧嗒吧嗒的掉眼淚,低頭不看他。他有些尷尬,靠過來拉我的手,「柒月,是我不好,你別哭。」
我流著眼淚問他,「容兼怎麼還不回來?」
「他才剛走。」
「那我去找他……」我有點失去理智,滿腦子就只有一個念頭,想看到安大哥寫給我的信。我想下床往外面跑,去找容兼,洛鴻影在後面抱著我,「乖,等一會兒他就回來了,柒月乖,很快的。」
我沒有心思理他,依然眼巴巴的看著外面,洛鴻影說著什麼我也聽不進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窗外看。
感覺好像過了好幾年那樣漫長,容兼終於回來了,手裡捧著薄薄的一個信封,我一個箭步衝下床,到他身邊奪過來。
水漪輕叫著,「娘娘,您赤著腳呢。」說著,就拿過鞋襪想要幫我穿上。
我顧不上那些,翻動著信,信封上是一團模模糊糊的黑色,完全看不清字,我也不在乎了,信封是密封的,看來洛鴻影並不關心裡面的內容。
撕開了,是一張薄薄的紙,我急不可耐的展開,然而定睛一看,我卻傻眼了,那泛黃的宣紙上,儘是一團團的黑,字跡已經完全看不清了。
我猛地拎住容兼的領子,把紙按到他臉上,「你給我看的是什麼,安大哥的信呢?」
容兼也傻了,看清了那一團黑乎乎的紙,結結巴巴的對我說:「娘娘,就是這個,許是被收在小書房的後閣裡,受潮了,所以字跡都模糊了。」
「那……那怎麼辦……」我已經慌了,把信拿到蠟燭的旁邊使勁照著,想要尋找一些模糊的字跡,可是薄薄的紙放了這麼久,又受了潮,已經無法挽救了,根本就什麼都看不見。
「怎麼辦,是我瞎了嗎?我怎麼什麼都看不清啊,洛鴻影,他寫了什麼……你看看他寫了什麼啊……」
我急得泣不成聲,使勁扯著洛鴻影的胳膊讓他看上面的字。
洛鴻影緊皺著眉頭不說話,揮手示意僕從們出去。
「你們別走,你們幫我看看他寫的是什麼?」
我想要去拉侍女們別走,卻被洛鴻影攬住了胳膊,「柒月,既然看不清,也許是因為你就不應該看到這封信,就讓他過去好嗎?以前的所有人,都不要再去想了,好不好?」
「我不要,那是我哥哥寫的,他是我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給我看他的信……你這個騙子。」
我哭鬧著打他的手,他卻絲毫不放開,依然緊緊的環著我。
「柒月,我那時不想你再和中原有任何關係,我怕有一天,你會離開我,回到你所牽念的地方,所以,我才隱瞞了你,我想著有一天等你想通了就會給你看的,也沒有想到信會變成這樣,柒月,對不起……」
他一遍一遍的說著對不起,我盯著那張模模糊糊的紙,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慢慢的,我平靜了一些。其實我心裡明白,洛鴻影若是想瞞著我,大可不必對我說有這封信的存在,就讓我老老實實的以為所有人都拋棄了我,那我就更加死心塌地的留在錫戎了。但是他依然選擇告訴我真相,也許就像他說的,他是真的不想對我有所隱瞞吧。
可是看著安大哥給我的信變成了一張廢紙,我心裡還是難以抑制的難過和心疼,在我離開的那些日子,箬茜走了,那個人也辭官走了,初淺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再也無法赤誠相待,安大哥一個人留在偌大的京城裡,守著空寂冷清的府宅,他那樣愛熱鬧的一個人,該有多痛苦。
過了好久,我回過頭去看洛鴻影,「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嗎?」
他點點頭,矮身把我抱回到榻上,「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明天來看你。」說完摸摸我的頭,湊過來想親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開了。
我一個人抱著膝蓋坐在屋子裡,好像十年前那個獨自在雨中院落裡孤零零站著的小女孩,迷茫而孤單,只是這次,連一個可以讓我為之仰望的人都沒有了。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一次,我寧願回到多年前那個時候,哭著鬧著對我爹說我不要離開家,不要去做那個莫名其妙的二公子的徒弟,我寧願和我的家人一起,死在毒狼的尖牙下,至少,那裡還有親人陪我。
我越想越覺得難過,眼淚打濕了衣襟,趕緊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是腦子卻根本不聽使喚,想著之前的一幕一幕,想著那個人在綠葉中穿梭舞劍,在花下讀書撫琴,在裊裊輕煙中飲茶誦詩,想著安大哥在煙雨中撐著大大的竹傘用樹葉吹哨子逗我開心,哄著騙著讓我吃藥,帶著我和箬茜吃好吃的,想著箬茜笑的比山谷間的幽蘭還要清新美麗,想著她溫柔的對我說話……
可是一瞬間,他們都不見了,我眼前就只有個空寂寂的房間,雖然它溫暖,明亮,裝飾的極為精緻好看,卻依然不能帶給我任何慰藉。
我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個晚上,我第一次住在自己的小廂房裡,對著淒冷的月流淚時,連說想家的勇氣都沒有,那時,還有一個人會來看我一眼,用修長的滿是疤痕的手去擦一擦我的淚。
我朦朧著淚眼苦笑,突然,一隻修長的手撫在我的臉上,輕輕的拭去我臉上的淚水。
我驚了一下,抬眼看到洛鴻影寫滿心疼的臉,我頓時更覺得委屈,躲開他的手。
他有力的手臂硬生生把我拉進懷裡,我掙扎著推他,他巋然不動,就硬生生的把我困在他的懷抱裡。我犯了狠,一口咬在他肩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好像把所有的痛苦都發洩出來。
洛鴻影悶聲不響的承受著,直到鮮紅的血從他秋日的薄衣裡滲出來,我才鬆了口,眼淚吧嗒吧嗒的滴在他的傷口上。
他歎了口氣,「柒月,你在給我的傷口撒鹽嗎?」
我哭的說不出話來,只能拚命的搖頭,他扶著我的頭,那心疼的樣子好像恨不得把我含在嘴裡。
我上氣不接下氣,「……你為什麼要騙我,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連一封信都要藏著,你就是個大騙子……」
「柒月,柒月乖,乖……」他的手一直在給我擦淚,可是我的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已經哭得眼前發黑,像是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我這個樣子讓他手足無措,只能緊緊的抱著我,摩挲著我的頭,一遍一遍的說:「是我的錯,我是騙子……」
我靠在他的肩頭,眼前發黑,喉嚨和胸腔都在痛,輕聲的咳著,洛鴻影在榻邊的小案幾上拿了一杯水,一點一點的餵給我。
我慢慢的喝了下去,覺得好了一些,費力的抬眼看他,他眼裡依然瀰漫著深深的愧意和心疼,我努力牽起嘴角對他苦笑了一下,「洛鴻影,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只有你,你為什麼要騙我呢……」
「是我自私,以後不會有這樣的事,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隱瞞與你。」
我看著桌上那張模糊不清的信,久久沒有說話。
「洛鴻影,我以為你是我現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如果你再騙我的話,我不知道還能相信誰了。」
「我永遠都是值得你信任的,無論我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好。」
這話聽著真的很熟悉,曾經有個人也對我這樣說,然後,他把我拋開,丟到了別人身邊。我安安靜靜的聽著他說的這句話,哭笑不得,也許,他們都是一樣的,自認為是為了我好,給我一切,卻永遠都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慢慢的坐起身,用冰冷的手給自己紅腫的眼睛降溫,「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
他伸手扶著我,「柒月,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會再騙你了。」
我木呆呆的點頭,「我相信你,你說什麼我都相信你。」
「柒月,你別這樣好嗎?你這樣冷漠,讓我很害怕。」
我慢慢的伸手撫上他的臉,眼淚從下巴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身上,「你是我相公,是我季柒月嫁的男人,我怎麼會不相信你呢。」
洛鴻影的眼睛直直的看著我,正要開口說話,突然外面響起急急的敲門聲,「陛下,太后病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