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披了件斗篷,帶著柳心一起到了暖閣,那禮官看上去很眼熟,不過我早就忘了他叫什麼名字了。
他對我鞠躬施禮,「見過娘娘。」
擺出端正臉孔,坐在椅子上,「大人免禮,有事請講。」
「是。」
禮單呈到我手裡,我看了一眼,有點發暈,錫戎的國土並不大,洛鴻影也算是個勤儉克己的好君主,哪怕這樣,年關的禮單還是厚厚的一疊,我大體看了看,發現並不是我想像的那麼鋪張,只是宮裡人多,所以看上去比較厚。
這些東西並不難懂,雖然看上去很麻煩,我和禮官梳理了一下,基本心中有數了,他滿臉驚喜的讚道:「都說中原來的娘娘深的陛下恩寵,果然娘娘您賢良淑德,聰慧過人啊。」
我並不覺得有多難,也許那個人教給我的東西真的是足夠我應付這些事了。聽他拍馬屁,我心裡暗笑,說我閒懶饞滑倒還可信,說我賢良淑德,也不知道他的良心會不會不安。
又說了一些事情,禮官突然說:「娘娘,還有一件大事,您要心中有數。」
「何時?」
「年尾之時,各宮的娘娘和夫人們要來向皇后娘娘拜禮,按規矩,您要準備禮宴招待她們。」
我心裡咯登一下,最討厭的事情就是這個,終於還是輪到我頭上了。
「陛下已經吩咐過了,一切從簡,但是娘娘還是要和各宮娘娘們說說話,好歹意思一下。」
話說到這份兒上,我也沒法說什麼,只能點頭,「這樣的小宴,陛下會來嗎?」
他答:「按慣例,就只是娘娘們的小宴,陛下是不會來的,但是陛下如此體恤娘娘,娘娘若是希望陛下來,應該也未嘗不可。」
「好吧,禮宴是什麼時候?」
「臘月二十七。」
二十七,沒有幾日了,「有勞大人為本宮這些小事操勞,年下大人也辛苦了。」
我示意柳心打點著,禮官頻頻施禮,「娘娘放心,這些事微臣定會給你辦的妥帖。」
「如此便好。」
「那微臣先行告退。」
「柳心,送大人。」
看著禮官出去,我一個人坐在屋裡犯愁了,這些人我都還沒有認全,她們許是也不認得我的,到時候真是不知道應該如何應付,好歹是個皇后娘娘,連宮裡的女人都認不全,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她們許是心裡早就在敵對我的,若是明裡暗裡再冷嘲熱諷幾下,我真擔心自已會忍不住打人了。
以往的年關都過的清淨極了,除了多幾盤桃花酥,都與平日一樣,連去年的除夕,我都過的極為安靜,洛鴻影去了宮宴,我推托身體不適早早就睡下了。
可是今年就不一樣了,也許會熱鬧一點,也許會有很多人來擾我的清淨,想想就覺得煩悶
我看見柳心回來,趕緊問她:「你認識各宮的人嗎?快跟我說說她們都什麼樣。」
柳心笑著說:「娘娘,您是擔心小宴上認不出下坐之人嗎?」
「當然了,萬一誰衝撞了我,我都不知道自已打的是誰,多不禮貌啊。」
柳心捂嘴偷笑,「娘娘,您這性子一直都這樣,難怪陛下最寵愛您,和你相處,比和任何人都開心。」
「哎呀,你快點告訴我各宮的夫人都什麼樣,要不然到時候我就丟臉了。」
柳心答到:「娘娘,您這麼聰明,怎麼連這個都沒想通呢,您貴為皇后,為什麼非要認得她們這些妃嬪?您不認識,正好說明您沒有把她們放在眼裡,那不是正顯示您的身份尊貴嗎?」
「可是……」
「娘娘,您本就是閒淡高貴之人,何須為了這些事情擾了您的心思呢?」
我突然覺得柳心說的很有道理,我本就不認識她們,為何要刻意去認識呢。
於是我對她笑道:「好好好,柳心教訓的是,我知道了。」
她也對我笑:「娘娘您可別折煞我了,奴婢怎麼敢教訓您呢?陛下若是知道了一定會責罰奴婢的。」
「有我保護你,他才不敢呢。」
「陛下待娘娘真好,奴婢從未見過如此癡情的男人,而且竟然還是君王,在陛下眼裡,好像就只有娘娘一個人,其他的女人都是擺設一樣,不……她們連擺設都算不上,因為陛下就沒有看過她們一眼。」
我想想,似乎也是啊,洛鴻影這個傢伙,怎麼就如此癡情呢,之前安大哥說的天下男人根本沒有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我當時以為那個人是特別的,但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不知道洛鴻影是不是特別的那一個,也許,現在的好只是因為我還沒有與他的權利衝突吧,若是遇到,他又會作何選擇呢?
恐怕,在男人面前,不可能有一個女人比他權利更重要。
我對柳心笑了笑,「他是君王,他的心思沒有人能猜到,我也不想去和那些女人爭風吃醋,只想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娘娘,您是皇后,清淨二字恐怕是最難得的。」
她說的我無言以對,只能點頭苦笑,「你說的也許是對的,以後能躲清淨的日子會越來越少,看來我得學會及時行樂。」
「娘娘的心境已經很難得了。」
也許吧,沒有人可以過的順心如意。」
我看著禮官安排的一些宮人在我閒置的小殿裡忙忙碌碌佈置著一些精緻美麗的東西。宮廷裡的東西都是華貴的,從杯盤畫屏,到宴席上的鶯囀燕舞,連每一道菜的食材都要精心挑選,我這清淡寡味的宮殿也總算有了一絲嫣紅香郁,芝嬸笑說我這裡除了食物的味道竟然也會有一絲花香脂粉香,實屬不易。
我對芝嬸笑了笑,自從她留在了我的小廚房,我每天都吃的很好,總是吵著囔著的讓她做好吃的給我,我對她親切,她也不拿我當娘娘,就像寵愛一個貪嘴的孩子一樣。
反正只是一個小小的禮宴,我看他們準備了半日就累了,於是完全交給禮官打理,讓書靜嬤嬤幫我盯著,溜到外面躲清閒。
一個人閒步漫走,不知不覺到了弦悠亭,這亭中常年置著一把古琴,只要有閒情之人,都可以在此彈奏,因此得弦悠之名。
此時正是深冬,滴水成冰的日子不會有人來這四處透風的地方彈琴,我披著雲燕掠水的雪銀絲絨斗篷,加上走路蹦蹦跳跳不安分,反倒是不覺得冷,於是來了雅致,坐到亭中抬手撥動琴弦。
誰想,這琴在天寒地凍的外面放了太久,琴弦竟凍硬了些,我又興致勃勃,大力撥弦,只聽那琴弦一聲悶響,我的指尖一熱,滲出殷紅的血,嘀嗒嘀嗒的落在深褐色的琴枕上。
我下意識的把手指放到口中吮吸,腥甜的味道滲出來,夾著一絲冬日凌冽的風,讓我打了個冷戰,心裡莫名其妙的慌了一下,於是起身打算回去。
按我平日裡的性子,根本不會在乎這麼小小的一點傷,今日卻不知道怎麼了,這莫名其妙的一下,我心裡有些不安穩,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錫戎比中土寒涼些,我裹緊了斗篷,惴惴著心,沿著素淨的石子路慢慢溜躂著,石子路的一旁是一道花牆,冬日裡花草凋零,只有枝枝叉叉的枯木交錯成一道稀落隱約的屏障。
我走著走著,就聽到枝杈的另一端,有女子說話的聲音,還不止一個,我能聽出其中一個是吳貴妃的聲音,其他人就很陌生了。
隱隱綽綽有花花綠綠的人影閃動,我穿的素淨,隔著花牆沒有引起她們注意,耳聽得她們嘻嘻哈哈的說著閒話,無非是女人的妝容打扮,衣著首飾,哪個宮的夫人新梳的頭髮樣式好看,我們隔著花牆並排行著,我倒是聽著也有些意思。
聽著聽著,突然不知道是誰話頭一轉,「吳姐姐,您入宮的日子也不短了,不知道陛下去過您宮中幾次?」
吳貴妃的語氣立刻就變了,「怎麼,柳妹妹見陛下的次數比我多嗎?」
「您說哪的話啊,吳姐姐風華萬千,怎麼是妹妹能比的,若是陛下能寵幸皇后娘娘以外的嬪妃,第一個寵幸的人也定然是吳姐姐您啊。」
另外一個細柔的聲音接口道:「可是,陛下好像每日都只去鳳昭宮,陛下的心裡,就只有皇后娘娘一個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真的對洛鴻影生出了感情,我聽著這話心裡倒是有幾分得意,正暗自偷笑著,吳貴妃的聲音又響起來,「哼,陛下寵愛他那麼久,怎麼不見她的肚子有一點動靜?我看啊,她就是一個佔著窩不下蛋的母雞,把陛下迷得神魂顛倒的,可是又有什麼用呢,陛下再寵愛她,她也是生不出孩子的,過不了幾年,陛下就知道寵愛她是沒用的,到時候,陛下就會知道我有多好,廢了她這個什麼皇后娘娘。」
「娘娘說的是,身為皇后沒有子嗣,怎麼可能有長久的寵愛呢?」
「你們小聲點,別被人聽見。
「這冰天雪地,誰能聽見啊,誰敢聽本宮講話,讓她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