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沒有睜眼,但這一句話聽在耳朵裡,卻著實足夠我一陣狂喜,獄中的小禮官逃了,那就是說小七已經逃掉了,小七,他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他的命還在,也讓我現在苟延殘喘的生活多了一絲希望,我一個人在房中,突然覺得這暗無天日只有我一個人的孤單的日子,一下子溫暖了起來。
我聽見洛寒桐小聲安排著什麼,但是聲音實在太小,我豎起耳朵都聽不清楚,約莫著他說完話又要進來,趕緊調勻呼吸裝睡,果然,片刻之後,響起了開門聲,我聽見洛寒桐的腳步聲走回到我的榻前,把我露在外面手放回到被子裡,掖嚴被角,然後腳步聲慢慢走開,坐到了桌邊。
我一夜淺眠,一直警惕著怕自己說夢話,待到陽光再次照到我的臉上,我朦朦朧朧睜開眼睛,洛寒桐依然坐在桌邊,見我睜眼,微笑道:「醒了?。
整整一夜,他臉上竟然沒有一絲倦意,輕輕的說:「你醒了便用些早膳吧,我還有事,過些時候再來看你。」
我知道他是去上朝了,心中百感交集,曾經也有個男人,每日晨起會在榻側對我微笑,輕輕的說:「柒月再睡一會兒,為夫要去上朝了。」那時我並不珍惜,而今他已經離去,我倒是真的有些想念了,雖是他生前做了些許不該做的事,但是他死了,我倒也開始念了些他的好。
洛寒桐走到我榻前,像是哄小孩子一樣,「等下,用完早膳會有人給你送藥,你才剛醒,一定要乖乖吃藥,好不好?」
我老老實實的點頭說好,他帶著笑離去,那樣子倒還真的有幾分像一個賢愛溫柔的夫婿在寵溺他的女人,只可惜,他所面對的,是讓我們兩個都十分尷尬的局面。
也許,他心裡依然在懷疑我是不是真的失去了記憶,只是,他心裡願意相信這是事實,他願意接受這樣與我相處的狀態,而不是我對他痛恨入骨針鋒相對的樣子。
我看著他出去,心裡稍稍鬆了口氣,我知道,最近一段時間,他定會時不時來試探我的心智,我必須表現出溫順無辜的樣子,無論他如何對我,甚至提起過往一些讓我心中震動之事,我都要表現的一無所知。
這對於我這樣一個心思淺薄無根的人來說,定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不管是師父,安大哥,還是洛鴻影,都曾說過我是最不會說謊的人,然而現在,我要把自己整個人都變成一場大大的騙局,我以後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謊言,這艱澀困苦的長路,讓我心裡微微的慌著。
不過,既然已經決定如此,那麼無論有多少困苦,我都必須要走下去,為了我在乎的人,我的處境再不能容我有絲毫的差錯,洛寒桐雖然對我比旁人柔順幾分,但他絕不是目前表現出來的那樣溫柔之人,在他心裡,無論是什麼女人都是排在權勢大局之後的,若是再出什麼差錯,我就真的要去見我那些無緣無故枉死的朋友親人們了。
洛寒桐,你不是說,我還是成為了你的軟肋嗎?那好,我便做你的軟肋試試看,看到底是你這陰邪狡詐的匕首更厲害些,還是我這把暗藏的軟刀刺得更深些。
我緩緩起床,喚人進來為我梳妝,服侍我的人是月兒,她目光中含著淡淡的惋惜看我,而我,卻只能裝作不諳世事的樣子看她。
她輕輕對我說:「姑娘身子虛弱,面色也憔悴了些,往後定要好生養著才好。」
姑娘,她竟喚我姑娘,看來洛寒桐並不想讓我知道我是先君之妻,錫戎太后的身份,也許,他心裡竟是真的想要納我入他的後宮呢。
我越想越覺得可笑,轉了心思問月兒,「你叫什麼名字呀?」
「奴婢月兒,以後每日會近身服侍姑娘,姑娘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奴婢就是。」
我對她笑了笑,「我還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處境,你又何必對我這樣客氣,我心中現在只有好奇,看什麼都覺得新鮮,往後,吩咐不知道,但是問題定然不少,你好好回答我就行。」
她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的揪了一下衣擺,定是聽我會問她很多問題,所以緊張著,很多問題,可能連洛寒桐都還沒有想到天衣無縫的答案來敷衍我,她一個小小的婢女,又怎敢隨便回答我的問題,若是不小心吐露了一句半句洛寒桐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那她的腦袋恐怕也是保不住了。
其實,我也只是嚇唬嚇唬她,就算看在星兒的面子上,我也不可能害她,我害死的人已經夠多了,著實不想再有無辜的人冤死,往後在我的身邊,若要再有一個人死,那必定是洛寒桐。
月兒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施禮,對我說:「恕奴婢多言,姑娘對過往之事不記得,其實也是好事,姑娘忘卻了那些舊事,許是上天注定姑娘您棄了過往塵埃,有了新的生活要過,何必又苦苦追尋呢?」
「過往……我剛剛認識了兩個人,洛寒桐和月兒,你們兩個都不願意我提起過往,難道我的過往十分不堪嗎?」
她的眼神閃躲了一下,輕輕的笑了,「奴婢知道姑娘現在對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心中必定焦急,但是過往之事,姑娘以後會慢慢知道的,您才剛剛醒過來,身子和頭腦必定乏累的很,還是多休息休息,日子還長,姑娘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我從銅鏡中看著她 ,她溫謹的笑容裡藏著隱隱的緊張,指節都已經捏的發白了,我知道她現在對我說話一定比我還要累,可能每一句話心裡都在打鼓,也不想再難為與她,只微微點了頭,「你說的也有理,既然你們都那麼說,那便依你們了,幫我梳妝吧。」
「好。」
我看著自己在鏡中形容枯槁的樣子,問:「我之前也是這樣消瘦嗎?還是因為生病才會這樣醜的?」
月兒輕手理我的頭髮,「姑娘之前可是個絕色美人呢,月兒從來沒有見過如姑娘一般美麗的女子,現在病了太久,形容難免憔悴了些,但依舊容姿秀美,瑕不掩瑜。」
「是嗎?我之前,很美嗎?」
「是啊,您之前的樣子,真是女子看來都覺得喜歡,就連陛……」她說著,便發現自己說漏了嘴,趕緊轉口到:「就連……碧玉閣中閱人無數的選秀嬤嬤見了您,都驚為天人呢。」
「碧玉閣是什麼地方?」
「姑娘,那是給陛下選妃的地方。」
「那是什麼?」
「就是宮中的嬤嬤,每年陛下選妃的時候,都要先經過碧玉閣中的幾位過眼,篩選過一次之後再呈給陛下看,所以她們什麼樣美麗的女子都見過,可是她們偶然見到姑娘的時候,竟然說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人,所以您想,您該是多出眾的人呢?」
「可是,給陛下選妃的嬤嬤怎麼會見到我呢?難道我也曾經去選妃嗎?」
「……只是偶然得見而已,您也知道,照顧您的那位公子是不俗之人,所以姑娘之前曾入宮賞玩,偶遇嬤嬤也是正常的事。」
這不著邊際的胡話,也是難為她了,便對她說:「既然我之前那麼美好,那一定要好好休養一下,現在這副枯瘦無神的樣子,看上去好難看呀。」
「哪有姑娘說的那樣枯瘦無神,只是還帶著病容,有幾分憔悴而已,有道是嬌病的美人更惹人疼惜呢,古有西施美人蹙眉,今有柒月姑娘病弱惹人憐。」
她這嘴甜的樣子真的有幾分市儈諂媚,和星兒的單純溫拙大相逕庭,倒真是洛寒桐選出來的人,一靜一動都透著深深的心機。
也對啊,我現在這樣的處境,他又怎麼可能找個笨蛋來服侍我,如今在我身邊的人,必定是連頭髮絲都抖著機靈的通透機敏之人,枉我當初真心為月兒著想,還希望她能逃離這是非之地,和星兒尋一個遠離宮廷苦難的地方安度餘生,如今看來,竟是我多餘了好心,想來星兒已經死了,洛寒桐沒有了威脅她的把柄,她卻依然留在這裡對我說著漫無邊際的瞎話,看來她如今已經成了洛寒桐忠實的爪牙了吧。
既然如此,我也就沒有必要對她有什麼安危的顧忌。
我對她笑笑,「你如此誇讚我,我若是養不到容光煥發,都對不起你的嘴甜了。」
「姑娘現在嬌柔病弱,一定要好好休養,千萬不要憂思那些煩心的事情,洛公子定會保得姑娘衣食無憂的,您只要安心調養身體就好了,若是總這樣病弱弱的,洛公子會心疼的。」
「心疼?月兒,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位洛公子到底是我的什麼人,我總覺得我們的關係有些奇怪,可是他又待我十分親近,我們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情嗎?」
「這……」
月兒從鏡中看著我的眼睛,我看見了她眼中難掩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