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既是說給洛寒桐聽的,也是說給我自己聽的,若是再能回到從前,我寧可死,也絕不會離開師父半步,不會讓那些誤會直到他已不知所蹤才解開,不會讓自己連一個當面對他說對不起的機會都沒有。
洛寒桐莞爾,那漂亮的樣子像極了當初我認識的那個在郊外攔住我的車馬的少年,不知道那時他的笑容下是不是已經藏了這麼多心機,如果是,那我不得不佩服他。
他順勢也捏緊了我的手,突然說:「有時,我總覺得你好像還記得什麼?」
我心裡一緊,是不是我的話說多了,這樣的話,似乎的確應該是經歷了一些的人才說得出來,而我剛剛醒過來才幾個月,才經歷了多少事呢?
我趕緊裝作憂鬱的臉,故作淡定的說:「我也多希望自己什麼都記得,可是,除了偶爾做一些奇怪的夢,我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我抬頭問他:「我說的話和之前很像嗎?」
洛寒桐點頭,「是啊,太像了,果然,就算是失憶了,也和從前的你一樣。」
「你不是說從前的我活潑好動嗎?怎麼又會說出這樣憂鬱的話來,到底我從前是什麼樣子的?」
洛寒桐怔了怔,然後瞇起明亮的眼睛,那狹長的縫裡漏過一絲邪魅的光,「從前的你就是現在的樣子,一絲一毫都沒有變過,是我洛寒桐最愛的樣子。」
這樣漂亮的情話,聽來倒真是有幾分舒服,我順勢靠在他的懷裡,輕聲撒嬌:「雖然我知道這樣的話很快你就會對別的女子說了,可是我還是覺得很感動,洛寒桐,你以後不會忘了我的,對嗎?」
他沒有回答,卻轉身把我壓在榻上,欺身而下。
我心裡暗暗歎了口氣,卻也只能歎氣了,有多少次,我都想趁著他入睡時直接掐死他,可是我知道以我現在的本事,想要直接解決這個絕世高手,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還需要忍耐,我默默的告訴自己,柒月,不要害怕,總有一天,這個欺辱的你的男人,會遭到報應的。
五天以後,所有新入宮的嬪妃跪在我的面前施禮問安,我端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掃著她們年輕漂亮的臉,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我才比她們大不了幾歲,容顏也未變老,心裡卻覺得我已經活了好久,看著她們稚嫩的樣子,發自內心的羨慕。
三拜九叩的大禮畢,我輕聲說:「都起來吧。」
她們恭謹的起身,依然不敢抬頭。
「賜座。」
五個女子偷偷對了一下眼神,沒人敢坐。
冬葉在一旁小聲提醒我:「娘娘,第一次拜禮,嬪妃是不可以與您同坐的。」
我輕輕的笑道:「無妨。」
然後端著聲音,盡量讓自己表現的情切又不失威嚴,「都坐下吧,站著說話怪累的,入宮第一天就累壞了,如何服侍陛下呢?」
幾個女子聽了,小心翼翼的坐下,她們看著有些緊張,坐的並不安穩,只敢搭著椅子邊,看上去似乎比站著還累。
我暗暗的笑,這個時候,估計我要是大喊一聲,她們五個就要坐到地上了,不過也不能說什麼,暗暗感歎自己剛剛嫁給洛鴻影的時候,自己在洞房裡揭了蓋頭,吃光了喜餅,睡的酣暢淋漓,果然,沒有規矩了這麼多年,也是自在的。
我餘光打量著朵蕎,她今日穿著藕荷色的長裙,連袖口的花紋都是同色的暗繡紋,只戴了一對小小的紫玉耳墜,頭上一枝連墜飾都沒有的素銀簪子,看上去巧淨安然,在這些花枝招展的女子中格外出塵。
這女子怕是藏著些心思的,一來知道自己姿色出眾,故意不敢裝飾的太漂亮而惹了眼,而來為了在我這個貴妃面前不敢爭輝,果然心思通透,無人醒說得對,這個女子定可以幫到我。我知道他一定也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瞧著她,不知道他心中又是何滋味呢。
我一一打量著這些女子,除了朵蕎,沒什麼出眾的,估計是家世顯赫吧。
我開口對她們說:「今日進宮,你們已經去過自己的住處了吧?還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與本宮開口,不必拘謹。」
歐陽氏開口道:「娘娘已經安排的很好了,妾身們不敢再勞煩娘娘。」
她是這些人裡位份最高的,自然由她來答話,我對她笑笑,「沒什麼麻煩的,本就是個懶散閒人。從前宮裡只有本宮一個人,現在有你們來陪著,也算是有人說說話了。」
「早就聽聞陛下寵愛貴妃娘娘,想必從前都是陛下陪著娘娘吧?」
說話的人是墨玉,生的一雙狹長鳳眼,頗有幾分媚相,我對她報以淺笑,「玉瑾佳人,你剛入宮恐怕還不知道,陛下是國君,每天日理萬機,稍微閒下來是需要後宮嬪妃們服侍的,而不是陛下來陪你說話。不知道是教引的嬤嬤沒有說清楚,還是玉瑾佳人自己沒有聽懂呢?」
墨氏的臉色變得慘白,剛要開口說話,我又說道:「聽聞墨家可是書香門第,如此說來,定不是玉瑾佳人的領悟有問題了,想來是嬤嬤的問題?」
墨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結結巴巴的解釋道:「娘娘……贖罪,妾身不是這個意思。」
除了朵蕎臉上還帶著淡淡的表情,其他人都在暗自偷笑,我掃了墨氏一眼,輕輕的說:「起來吧,本宮沒有怪你的意思,都怪下人提點的不周到,倒是本宮沒有調教好。」
「娘娘,臣妾不敢。」
我站起來,走到墨玉的面前,伸手扶起她,女子嬌俏的臉上慘白無一絲血色,連手都是冰涼的。
我讓她坐回到椅子上,繼續帶著微笑的在她們中走過,慢慢的走回自己的位子上,「你們入宮的目的都是什麼,我心裡清楚的很,但是入了這宮牆,你們便是錫戎國君的女人,每天心裡只需想著一件事,那便是如何伺候陛下,若是藏著什麼別的心思,可別怪本宮無情。」
我這些話一出口,五個女子又都悉數跪下,「妾身明白。」
「都起來吧,地上寒涼,別傷了身子。」
她們又回到座位上,似乎比剛才更加緊張了,倪谷的手都已經在抖了,我假裝沒看見,慢條斯理的呷了一口茶,然後掃過這些女子,「你們入宮前,定是有渠道能打聽到本宮的底細。」
倪谷立刻站起來,「娘娘,妾身不敢。」
我抬手示意她坐下,輕輕的笑著,「不用否認,如果沒有打聽過,那你們這樣笨拙的心思,還真不配在陛下跟前伺候。」
我一邊說一邊看向倪谷,她的臉一下子由白轉紅,粉面桃花的樣子倒是比剛才漂亮了一些。
「本宮是個有話直說的人,既然你們都知道本宮的底細,那索性我就對你們說清楚。」
我說著,看到朵蕎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一樣的光芒,不動聲色的繼續說:「過去的事情本宮依然不記得了,所以有些事情,我想你們可能比我自己還要清楚,但是我不想知道,我不希望有人提及。」
「是,臣妾明白。」
我繼續說:「本宮平日裡素來閒散,也不在乎什麼禮數,所以你們平日裡也不用經常向我請安,無論什麼日子,也不需要給我送禮物,送了我也不會收的。」
我站起來,俯視著她們,「你們只要安守本分,本宮自然不會為難你們,有事儘管對我說,沒事的時候,也不要給我生出事來。」
說完我輕輕看了一眼冬葉,「走吧。」
「是。」
我不再看這些女子,目不斜視的走了出去,聽著身後的女子齊聲說道:「恭送娘娘。」
走出了老遠,我偷偷對冬葉說:「你說,她們背後會怎麼議論我?」
冬葉笑道:「娘娘多心了,她們才剛剛入宮,怎麼敢在背後議論您呢?」
我認真的看著她,「冬葉,你這話說的就不老實了吧?她們真的不會議論我嗎?五個女人湊在一起,還會沒有閒言碎語嗎?」
冬葉認真的看著我,「娘娘,奴婢沒有騙您,是……是陛下早就派人吩咐過了,這宮中,誰要是敢議論娘娘您,無論是過去的事,還是現在的事,都是格殺勿論的,她們入宮的時候,教引嬤嬤也一定囑咐過了。」
我皺著眉頭看冬葉,「陛下什麼時候吩咐的?」
「在您還昏睡不醒的時候,那時候奴婢還沒有伺候您呢,只是繡院的小丫頭,當時聽到這個旨意,就想見見這位受陛下如此深寵的娘娘究竟是多好的人,果然,娘娘您真真是值得陛下憐愛的女子……」
她還在說著一些奉承我的話,我卻愣住了,冬兒說的話著實讓我意外。
洛寒桐,他竟是在我沒有醒過來的時候,便下了這道旨意,難道,就算我沒有失憶,就算我醒過來之後每天都對著他發瘋,他也會下定決心把我留在宮裡嗎?
我突然有點懵,洛寒桐,你到底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