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了……
我露出一絲笑容。
綺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緊張的看著我,「娘娘,這可不是奴婢告訴您的,奴婢什麼也不知道。」
「我知道,這是我們的交易,我不會出賣你的。」
「多謝娘娘。」
我向她伸出手,「扶我去休息一下,實在是走不動了。」
綺珊急忙緊著步子來扶我,幫我擦額頭上的虛汗,「娘娘,您的身子如此,就不要過度憂思了。」
我的目光有些飄,自己都不知道看的是哪裡,輕輕的我對她說:「綺珊,你知道我為什麼輸給了洛寒桐?」
「這……是陛下太過睿智?」
「是我太不懂深思熟慮,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很懂得隱忍了,以為自己的思慮已經足夠了,甚至覺得我偽裝的十分好,可是我要面對的人,那是洛寒桐,他是一個慣會帶著虛偽面具的人,我在他面前,想的再多都不過分,我輸了便輸在我太淺薄,低估了他。」
綺珊低著頭不說話,她是洛寒桐的人,她知道我說的沒錯,洛寒桐這個人,看似放蕩形骸,實則深不可測,最可怕的是,他總會有本事讓人忽略他心裡的陰謀,讓人放鬆警惕,然後掉進他的圈套。
我看著綺珊的手指頭絞在一起,心下苦澀著,恐怕,就算是如今我們之間的這些話,也不會逃過洛寒桐的耳朵,可能從一開始,我以為隱秘的事情,包括月兒,包括冬葉,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下的。
那麼綺珊對我說的話,也是同樣不可信的吧。
我看著她拘謹的臉,幾乎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答案,沒想到綺珊突然湊過來,俯身在我耳邊悄悄的說:「娘娘,綺珊沒有騙你,朵大人真的逃了。」
我心下一驚,抬頭看著她,她說完這句話,迅速起身,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眼中的神色與剛才無異。
這句話,是洛寒桐安排好的,還是她真的發自內心的可憐我?我現在已經被洛寒桐騙的神經兮兮,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
綺珊帶著微笑看我,「娘娘,陛下深謀遠慮,您這樣和陛下對立下去,受傷的永遠都是您自己啊。」
「你不必勸我,你知道的,就算我表面上答應,心裡也必定不會答應,不要浪費唇舌了,下去吧。」
綺珊歎了口氣,「娘娘好好休息吧,有事喚奴婢就好。」然後悄悄的轉身出去了。
我靠在軟枕上,好像失了魂魄一般發呆。
如今,朵蕎和無人醒都已經不在了,宮中再也無人能讓我與外面有聯繫,我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個牢籠中的困獸,唯一不同的是,困住我的牢籠是精緻的雕花門窗,而困在籠中的我也不是一隻野獸。
我該怎麼辦,我還能怎麼辦呢?就算綺珊說的是真的,朵大人真的逃走了,那麼下月初二,他和洛東亭還會殺進宮來嗎?朝局所向,洛寒桐已經心知肚明,他們還有打進來的本事嗎?
死刑犯的屍體丟了兩具,是朵蕎和無人醒嗎?那師父的呢?
師父那樣一個人,死後真的就和別的死囚一樣,被丟在骯髒陰晦的亂墳崗,任野獸撕咬他的軀體嗎?
看著窗外夏日的繁花盛景,果然,王室精心佈置的小院,比那初府的院落紛繁旖旎了太多,只窗口小觀一隅,都是眼花繚亂的。
我若是能如雀鳥般順著窗口飛了,那該有多好。
只可惜我現在頭重腳輕身子虛乏,當年最引以為傲的輕功也幾乎廢了,恐怕現在隨隨便便拉來兩個侍衛我都敵不過的,真是可惜了師父費盡心力的教我。
我歇了一會兒,爬下床,踉蹌著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口,想讓這夏日明媚的風景驅一驅心中的陰霾,陽光照到外面蔥蘢的花上,在我眼裡卻絲毫沒有光彩。
到底是有陽光的地方溫暖些,我身上寒意退了,覺得舒服一些,循著一個能曬到太陽的地方,趴在窗框上閉眼小憩。
正迷迷糊糊的,突然有東西砸了一下我的頭,我猛地抬起頭來,四下觀瞧,除了院中有一位老內監正認認真真的修剪花枝,並無他人,我歎了口氣,可能是自己心裡慌著,連趴一會兒都趴不安穩了。
正想著自己是不是真的瘋了,突然又有一個東西砸到了我的頭,我低頭一看,竟是一個小小的石子。
我心下一驚,立刻四處張望,終於,在離我甚遠的一棵高大的樹上,層層疊疊密葉後面,我看見一個黑影,帶著熟悉的面具,無需看清,只那靈活的像猴子一樣的動作,我便知道那是誰。
無人醒,他竟然還活著,那朵蕎呢?是不是也沒有死,綺珊說的那兩具丟失的屍體,難道就是朵蕎和無人醒嗎?
聽綺珊的意思,殺手們處理的時候發現丟了兩具屍體的事情並沒有告訴洛寒桐,而洛寒桐以為萬無一失了,也沒有在乎,這才讓無人醒和朵蕎鑽了空子,可是明明是說斬了啊,這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他們倆的軀體把自己頭撿起來又裝了回去?還是說我大白天撞鬼了?
我又使勁兒揉揉眼睛,那個人影並沒有消失,一種重獲新生的欣喜讓我差點暈過去,看到他還活著,比看到我自己的轉機還要開心。
他輕輕對我比劃了一個手勢,似乎是要我放心,然後飛身離去了,我站在窗口,呆呆的看著他遠去的方向,莫名其妙的掉下了眼淚。
門輕輕地響了,我回過頭去,看見綺珊站在門口,手裡端著大大的托盤,「娘娘,這是溫補的小食,陛下特意吩咐讓您一定要吃的。」
我笑道:「有毒嗎?」
「娘娘,您別嚇奴婢。」
我抬手擦了臉上的淚,坐回桌邊,綺珊問:「娘娘,您哭了?」
「我現在的境遇,流幾滴眼淚才是正常的,我若是還能開開心心的,你不會覺得我瘋了嗎?」
綺珊低下頭,沒再說話,把托盤放在桌上,垂首而立。
我伸手去拿,綺珊突然開口,「娘娘!」
我被她嚇了一跳,「怎麼了?不會真的有毒吧?」
綺珊的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哆哆嗦嗦的說:「奴婢是想說,娘娘應該趁熱喝,涼了就不好喝了。」
我看著她的樣子,從抽屜裡取了一隻銀針試探,果然,針尖是黑的。
我心裡暗暗有了數,輕聲問她:「這是慢藥還是快藥,會立刻死嗎?」
「奴婢……奴婢不知道,這是……陛下親自安排的膳食。」
洛寒桐親自安排的,毒死我?這個死法也太沒有新意了吧?
我對綺珊笑笑,「別怕,我喝了就是,不會讓你為難的。」說完,我端起碗來一飲而盡。
綺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有些不忍,「娘娘,您這……其實娘娘只需要像陛下服個軟就好,何苦這樣為難自己?」
「服軟?傻丫頭,我就是軟弱了太久了,到現在才依然是個廢物,從一開始。我被爹爹送到初府,後來被啟彥送給洛鴻影,再後來,我忍氣吞聲的要在洛寒桐身邊苟活,我這麼多年,看似囂張頑劣,其實別人要我做什麼,我都在順從,唯一真正想要反抗的時候,卻發現傷害了真正愛我的人,你說我是不是很可笑?」
「娘娘……」
我轉而笑笑,「你給我吃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到現在還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奴婢真的不知道這是什麼……」
「那好吧,我自己在這裡等我的死期,你先出去吧。」
綺珊沒有動,小心翼翼的說:「娘娘,奴婢還是在這裡陪您吧,奴婢實在是有些擔心您。」
「怕我死了沒人收屍嗎?」
「娘娘,您……就讓奴婢在這裡陪您吧。」
我點點頭,「也好,萬一今天真的是我的死期,好歹死的時候身邊還有人陪著,不會做一個孤魂野鬼。」
綺珊看著我,走的離我近了一步,輕輕說:「娘娘,奴婢覺得您……似乎沒什麼危險,或許這真的只是溫補的藥裡加了一些以毒攻毒的方子,陛下若是不想您活,可能早就動手了,也未必會等到現在的。」
「你說的也有理,不過平日裡我的膳食陛下會親自過問嗎?」
「偶爾也會問一問,但是,從未親自派人送來過。」
「那不就是了。」
綺珊癟癟嘴,也知道我說的對,於是輕輕的點點頭。
我拍拍身邊的凳子,「過來坐吧,老是站著不累嗎?」
「奴婢不敢。」
我苦笑,「怕我突然死了嗎?」
「娘娘,您別亂說了,您不會有事的,陛下對您還是有情意的。」
「那你要不要過來坐?」
綺珊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的坐下了,我側頭靠在她單薄的肩上,不知道為何想起了箬茜,曾經那個美如畫的女子,總是這樣溫婉的任我撒嬌,只可惜紅顏薄命,她這短短一生,比我還要淒苦百倍。
綺珊一動也不敢動,我問她:「綺珊家裡有兄弟姐妹嗎?」
「回娘娘,綺珊家裡早年間因為一場禍事流離失散了,現今怕是只有綺珊一人在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