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推車急速劃過。
羅浮生躺在移動病床上,許星程、天嬰和洪瀾跟在病床邊。許星程和洪瀾一人握緊羅浮生的一隻手。
手術室門口。胡醫生已經提前接到通知站在手術室門口等。「病人傷勢嚴重,需要馬上手術!你們都在外面等吧。」
羅浮生虛弱地拉住許星程:「謐竹。我要你給我做手術。我只相信你……」
到底是傳統的中國人,對於開膛破肚這種西洋醫術,羅浮生總是不太能接受的。需要許星程這顆定心丸。
胡醫生面露難色,:「這不合規矩啊!」
事權從急,許星程將胡醫生拉到一邊。「胡老,雖然我還沒有正式上任。可我也是有正式醫生牌的,就讓我跟你們一起進手術室吧。還是您主刀,我做副手。我朋友心裡能安定些。」
胡醫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打發他去換手術服淨手再進手術室。
洪瀾一把拉住許星程:「治不好我哥,你就用手術刀自盡吧。」
許星程回頭看了一眼天嬰,她始終處在彷徨的狀態中。他握了握她的手說:「相信我!」
說完,許星程就小跑走去手術室裡。大門緊閉,手術進行中的燈亮了起來。
天嬰站在手術室外,盯著手術燈,沉默不語。洪瀾坐在長椅上,也一言不發。
林啟凱跑了進來,看到洪瀾坐在那裡,眼眶紅紅的,給她披上衣服,問道:「浮生怎麼樣了?」
洪瀾撐著額頭:「還在手術中。」
「瀾瀾,別擔心,浮生這傢伙福大命大,會沒事的。這些年,比這嚴重的情況又不是沒經歷過,他都挺過來了,不是麼?」
林啟凱本來是想勸慰他,一番話卻惹得洪瀾更難過了。「都怪我要辦這個什麼破舞會。以為在美高美就不會有人敢進來搗亂。結果人家隨便買通個下人就混進來了。」
林啟凱歎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這不怪你。」
這時,羅誠從走廊盡頭奔跑過來。「生哥怎麼樣了?」
林啟凱替洪瀾回答:「還在裡面手術,兇手抓到了麼?」
羅誠恨恨地捶牆:「被他跑了,但是我一定會抓住他,為生哥報仇的!」羅誠上前,在手術室門口巴望,儘管什麼都看不到,但還是在焦急地看著。時不時也打量一眼旁邊呆若木雞的段天嬰。
洪瀾好像突然想起有這麼個人似的,上前一把將天嬰推搡到了地上,她還穿著高跟鞋,腳崴到了,天嬰倒抽一口涼氣,一時爬不起來。「都怪你!不是你在那礙手礙腳,以浮生哥的身手會躲不開嗎?都是為了保護你,他現在才躺在這裡!你這人到底什麼來頭?你是不是和殺手一夥的!」
羅誠是知道羅浮生的心思的,當著大小姐面不方便多說,但總歸是要替他護著天嬰的。平日裡腦子不打轉,今日倒是學聰明了。「大小姐,別動氣。天嬰姑娘是許少爺請來的舞伴。不知道為什麼許少爺和生哥半途交換了穿著,但天嬰姑娘一定是不知情的。」
洪瀾當然知道他們是為什麼要交換衣服,自己派去的那六個姑娘是始作俑者。但她哪裡敢承認,氣勢馬上弱了一大截。
林啟凱到底是男人,想的念頭超脫出感情,更進了一步。「等等。羅誠,你說他們兩中途交換了西裝和面具。那這麼說殺手不是衝著浮生來的,而是謐竹?」
羅浮生過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幫裡幫外被人暗殺可以說是家常便飯。他並不感到十分驚奇。倒是許星程,一個剛剛歸國的大少爺,平素裡性子又溫和可親。能得罪什麼人,要至於痛下殺手?
病床上的羅浮生緊閉著雙眼,額頭上滿是汗水。
穿手術服的許星程正在協助老胡緊張地手術。護士們不停地遞上各種手術器具。
羅浮生躺得並不安詳,面部表情頗為痛苦、糾結。
「怎麼回事?麻醉藥劑量不夠嗎?病人怎麼反應這麼大?」胡醫生質問道。
麻醉師心驚膽顫的又查看了一遍劑量,並沒有差錯。許星程在一旁觀察了一會兒。「不像是生理疼痛,我們動刀子的時候他反應並不強烈。可能是心理原因。」
羅浮生又被那個夢給魘住了。
幼年的羅浮生跑在滿是迷霧的蘆葦蕩中。
他喘息著,迷茫著。
忽然他聽到一聲槍響,趕忙躲進蘆葦中,不敢出來。
他看到他的父親拿著槍指著一個女人和孩子。
旁邊另一個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
而女人懷裡那個小女孩的聲音變成了天嬰的聲音,她流著淚同她說: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羅浮生躺在床上,神情變得更加痛苦。
這時胡醫生手中的鑷子夾住了子彈,他動作很利落的將子彈拔出了血肉,在血液大量噴射出來之前許星程按住了傷口止血,帶血的子彈落在白色的盤子裡,聲音彷彿被無限放大。
護士給胡醫生和許星程擦汗,許星程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突然,臉色一變。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滿手鮮血的許星程和護士衝了出來。
「子彈傷及到浮生的動脈,子彈取出來後引發大出血,現在血庫的存血不夠了,需要有合適血型的人獻血給他!」
洪瀾想也沒想的衝上前去,擼起袖子:「抽我的!」
許星程進一步解釋:「浮生失血過多,手術時長不好確定,對輸血量要求很大,獻血人會出現副作用,甚至生命危險,你們要考慮清楚。」
林啟凱馬上回應:「只要血型合適,我沒問題。」羅誠和洪瀾都做出了同樣的表態,唯獨天嬰沒有說話。
「好,我讓護士安排你們去進行交叉配血。」許星程轉身對護士說:「血型合適的人,直接送手術室進行人對人直接輸血。」
護士帶一眾人一起離開,把天嬰丟在手術室門口,天嬰焦急地看著手術室大門。
手術室內,許星程在焦急地等待,不時地看看只剩下一點點血的血袋問護士。「還沒有合適的血源嗎?」
護士無奈地搖了搖頭。許星程更加著急,看了看羅浮生正在冒虛汗的臉,焦急萬分。
此時,手術室的門被緩緩推開,護士推著一張手術床進來,上面躺著一個人。「找到血型匹配的人了。」
老胡指示:「快,馬上輸血。」
手術床被推到羅浮生的手術台旁邊,天嬰跟羅浮生並排躺在一起。天嬰看了看手術台上的羅浮生,心情複雜。
德國進口來的重力輸血器迅速準備完畢。護士給天嬰胳膊進行消毒,拿著針頭對準手肘靜脈準備采血。
此時,許星程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手術床,這才發現是天嬰躺在床上,配型成功的有兩個人:天嬰和林啟凱,都是O型血。但交互配合試驗中,天嬰的血更合適,能更好地避免抗原抗體在羅浮生體內的排異反應。所以最終選擇了她進來。
「等等!」
護士準備扎入血管的針頭停在半空,所有人都看向許星程。空氣像凝固了一般,只有血袋裡的血,在一點一滴地逐漸減少。秒針在一格一格地跳動,汗水從許星程的鬢角流了下來。在許星程的視角里,時間過得極度緩慢,慢到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許星程問天嬰:「你知不知道這樣短時間內大量獻血有多危險?」
天嬰點了點頭,給許星程一個安慰的微笑。:「謐竹,我相信你。」
許星程苦笑,她和羅浮生都說相信他,把命交給他。他能相信誰?
實際上耽誤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老胡已經忍不住呵斥了他。「你在幹什麼!」
許星程一邊看著天嬰,又看了看痛苦的羅浮生,糾結地從嘴裡擠出兩個字。「輸血。」
輸血的針頭插入天嬰的胳膊,天嬰的眉頭皺了一下。一股血流輸進了血袋,血液注入到了羅浮生的體內。羅浮生像感受到什麼一樣,緊閉的雙眼微微一動。
天嬰看著手術中的許星程和躺在手術台上的羅浮生,心裡百感交集。
隨著血量的加大,天嬰嘴唇發白,額頭上流下虛汗。許星程看向天嬰,天嬰還以微笑。
羅浮生痛苦的表情逐漸平和,呼吸也逐漸均勻。
老胡做完最後一個手術動作,把止血鉗放入托盤,如釋重負。手術結束。
許星程扭頭再看向天嬰,只見天嬰臉色發白,已經昏迷了過去。許星程立刻跑向天嬰的手術床,輕輕呼喚天嬰。
老胡扒開病床邊六神無主的許星程,翻開天嬰的眼皮檢查了一下。對其他醫生、護士說:「把她送到病房輸營養液!手術患者也可以推回觀察病房了。」
一貫嚴厲的胡醫生這次卻沒有對許星程手術中失態的表現追責,反而拍拍他的肩膀。「她沒事。身體底子好,暫時暈厥而已,後面多吃點好的,補充下營養就好了。別擔心。」
兩個護士幫助許星程推著天嬰的手術床先離開手術室。眾人或坐或站依然守在手術室外。
眾人圍上前,看到病床上躺的不是羅浮生。洪瀾焦急地問道。「浮生哥怎麼樣了?」
「手術成功,浮生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還要在重症病房繼續觀察一段時間。」
「太好了。謝謝你!」洪瀾如釋重負地笑了,抓住他的手難得溫柔的對他道謝。這次是真心的。
「其實最該感謝的應該是天嬰,幸好有她幫忙獻血。」
「謝她?浮生哥替她擋了子彈,她獻血是應該的。」洪瀾不服氣,許星程還想再說兩句。
這時,羅浮生被護士們推了出來。其他人都圍向了羅浮生。
許星程搖了搖頭,對護士說:「快把這位小姐推到病房輸液,讓她好好休息。準備些朱古力,等她醒來可以吃。」
洪瀾、林啟凱、羅誠跟隨推著羅浮生病床的護士離開。
許星程這才放鬆下來,突然覺得很累,靠牆歇著。想著待會還要去戲班的宅子跑一趟,通知她的家人。今晚出了這麼大事,他難辭其咎。
血房裡,一個護士拿著兩份驗血報告疑惑的對比著。「一個姓林一個姓段,明明沒有血緣關係,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