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星程很禮貌地敲了敲戲班外的大門,一個女弟子打開了大門。「你找誰?」
「我想見見天嬰,請你跟她說一聲,我在門口等她。」
對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是許星程許少爺?」
「是。」許星程以為天嬰向師兄弟們格外「關照」過他的名字,喜不自禁。
「天嬰說不見你。」大師姐要關門,許星程使力用手肘擋住了大門。「怎麼可能!一定是哪裡弄錯了。前幾日是我將她送回戲班的,你記得嗎?」
「記得。天嬰囑咐了戲班上下,許家人一律不見。」大師姐畢竟是練家子,最後一發力,關上了大門。
許星程不再禮貌,敲門聲變得急躁,咚咚咚地砸著。「天嬰!天嬰你出來見見我!有什麼誤會我們當面說清楚!」
大門緊閉,門外是許星程咚咚咚地急促敲門聲。天嬰靜靜地站在自己房門外,內心卻十分掙扎。
門廊下,段天賜端著手,看著天嬰的一舉一動,目光深邃陰冷。
被砸門聲吵到,九歲紅也拄著枴杖走出了房門。天嬰看了一眼九歲紅,回到了自己屋內,關上了門。
看到天嬰的決絕,段天賜嘴角噙著得意的笑容。
許星程怎麼也想不到短短時間裡,天嬰對自己的態度會有如此大的轉變。他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個。
洪瀾正在醫院給羅浮生收拾東西,美高美是不合適養傷的,他這段日子答應了義父會搬回洪宅靜養。洪瀾興奮的把家裡裡裡外外都佈置了一遍,像是要迎接外賓一樣。
許星程知道他今天出院,穿著一身軍裝來接他。
羅浮生詫異地看著許星程,這才意識到這是入院以來第一次見到他。「你怎麼穿上了這身衣服了?」
許星程苦笑道:「一言難盡啊。」
洪瀾一邊疊衣服,一邊心不在焉的說道:「他啊。是為了救你和段天嬰,答應了他爸爸的條件,放棄了當醫生,去從軍。所以救你那天才有那麼多軍人去搜山。不然誰能找到那斷崖底下的山洞去啊。」
羅浮生正色看著他。「洪瀾說得是真的麼?」
許星程點頭。兩人一時相對無語。
此時,羅誠跑進來。「出院手續辦好了,可以走了。」
洪家後花園,羅浮生,許星程和林啟凱正在喝茶。
林啟凱感歎了一句:「我們三兄弟許久沒有這樣聚一聚了。上一回竟還是謐竹回國宴上。」
許星程沉默,像是也在追憶那段並不算久遠的過去。再看眼下,他,浮生,天嬰,乃至洪瀾和林大哥都發生了改變。所謂物是人非,不過如此。林啟凱看出他們之間的疏離,心中哀歎一聲。
「我要感謝仲景大哥和謐竹上次傾力相救。不然我現在哪還有命坐在這同你們一起飲茶。尤其是謐竹,這杯敬你!你的恩情,我一輩子都記在心裡,以茶代酒。」羅浮生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一家兄弟說什麼兩家話。」許星程一笑,和他碰了下杯。
這時洪瀾端著點心高興地走來,臉上還沾著麵粉。「來來來,快嘗嘗,我親手烤的曲奇。」
羅浮生和許星程低頭看了一眼烤糊了的曲奇,對視一眼。眼裡都有恐懼之色。林啟凱倒是泰然自若。
看出了兩人的嫌棄之色,洪瀾慇勤地遞給羅浮生和許星程一人一塊。「來,嘗嘗!林大哥也吃!」
林啟凱主動捏起一塊,一口吃下,眉頭都沒皺一下。「嗯,味道不錯!」
羅浮生和許星程都用一種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的表情看著他。林啟凱泰然回視:「真的!不信你們試試!」
洪瀾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真的?我就說嘛,不論幹什麼,我都是天才!你們兩個快吃!」
羅浮生壯士斷腕般地一口吃掉,剛要吐,被洪瀾堵住了嘴,羅浮生只能嚥下去。吃完趕緊喝了一口茶。
許星程偷偷把餅乾丟給洪瀾家養的大狼狗。被羅浮生看見了,趁他不備,塞了一塊大的在他嘴裡,他下意識嚼嚥了下去。
「又鹹!又苦!什麼啊這是!」許星程叫苦不迭。
旁邊的大狼狗舔了一口,尾巴高高的豎起,露出戒備的模樣向後退了兩步,遠離那塊餅乾,好像在說這屎裡有毒。許星程看到哈哈大笑。「你家狗都不吃。」
洪瀾不信邪,自己試了一塊,沒忍住吐了出來。尷尬地笑笑:「是,不怎麼好吃哈!可能我把鹽當成糖了吧……」
林啟凱又拿起一塊吃掉。「我不覺得啊,我覺得別有風味,就像你的人一樣。」
羅浮生和許星程看著他那春風拂面的表情,不禁在心中感慨,大哥不愧是大哥。涵養功夫和馬屁功夫都遠遠勝出他們一籌。
因為一盤餅乾的鬧劇,一時間,他們的氛圍又好像回到了當初一般其樂融融。
「對了。洪瀾,過幾天有一位大導演要在上海拍一部新電影,我希望你能去參加女主角的試鏡。」林啟凱提起一件正事。
「我好好考慮考慮,浮生哥,你覺得我有成為電影明星的潛質嗎?」
「我覺得你做明星比烤曲奇更有潛質!」羅浮生又抿了一口茶,口中怪異的曲奇味久久不散。
洪瀾錘了他肩膀一拳。「我打你啊!」
羅浮生和洪瀾假意打鬧,讓一旁的林啟凱看了很是羨慕。許星程想的卻是另一個人。
晚間,羅誠和洪瀾小心翼翼的扶著羅浮生坐在客房的床上,野慣了的羅浮生有些無所適從。
「我沒那麼虛弱。別把我當病人行不行。」
「不行!你骨頭斷了,還沒長好。醫生說這段時間不好好養著,以後會一直有後遺症的。你好好休息。」洪瀾要走,還不忘帶上羅誠。
「羅誠留下!我還有一些事要跟羅誠交代。」
「那好吧,我先出去了,快點交代!」她不忘囑咐羅誠。「說完就走啊,浮生哥現在需要的是休息!」
「是,大小姐!」
看到在門外的洪瀾透過地板上門縫的影子離去,羅浮生叫羅誠到了身邊,耳語。
羅誠以為是什麼大事,緊張靠近。
「你去找一趟天嬰,看看她怎麼樣了,身體都好了沒有。另外你告訴她,我已經沒事了,讓她不用惦記。最近我都要住在洪瀾這,不方便見她。然後把這張紙條帶給她。」
羅誠撇嘴。「我當什麼呢,就這事?」
羅浮生抬腿要踢羅誠,被他跑開,羅誠揣上紙條嬉皮笑臉地離開房間,關上了門。
一切安靜下來,羅浮生坐在洪家的客房裡,看著窗外透出的光投在床單上,有一種坐立不適的感覺。成人之美的滋味可真不是那麼的好。
隆福戲院外,華燈初上。天嬰今晚的表演曲目貼在佈告欄上。
戲院內,鑼鼓點響起。天嬰在戲台上唱著戲,一個英姿勃發的亮相。
下面觀眾一片喝彩,許星程也夾雜在觀眾中,卻眉頭緊促。因為天嬰明明看到了他,卻決絕的避開了他的眼神。
戲一結束,許星程就去後台找她。被告知天嬰剛剛收到個口信從後門出去了。
羅誠守在戲院後門,遠遠地他看見天嬰跑過來,趕緊迎上前去。「天嬰姑娘,你可算唱完了!」
天嬰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復。「羅誠?你找我有什麼事?是羅浮生出什麼事了嗎?」
「沒。是我大哥讓我找你的,他讓我轉告你,他的身體沒事了,你別擔心。最近他都住在我們大小姐家裡,不方便見你。另外讓我給你傳張紙條。」
天嬰接過紙條,並沒有急著看。「謝謝你,特地跑一趟。」
羅誠點點頭,離開。天嬰進了戲院。
遠處,許星程看到了這一切,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自從從千羽山回來之後,天嬰就完全變了一個人,是不是都是因為你?羅浮生!
許星程拂袖而去。天嬰在後台打開了紙條,上面是羅浮生的親筆。「天嬰,謐竹是為了救你我二人,才屈服於他的父親放棄理想,答應去從軍。這份深情,你我皆不可負。萬望安康,勿念。」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願意默默付出的傻子,就算被她誤解,質疑。他都從未開口解釋過一句。不將自己的犧牲作為要挾他人的籌碼,這便是許星程的風度,也是當初最吸引天嬰的地方。
天嬰騰地站起身,妝都來不及卸就跑到戲院門口在未散盡的觀眾中尋找許星程的身影。然而遍尋無果,他早已離開。
夜裡的風有些涼,慢慢吹冷了她的一時衝動。就算給她找到他又怎麼樣……
他們之間的根本問題不在於此。他是許瑞安的兒子,許瑞安對哥哥造成的傷害,爹爹對自己的養育之恩,這些是她永遠改變不了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