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林啟凱的車在路上開著。街景映在車窗上,映在林啟凱的臉上,如夢似幻。
齊飛問:「少爺,我們把洪大小姐送回家嗎?還是美高美?」
洪瀾醉醺醺地大叫道。「我不回家,林大哥,我不回家!也不去美高美!」
林啟凱為難地看看洪瀾。「去喜來登酒店,派人回去給洪家送個信。」
汽車劃過外灘。停在喜來登酒店門口,林啟凱扶著洪瀾走進酒店。
林啟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醉醺醺的洪瀾放在了酒店的大床上,洪瀾還在說著聽不清內容的胡話。
林啟凱幫洪瀾脫掉了外套和鞋子,蓋好了被子。剛想離開,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睡得毫無姿態的洪瀾。
洪瀾彷彿知道林啟凱看她一樣,緩緩睜開眼睛,慢慢地坐了起來。林啟凱看到洪瀾醒了,連忙走到洪瀾身邊。
「瀾瀾,你醒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想不想喝水?」
洪瀾就這麼呆呆的看著他,不說話。突然,洪瀾覺得胸口有些噁心,忍不住要吐,趴在床邊。
林啟凱趕忙拿著垃圾桶,放在床邊,輕輕地拍打著洪瀾的後背。
洪瀾吐完,林啟凱連忙拿出手絹,悉心擦掉她嘴上的污穢物。扶著她靠在床頭,又倒了一杯水,遞給洪瀾。
洪瀾喝著水,有些忘情地看著林啟凱。
「瀾瀾,你好點了嗎?」
洪瀾吐完之後,還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下。她慢慢向他靠近,輕輕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和他額頭相抵,耳鬢廝磨著。
林啟凱深情望著洪瀾,心跳如鼓,忍不住緩緩地吻向她的額頭。
「浮生……」聽清楚她口中念著的名字,他的吻生生的頓在半空中。不禁挽起一抹苦笑。
一瞬間心緒恢復了平靜,他將她重扶躺下。撈起自己的西裝外套走出了酒店的房間,把門輕輕地帶上。
半個時辰後,洪瀾睡熟。一隻手擰開了房間門,帶著醉醺醺的酒氣進入了房間。
夜市上,熙來攘往。羅浮生拉著林若夢穿行。
「羅浮生,我現在真的沒有心情逛夜市……」天嬰現在已經搬回了林家,正式認祖歸宗,叫回了林若夢。
段天賜從林道山那拿了一大筆錢,然後解散了段家班,之後不知所蹤。林若夢一直在尋找他的消息,只偶爾聽說他出現在哪個賭場或是煙館。他染上了毒癮,吃喝嫖賭,五毒俱全。
林若夢今日就是得到消息段天賜出現在洪幫的煙館裡,來尋找他希望勸他回頭是岸。結果在煙館裡被段天賜劈頭蓋臉羞辱了一頓,他揚長而去,林若夢轉頭就看到了站在身後目光深沉的羅浮生。
羅浮生是來收帳的,沒想到意外碰到了她。自從上次葬禮一別,羅浮生有意躲著她,竟是一次都沒見過。義父的話在他耳邊響起,羅誠叫了他一聲:「大哥。」
「你在這守著,等我回來。」羅浮生大踏步走上前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羅浮生把她帶到一家燈影戲小攤前。看著幕布上活靈活現的小人像,天嬰糟糕透的心情稍稍好轉。「影子戲?這是幹什麼?」
羅浮生故作神秘,把天嬰按在旁邊的長板凳上,然後掏出錢,遞給攤主。「老闆,拜託你幫我一個忙,配合我一下。」
羅浮生低聲對老闆耳語起來,老闆點點頭。
戲曲響起,天嬰面前的幕布上,有一束黃色的暖光,出現了一個老人模樣的人影,接著又出現一個小姑娘模樣的人影。
畫面背後,是羅浮生和老闆各操作著一個皮影人偶。
羅浮生模仿起九歲紅的聲音。「天嬰?天嬰?你這孩子愣著幹什麼?」
老闆手中的小姑娘影人一個轉身。「爹?」
林若夢這才明白過來,羅浮生是在模仿她和養父的對話。想起九歲紅,眼眶有些發脹,偷偷抹了一把眼淚,繼續觀看。
「誒!天嬰,你要打起精神來!爹問你,今天可有好好練功?」
小姑娘影人搖頭,委屈道。「沒有。哥哥不聽話,我去尋他了。」
老人影人作勢要打,手舉起又輕輕放下,拍在小姑娘頭上。九歲紅故作威嚴的聲音。「這不是你偷懶的理由,下不為例!」
小姑娘影人調皮的翻了個跟頭,做了個抱拳的動作。「知道啦!謝謝爹不打之恩!」
林若夢看得不由微笑起來,好像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他們不好好練功的時候,爹爹總是很氣,每個人都要抽一頓。但輪到她時又捨不得打,就把她關在房子裡,竹條子抽在地上,她配合著哎呀哎呀亂叫。讓師兄弟們都以為她已經挨打了。
「就算戲班不在了,你也不許偷懶,爹可一直看著你呢!你永遠是爹的驕傲。」
「知道了爹,女兒以後絕不偷懶!」
「天嬰,你不欠誰的。你給爹帶來過很多快樂,撐起了整個戲班。你做的,夠多了。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活好了,是你自己的,活差了,還是你自己的。如果你想讓爹繼續快樂,那就讓爹在天上看著你好好地活!」
林若夢看到這裡,已經是淚如雨下。
羅浮生從燈影戲的幕布後走出來,來到她面前,「你爹可一直在天上看著你呢,如果你不能好好地活著,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你知道嗎?」
林若夢哭著點頭,對著天空露出一個微笑。「爹!女兒知道了!」
再回首的時候,臉上的陰霾已經一掃而空。「燈影戲是不是很難?你怎麼會玩的?」
「小時候經常來看,也跟著老師傅學過幾招。你知不知道這是電影的起源。我們中國可是漢代就有電影了。據說漢武帝思念逝去的李夫人,思念成疾,方士李少翁進言自己會招魂術,可將李夫人之亡靈召回到皮影人偶上,皮影戲自此起源。」
「這麼厲害!你教我啊。」林若夢走到老闆的皮影影箱前,影夾子以多層麻紙裱糊,蘭色布敷面。其影本夾子分有:頭帽夾子、影身夾子、槍子夾子、大活夾子、打台夾子、變化夾子、場夾子和馬夾子等。不同的夾子可以搭配出不同的人物造型,其實和他們唱戲的戲服很像。
林若夢繞有興致的搭配了一個披著黑色大氅,騎著白馬的大將軍影人給羅浮生,自己則是一個穿著魚鱗甲片,背部有靠旗和彩色飄帶的女將軍。
羅浮生在給她講解。「影人的脖領處有一根支撐整個影人的操縱桿,叫脖簽,在皮影人的兩隻手上還各有一根操縱桿,叫手簽。你一隻手握脖簽,另一隻手掌握兩根手簽,將影人貼近幕布。」
羅浮生抓著林若夢的手教她怎麼掌握影人身上的竹籤。兩人的影子投在幕布上,像在擁抱的一對戀人。羅浮生未曾察覺兩人此時的距離有多曖昧,林若夢抬頭看見她們的影子,悄悄勾起了唇。
「大丈夫豈能夠老死床笫間,學一個丹心報國馬革裹屍還。我把那長江當匹練,信手舒捲履平川。」林若夢操作著手中的人偶,捏起京劇唱腔,將《群英會-壯別》中的詞段信手捏來。
羅浮生這個老票友默契的接上她的詞,不在話下。「烈火更助英雄膽,我管叫他那八十三萬灰飛煙滅火燭天。收拾起風雷供調遣,百萬一藐談笑間。」
英雄豪氣自戲詞和人偶的動作中躍然於幕上。引得圍觀群眾一陣叫好。
唱到最後一句,由羅浮生來收尾。他棄了原詞。忽而望向林若夢,用自己的聲音輕聲說了一句:「念我與君,少小結髮,何言中路,棄捐決別。過了這橋便是天涯。」
林若夢心中一顫,這是一曲訣別詞中的句子,不知他是何意。羅浮生眼中似有千言萬語,最後只說出這一句訣別詞。
「你還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三個心願?我的第二個願望是,不復相見。」
幕布上,將軍的影人消失。暖光下,獨留一個女將的人偶,垂著頭,似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