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日本兵端著槍從四周包抄過來,將洪正葆的車、錢闊海和胡奇等人都包在了裡面。
錢闊海臉色一變,很快又釋然。“日本人果然不信咱們。剛好咱們新仇舊恨一起算。打出去!弟兄們!給我瞄準了日本人打!護著洪幫主打出去!”
“是!”
雙方展開劇烈交火。洪正葆和羅誠無法突圍,也下車來,利用汽車為擋,朝日本兵開火,槍槍斃命。
洪正葆暗自得意。“看來我還寶刀未老,還能為上海灘做點事兒!”
正打在興頭上,洪正葆的槍沒子彈了。錢闊海注意到他的動態,眼疾手快給他扔來了一把槍。洪正葆默契接住。
洪正葆揚手:“老錢,謝了!”
揚手間又擊斃了兩個日本兵。
雙方激戰,各有死傷,但日本兵畢竟是正規軍,火力和槍法都不是一般街頭小混混可比的。慢慢佔據了上風。
錢闊海朝洪正葆大喊:“洪幫主,你先上車,衝出去,我們掩護你走!”
洪正葆不從:“要麼並肩作戰,要麼同進退,咱們現在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我不可能放棄兄弟們!”
錢闊海有些著急。“那不行!我許諾過羅浮生那小子一定要把你安全地送出去,我得完成這個任務對他有個交代!”
洪正葆看向錢闊海。“兄弟!我們可不能輸給這些小輩啊!”
洪正葆與錢闊海相互掩護著像日本人開火,激戰一番後,卻漸漸被日方壓制。
一顆子彈朝洪正葆飛來。
錢闊海手疾眼快,一把拉開洪正葆,手臂上中了一彈。洪正葆憤怒,想要衝出去,卻被羅誠死死拉住。
“幫主,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還是想辦法逃出去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二人正在拉鋸間,忽然槍聲更密集了。
有一陣轟鳴的聲響從遠處傳來。洪正葆一驚,探出頭去看。遠處駕車駛來的,正是林家兄妹。
背對著他們的日本兵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車直接壓了過去。
林啟凱大喊:“弟兄們,快撤!”
日軍反應過來要向突然出現的車開槍。手甫一舉起,就被擊落。
在街道兩邊建築物上突然出現了不少居高臨下的狙擊手,是國軍特科的人。
“洪伯伯,錢伯伯,羅誠,你們快上車!”林若夢拉開了車門。洪正葆先將受傷的錢闊海扶上了車。
羅誠正在打掩護,看到洪正葆身上突然中槍了,快支撐不住。羅誠趕緊將洪正葆推上了車,一把關上車門,自己跑出去拖住追擊的日本兵。
“小誠!”洪正葆大喊。
林若夢指了指後座下的箱子,裡面全是各式手槍。
坐在後座上的洪正葆心領神會,伸手給錢闊海各拿了一隻,梅賽德斯風馳電掣地駛出來,洪正葆和錢闊海左右開弓,二人配合默契。
洪正葆:“痛快!好久沒有那麼痛快了!”
在洪幫青幫眾人的火力掩護下,林氏兄妹的車眼看就要駛出了包圍圈。車子經過已經負傷的羅誠身邊。
洪正葆拉開了車門,探身去拉羅誠。浮生將這孩子交給他,他怎麼能坐視不理。
忽然一顆子彈朝洪正葆身後飛來,深深地嵌入了洪正葆的後心。洪正葆一個顫抖,羅誠立刻感受到了。
“幫主!”
“上來!”洪正葆強忍著劇痛,將羅誠拉上了車。林若夢也回頭看去,擔心的問道:“洪伯伯?”
“沒事,快走!”
林啟凱加速。洪正葆吃力地抬起手,對準窗外瞄準,又擊落了一個追擊上來的人。
汽車揚長而去,身後是洪幫眾人與錢闊海的青幫合力奮起反擊。留下一片血色。
洪正葆在醫院病床上平靜地躺著,林家兄妹和羅誠分別站在病床的兩側,表情悲痛。醫生已經宣佈子彈正中後心沒救了,通知家人準備後事。
胡曼麗在旁邊哭天搶地。霜姐默默流著淚,用手絹擦拭著洪正葆嘴角殘留的血跡。
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許星程夫婦得到消息立即趕來了醫院。洪瀾跑在前面,一進門就朝病床快步走來,有些趔趄,小青在旁邊扶著。
洪瀾走到病床前,霜姐讓開。“瀾瀾,看看你爸爸吧。”
洪瀾俯下身子,表情悲痛難忍,輕輕地喚著洪正葆。“爸爸!爸爸!”
洪正葆毫無反應。洪瀾輕輕地將頭伏在洪正葆的胸膛上,眼淚順著滴了下來,滴濕了洪正葆的衣裳。
“爸爸,沒事了,您回家了,我們父女倆以後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
羅誠愧疚不已,跪在一邊。“小姐,都是我不好!既沒有保護好生哥,也沒有保護好老幫主。”
洪瀾搖搖頭。“不是你的錯。”
她回頭狠狠盯著身後神情冷淡的許星程:“是日本人的錯!是和日本人狼狽為奸的人的錯!我一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梨本未來深夜打開了地下牢房的門。儘管已經熟知舅父的手段,看到羅浮生的時候,還是心頭一跳。
她幾乎已經認不出眼前的人,羅浮生赤裸著上半身,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十指發青,指甲蓋都翻起了。他的碎發胡亂貼在臉上,遮住了大半的臉頰。頭無力的歪在一邊,看不出死活。
梨本未來原以為自己是看慣了生死的人,其實只是看慣了無關緊要的人生死。她也以為自己不會對誰例外,畢竟誰會愛上自己的獵物。但羅浮生的出現打碎了她的所有“原以為”。
“那時候為什麼要救我?”她捏起羅浮生的下巴,強迫他對上自己的視線。悄悄在他舌下塞進一片參片。
“咳咳……”羅浮生氣若游絲,看著她許久眼神才有了焦點。勉強咧了下嘴角。“因為你是女人……”
“怎麼?你是在看不起女人?”
“罪人不孥。”羅浮生答了四字。
罪人不孥,罪不至父母,禍不及妻兒。侵略者固然可惡,但說到底梨本未來之女流不過是當權者手裡的一顆棋子。如果她有得選,她斷不會走上這條路。
“少自以為是了。”梨本未來撫了撫自己額上的傷口,紗布之下還有點隱隱作痛。“沒有人逼我,是我自願這麼做的。看著你們這些自詡英雄的男人一個個拜倒在我的腳下為我使用。我只覺得暢快。”
“是嗎……”羅浮生沒有爭辯,也沒有力氣多說。梨本未來的身世他早就調查過。一生下來母親就死了。身份卑微的父親將她托給了皇室的一個遠親舅父,差點被送進慰安所。如果不是自己奮力一躍,取得天皇賞識,獲封公主頭銜。現在早就在慰安所裡被折磨致死。
但公主的身份又能代表什麼?只是她服侍的男人身份高級那麼一些。
“我最討厭你那副好像什麼事都胸有成竹的樣子。你知道你再不供出有價值的信息,明天他們就要處決你嗎?”
“求仁得仁。”羅浮生並無畏懼之色。
“我知道你想死,你想以你的死來激起民間對我們的民憤。但你大可不必如此,你知道為什麼嗎?洪正葆已經替你做了這件事。”
羅浮生突然精神一凜,頭抬了起來。“你說什麼?”
“沒錯,洪正葆已經死了。就在今天。”梨本未來踱著步子在這小房間裡來回走動。“我們日本人沒有罪人不孥的意識。我們只知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你今天殺了我們七個軍官。洪正葆還只是個開始,接下來還有……”
梨本未來靠近他耳邊說出了一串名字。
鐵鏈被搖的嘩嘩作響。羅浮生的聲音從嘶吼漸漸變成嗚咽。
鐵牢門再次被打開,賀陽真武走了進來。
“梨本,你頭受傷了,這麼晚不在醫院休息。跑這來做什麼?”
“舅父,我來送他最後一程。明天是不是要在萬人坑處決一批人?”
“這個你不用操心,自有人去做。如果他執迷不悟,明天就是他的死期了。”
“如果可以,我想去監刑。”
“沒這個必要吧。”
“自然是有的。我代表大日本帝國的皇室親手處決這個在天長節刺殺日本軍官的兇手,才算是對皇室有個交代。”
“你想去就隨你吧。”
梨本未來深深看了羅浮生一眼,先行離去。
第二日在淞滬郊區的萬人坑,跪了一排囚犯。無一沒有受過重刑。有的是革命黨人,有的也許只是被屈打成招的普通人。他們的身後是一個巨大的屍坑,無數人在這裡被日本人槍決,然後直接踢入坑中,一把火焚了。
羅浮生雙手被反綁著跪在一排人中,掙扎著要站起。每一次站起,都被身後的日本兵一腳踢在膝窩上。他跪下又晃悠悠的站起,循環往復,惹怒了士兵。
那個士兵用嘰裡呱啦的日語在罵他,甚至掏出了手槍。
一隻纖細修長的手接過了他手中的搶,被摸過的手背上都是一陣酥麻。日本兵看清是梨本未來,心蕩漾的更厲害了。立正敬禮。“公主殿下。”
“既然這麼不聽話,就第一個處決了吧。”在行刑官下令之前,梨本未來舉起自己的手槍,對準羅浮生毫不猶豫的扣下了扳機。
羅浮生的左胸立刻洇出一片血跡,他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胸口。梨本未來提起穿著繡花軟布鞋的腳,對著他的胸膛一踹。羅浮生直直倒了下去,跌入萬人坑。
一刻鐘後,坑中燃起熊熊烈火。
直到等日軍的軍隊撤離後,樹林中隱藏的人全部衝了出來滅火。火還未來得及全部熄滅,林若夢已經沿著繩子爬下萬人坑。
“浮生!”她叫著他的名字一個個翻找著。最後在最左邊的角落找到了他。
梨本未來踹他的時候,用了巧勁控制著方向將他踢到了遠離火種的邊緣。林若夢摸了摸羅浮生的胸口有血的地方,已經沒有在出血了。梨本未來打出的那槍是空彈,只破了些皮肉。
她鬆了一口氣。看來梨本未來沒有騙她。
昨晚在醫院,剛送走洪幫主林若夢就接到梨本未來送來的消息。日軍明日要秘密處決羅浮生,她要林若夢想辦法配合她救出羅浮生。
林道山認為其中有詐。但為了羅浮生,林若夢堅持以身犯險。現在看來這位日本公主是真的對他動了情。
駛遠的轎車上,梨本未來透過車窗呆呆看著遠方冒青煙的地方。
羅浮生,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中國人有句話叫吉人自有天相。你實在算不得什麼吉人,但你這個惡人,閻羅恐怕也沒那麼輕易收你。
在虹口公園,炸彈爆炸的時候,走在前面已經上台的梨本未來原本難逃一劫。羅浮生卻在炸彈爆炸的一瞬間,將她護在了身下。
昏迷前,她還記得他頭上的鮮血一滴滴打在她臉上額上的溫熱觸感。那是第一次讓她體會到被保護的感覺。原來她也值得人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