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珍珠心裡歎了口氣,心想這崔彩屏果真和傳說中的一樣,今後同在王府相處,必定是個麻煩製造者,自己若是天天跟她糾纏,那可太不必要。向紅蕊使了個眼色,紅蕊明白,從懷中取出幾個以紅紙包裹的小金錠子,一一塞到幾名司儀女官的手中,沈珍珠笑道:"我們姐妹,哪裡要施行這麼重的禮,各位姐姐,原諒則個?"幾個司儀女官也知道崔彩屏的一些故事,又忌憚楊氏一門的權勢,再兼得了好處,也就不言語,告辭自回宮去。
這邊沈珍珠已拉起心中仍然惱恨的崔彩屏,從懷中拿出早已備好的一支晶瑩通透的玉釵,輕輕插入崔彩屏髮髻之中,握住她一雙纖手,喜道:"剛才聽見,原來妹妹名喚彩屏,真是絕好的名字!從此我們便是姐妹,要兩相照應,共助殿下才是。妹妹是見過大世面的,姐姐我匆忙之間,也沒甚麼好東西,這支玉釵,切莫嫌棄了。"
沈珍珠一番話,看似平談無奇,客氣套話而已,實是含有深意。一是以姐妹相稱,雖是拉近了關係,但也分清了正室妾室,坐實了自己正妃娘娘的身份;二是以"共助殿下"提醒崔彩屏,二人在同一條船上,莫逞著如今貴妃得寵,楊氏權傾天下就為所欲為,做出不利已身之事。再說那枚玉釵也不是泛泛之物,藍田盛產美玉,沈珍珠的先祖曾於百年前遠赴藍田遊歷,無意中得了一塊美玉,溫潤細膩,呈脂肪光澤,其聲若金磐之餘音,絕而復起殘聲遠沉,徐徐方盡,乃聘請能工巧匠打造了幾枚玉釵和玉石,這枚就是其中之一,楊氏雖然權傾天下,但這樣的玉釵,料不能多得。
這崔彩屏從來專橫跋扈,連父母都讓她三分,本想趁今天過門,尋些釁子和正妃鬧上一頓,立些威風,讓闔府上下不能小看她,誰知沈珍珠竟是這樣待她,自己彷彿渾身是勁,但無處可施,只得訕汕的和沈珍珠姐姐妹妹說了幾句家常就走了。
夜漸次深沉,喧鬧聲愈來愈淡,一名女婢竟然忍耐不住,暗地裡打了個哈欠,料峭三月,夜裡有些冷。
再過得半個時辰,又走進來一名女子,長相清秀、眉眼中有一股子精明之氣,模樣裝束是名婢女,但又與其她婢女不同,沒有著大紅的喜裳,穿著白色窄袖襦,上加綠色背心,淺紅色長裙,單髻上別著一支小小的簪,從從容容向沈珍珠欠欠身算作施禮道:"奴婢獨孤鏡,忝居王府副總管,給王妃請安。殿下現正被幾名王爺纏著喝酒,一時怕不能來,王妃勞動了一天,還是先歇息歇息。"
說著,跟在後頭亦步亦趨的婢女已經端上了滿盆滿攢的點心,一樣樣的端開來,豌豆黃、芸豆卷、翡翠糕、和平糕、咖喱卷,琳琅滿目,全是精巧細緻的蘇式點心,沈珍珠不覺"噫"了一聲,獨孤鏡已接著說道:"這是殿下親自囑咐奴婢做的,王妃嘗嘗,可還順口?"
沈珍珠慢慢的點頭笑起來:"聽你口音,也是江南人氏?"
獨孤鏡答道:"奴婢祖籍揚州。"
"那倒是離吳興很近,咱們算是同鄉呢!"
"奴婢不敢。"獨孤鏡依然是不動聲色的一板一眼答著話,榮寵不驚的,倒讓沈珍珠有些無趣。獨孤鏡又有條有理的指揮一幫婢女枕的靠的,把沈珍珠服侍得妥妥貼貼,才告辭而走。
沈珍珠整日沒有吃什麼東西,早就餓了,只是不好開口,揀了幾片點心吃了,倚著床柱,竟自慢慢的睡著了。
朦朧中彷彿有雙溫潤如玉的手撫摸自己額頭、面頰,輕綹自己髮絲,還有微曛的酒氣,她猛的醒過來,手被握在眼前人溫暖的手心,當年的少年,現今的廣平王--她的丈夫。
他的相貌與十年前相差不大,同樣的朗眉星目,英俊非常,不同的是,十年前的少年稚氣,換作了眉宇間隱隱凸現的冷峻尊貴之氣,喝的是新釀的桂花酒吧,好聞的氣息在暖閣裡飄蕩,目不轉睛的瞧著她,沒有開口說話,卻自有一股凌然氣勢壓迫而來,讓人呼吸不得,那雙眸子深沉晶亮,直看到人的心裡去。
她面紅過腮,四周望去,偌大的房間只餘了他們兩人,她忽的感到萬分窘迫,只得垂頭低低說道:"殿下,你醉了……"饒是才富五車,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別叫我殿下,叫我俶!"李俶柔聲命令道。她是天賜給他的,那年與父王母妃出遊江南,都在龍舟上賞游,偏偏只有他看見了在水中掙扎的她,連想也沒想,就跳下湖去救她,他那時能有多大?嚇破了周旁侍衛的膽,倒底是將她救起來了。有好多年,宮裡內外談起這件事,竟然成了佳話,"廣平王殿下從湖裡撈出了一枚珍珠",她叫珍珠。選妃,那樣多的待選閨秀,自己不能插嘴,甚至不能對皇上有任何暗示,越是被捧得高的,越易被人擠兌,原以為沒有指望的,卻讓自己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