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哲米依嗔道:"那為什麼不來找我,哦,我曉得,有了姐夫忘了妹子,快說,你把姐夫藏到哪裡了?我要親自過目!"

  阿奇娜伸出指甲在哲米依面上一刮,噪她道:"哲米依妹妹,你真是愈來愈不害躁了。我從特爾裡來,肅達可是天天念叨你,說過了四月祭月節,就親自向可汗下聘。"

  哲米依面孔板起,尖刺刺的說道:"誰要他念叨,他那是白費心機,我不嫁,一輩子不嫁也不跟他!"

  阿奇娜低聲笑語:"那你難道就一生呆在王宮,跟著可汗?"

  哲米依面上一紅,道:"那也沒什麼不好。可汗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侍候他一輩子,也強勝嫁個草包。"

  阿奇娜又是低低的對她一陣笑話。

  沈珍珠聽身旁兩人說得熱鬧,雖然一句也聽不懂,也是笑吟吟的聽著,哲米依真是個快活可愛的姑娘。自己在出嫁之前,也是這般快活自信,對人生充滿希望,躊躇滿志。

  聽著聽著,她的雙眉蹙起。這個與哲米依說話的女子,雖然聲音低沉,盡力壓抑自己的原音原調,卻仍讓她聽出一縷似曾相識。為什麼會這樣,自己在哪裡聽過這個女子的聲音?她是誰?

  不動聲色的回想,一種不詳之感幽幽襲來,陣陣寒意從腳底泛上。

  霍然抬頭,她記起了!

  她是那名通譯名子,她是西涼國使團押解自己的那名通譯女子!

  沈珍珠緩緩的往後退了兩步,深呼一口氣,"快來人--",朝左右喊的聲音未落,兵刃銳利涼氣襲面而來,哲米依狂叫:"阿奇娜姐姐,你幹什麼!"

  她下意識拂袖擋面,"嘶",長袖割破,幕離委地,鋒刃之氣凌喉。電光火石之間,腰肢陡然輕快,一人將她攬腰抱起,身子飛旋起來,貼面聽見他極細微的悶哼之聲,阿奇娜"啊"的慘叫,重重倒地。頃刻週遭動靜大起,兵刃之音不絕於耳,有人用漢語喝道"要拿活的",驀的四周安詳,只聽見阿奇娜的呻吟之音,想見已有十數把刀架在了她的頸脖之上。

  阿奇娜淒厲慘笑,長喚道:"阿布思,阿布思,我雖不能手刃仇人,也算是盡了力,天神無眼呀!"

  沈珍珠儼然還被那人抱在懷中。哲米依被眼前變故驚得氣喘不已,半晌方回過神,見面前男子雖容色憔悴難掩沉靜威嚴,深斂赦然氣度,依舊摟住沈珍珠腰肢不放手,雖知若非他相救,自己已無顏見可汗,仍不禁大惱,喝道:"快放開沈姑娘!"

  他熟悉的氣息拂過沈珍珠面頰,她的纖細手指觸及他腰間佩飾,宛覺天地間雷聲滾滾,雲彩驟聚驟散,一層層的悲與喜翻湧而上,不可遏止,淚水潸潸而下。

  他長吸一口氣,竭盡全身力量,收臂將她牢牢困於懷中,看著她的眼淚,好似有千把刀萬支刃在胸膛刮割,原來世人所說的千刀萬刮,竟是這樣。他低頭,慢慢吻上她的額頭,不顧侍衛在旁,一粒粒,吻干她的淚水,伏在她的耳邊,聲音如此暗啞低澀:"珍珠,我來得太晚。信我,我再不會讓你受苦。"轉頭黯然一笑,對哲米依道:"我是她的丈夫,你叫我怎麼放手?"

  哲米依驚得嘴巴張得大大的,合攏不上。在她心中,早將沈珍珠當作下任可賀敦的不二人選,哪想這位沈姑娘原來是有丈夫的。

  "殿下,"一名侍衛陡的驚呼,"你受傷了!"

  李俶渾若未聞,倒是沈珍珠聞言一驚,手臂摸索著往上探去,臉色煞白,驚叫出聲--那柄刺向她的刀,現在刺在李俶的後臂上!

  李俶一把抓住她的手,安慰的貼入胸懷之中,復將她摟住,輕輕拍她的後背,心中痛楚無比,凝視她目不能視的雙眸,那手臂上的疼反而不自覺,低聲道:"這點傷算什麼?與你受的傷相比,何值一提。"說話間,咬牙朝後一拔,刀被抽出,血光四迸,幾名貼身侍衛忙上前包紮,所幸阿奇娜不懂武藝,傷口不深。李俶輕笑道:"這可真便宜我了。這一路找你而來,我總在想,就算為你死了,也不足惜。"

  聽到他說到"死"字,沈珍珠宛然心中劇痛,想要去掩他的口,忽然心神恍惚,頭沉欲墜,軟軟的全身失了力氣,他急切的呼喊聲,"珍珠,珍珠",只在耳邊飄蕩無依,越來越遠,越來越弱……

  "夫人身子本來強健,只因近來頻遭大變,兼之思慮過多,如今已大大傷了根骨,須得加意調養。"半夢半醒之間,沈珍珠聽到帳帷之外一個蒼老清矍的聲音。

  "咱們回紇珍奇異物,應有盡有。長孫先生只管開方,我定然抓得到藥就是。"這是默延啜在說話。他已經由大雪山回來了,看來還請到了那位阿林下山。

  "嗯",那長孫先生清清嗓子,說道:"病人之病重在心,可汗和殿下心意是到了,只是,讓夫人少有憂勞,才是上上之策。"

《大唐后妃傳·珍珠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