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章

  默延啜一聽,高興已極,揚聲大笑,聲震大漠數里。

  末了,他對沈珍珠說:"可惜自古以來,再了不起的大人物,大英雄,他們的人生,也都有缺憾。"

  沈珍珠站起,與他並肩看皓月當空,問道:"那你的缺憾是什麼?"

  默延啜闔目靜思良久,答非所問:"我所思所做,至死不悔。"

  第七十四章 殘星下照霓襟冷

  接近拂曉時,默延啜率先睡醒。

  身側,沈珍珠以他的外袍為席,身姿平躺,依舊睡得很沉。

  她睡姿恬靜,朔漠中的拂曉時刻,天邊的那一縷光芒半明半暗,極目望去四面沙海浩瀚無垠,近在咫尺的她,面頰氤氳在這幽明之間,反而似乎看不真切。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離他這般近。好似這蒼茫天地,月照古今,竟然只有他與她兩人。

  一切都短暫如拂曉寸光,夢境之上再生夢境。

  他俯身看她,她的氣息如幽蘭沁香,他如鐵石凝佇斂息,仿若欲讓時光停佇。不知過了多久,他伸手,輕輕撫上她的額頭。

  沈珍珠乍然睜開眼。

  他並無避諱,朝她坦然一笑:"醒了,那我們吃點東西,趕緊出發。"伸手將她拉起。

  沈珍珠問他:"剛才在想什麼?"

  默延啜看著她笑:"原來你早就已經醒了,你在想什麼?"

  沈珍珠面上微微一紅,好在光色晦明,他看不出來,"我在想,回紇冬寒夏熱,朔漠處處,且無中原的美食佳釀,委實困苦。"她抬首,微笑著,"只是,默延啜,我仍是覺得--長居回紇看風吹草低,孤煙落日,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你?!"默延啜眸中劃過一縷驚詫,看著面前淺笑吟吟的沈珍珠,他竟說不出話來,他深吸一口氣,猝然別過頭。

  沈珍珠正詫異著,卻聽默延啜大喝一聲"我們走",一隻手被他緊緊攥住,身子不知怎麼的騰空而起,轉瞬間被他帶上馬背,共乘一騎。默延啜揚鞭催馬,風聲並著黃沙呼嘯而過,她的半個身軀卻在他牢緊的包裹中。

  "默延啜!"沈珍珠出聲喚他,只覺此時的默延啜太過怪誕。

  "可汗,可汗!"數名隨從原是遠遠守衛的,沒想到默延啜突然出發,都急急的上馬追趕。

  默延啜如若未聞,不發一聲,盡顧著不住的催馬。沈珍珠從未見默延啜這樣,心中又是驚異又有隱隱的駭怕。她無法回頭看他的神情,攥住她腰肢的那隻手卻是愈來愈收緊,簡直快要讓她喘不過氣,她在喉間低微的"嗯"了聲,他倒是隨即聽見,稍稍放鬆。

  策馬疾行三四個時辰,終於衝進了那片只斤澤,長時間的馳聘,沈珍珠不僅口乾舌燥,也飢餓難耐。

  默延啜徑直策馬衝至沈珍珠所居房舍前,左臂一提,將她輕輕放下馬:"你先吃點東西歇息一下。"未等沈珍珠扭過頭,早已策馬朝前方自己的居所疾行而去。

  沈珍珠只是奇怪,在房舍前發了一會兒愣,體乏無力,抬步走入房中。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前腳剛入門檻,程元振匆匆闖入,滿面焦急之色。

  "什麼事?"沈珍珠問。

  程元振道:"昨日,陳周大人告訴某說,已經打探到殿下被拘押所在--是在這綠洲西面隱蔽處的一幢房舍中,與其他東宮侍衛分開拘押的--要我們一起尋機將殿下救出逃走。"

  沈珍珠變色:"我不是早告知過他,現在局勢紛亂,暫不可輕舉妄動麼?"

  程元振搓手道:"正是,某也一再勸說,可是,陳周他不聽,已經乘著回紇可汗沒回來,獨自一人悄悄潛去了!夫人,咱們怎麼辦?"

  沈珍珠跺腳道:"他簡直是胡來!"當機立斷,"我們快去追他回來,不能任由他們入大漠!"說話間,沈珍珠早已邁出大門,恰在此時,兩名默延啜的隨從正牽著一匹馬由門前經過,她瞬即衝上,一把攘開隨從,縱身上馬,程元振稍晚一步,眼見她催韁之間馬如箭般飛馳而出,兩名隨從驚得目瞪口呆。

  沈珍珠縱馬往西面馳去,方行不足三里,遠遠已有數名回紇兵丁向她圍來,意欲阻攔,有一名回紇兵丁會說漢語,叫嚷道:"可汗有令,不許任何人往西面去!"她哪裡還顧得了這麼多,厲聲喝道:"讓開!"縱馬硬往前闖,馬蹄過處兵丁們紛紛後退,一名兵丁惱了,拔出腰間彎刀,那懂漢語的立即上前按下他的刀,道:"頓莫賀說千萬不能傷她!"那些兵丁微微猶豫,乘著這間隙,沈珍珠立時縱馬衝出了包圍圈。

  西面是一片開闊的原野,沈珍珠不知道李豫究竟被關在何處,也看不見陳周的身影,見後面暫無追兵,只得放馬緩行。她在草原上行過,從陳周那裡粗略知道一點識轍認路的方法,仔細觀察原野上的轍痕,見左右各有轍痕通向前方,左方轍痕寬且深,像是牛車留下的,右方轍痕若非細看極難察覺,似有似無,時深時淺,倒像是由人踩出。

《大唐后妃傳·珍珠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