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周手中長刀墜地,"撲"的重重仰天倒下,至死不能瞑目。
在陳周倒地同時,程元振收劍回鞘,搶步上前扶起李豫,焦急問道:"殿下,傷勢如何?"李豫略撐住程元振一臂,搖首道:"不礙事,皮肉之傷。"
陳周至死也難以想到:李豫為防不測,赴回紇後始終身著可避刀槍的金絲軟甲。方才陳周猝然發難,李豫退閃間匕首雖刺入腹部,但因軟甲防護,不過略有皮肉之傷。然而李豫知陳周勇猛過人,自已手無兵刃,如強行對敵絕無必勝把握,便故意示弱於他,以手摀住腹部,掩飾傷情,甚至忍痛將匕首下按數分,使傷口流血增多迷惑陳周,引誘他輕敵冒進,縮小襲擊距離以便一發制敵。待陳周走近後,李豫一掌推開沈珍珠,同時拔出腹部匕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刺中陳周腹部。
與此同時,程元振傚法沈珍珠搶得一匹馬,沿沈珍珠所行蹄痕,也剛好趕至。他身具武藝,聽力比常人略強,遠遠聽到說話聲隨即下馬潛行,至房舍附近,聽清陳周與李豫對話,乘陳周注意力全被李豫與沈珍珠兩人吸引,幾乎與李豫同時發難,一劍由後穿透陳周胸部致其死命。
程元振急忙由懷中取出金創藥,一把將李豫扶至門檻坐下,不待分說,三兩下解開他的外袍和軟甲,見傷口果然不深,惟是鮮血仍不斷沁出,長長的舒了口氣。沈珍珠輕輕由程元振手中拿過藥瓶,半蹲下身,她也看出李豫傷勢甚輕,可是心依舊顫抖得厲害,啟開瓶塞,意欲為李豫拭藥。
"不必了。"李豫看她一眼,截手奪過她手中藥瓶,遞與程元振,"你來替孤上藥。"
沈珍珠怔在那裡,李豫卻抬首看著遠方,口氣仍是淡漠的:"這裡沒有你的事,你走吧。"
程元振看看李豫,再看看沈珍珠,只覺此際沈珍珠處境無比尷尬,深為同情,口中吶吶想說點什麼,一時又無從開口,見李豫傷口仍在流血,只得硬著頭皮親自將藥粉盡數塗抹上去,立時見效止血,方重新整理好衣裝。
沈珍珠緩緩站起,別過頭,聽得馬蹄"嗒嗒"聲翻滾而來,聲至人到,數十騎人馬轉瞬馳入眼簾,最當前之人,正是默延啜。
默延啜眼見面前之勢,微有一驚,卻絲毫不形於色,翻身下馬,行走如旋風席捲,朗聲笑道:"太子殿下無恙?"
李豫忍住傷痛,若無其事般站起,揚眉道:"李豫謝過可汗照拂了。"
默延啜看了眼陳周屍身,"殿下現在總該相信本汗素日所言吧。"自李豫被他拘押後,他曾與李豫面談數次,願意派人護送他回返中原,然而李豫怎會聽他的。但這回陳周之叛、張皇后之毒辣,確實超乎李豫設想,可若要他不管李婼生死,就此鎩羽而歸,心中也自不快。
默延啜想是看透李豫心事,說道:"這樣吧,若殿下仍執意要去我回紇王庭救寧國公主,待二十日後本汗與你一同前行,怎樣?"又說:"殿下所帶侍衛眾多,本汗想借用來平亂,請殿下助我一臂之力。"這樣說,大大照顧到李豫顏面,李豫心中稍存感念,揖禮道:"可汗救孤一命,大唐與回紇同氣連枝,孤雖不才,也願助可汗平定內亂,同沐聖恩。"
默延啜方稍稍掃過身側的沈珍珠一眼,見她面龐雪白如瑩,倒比失血過的李豫還要白上幾分,孤零零立在一側,神魂無守般,也不知是否聽到他與李豫的談話。他不知究裡,以為李豫又說了什麼讓她傷心的話,便開口喚了她一聲。
沈珍珠仿若受驚般抬頭,看了他一下,勉強擠出幾分笑,低聲說:"哦,我先回去了。"說話間,如輕風掠過,已行至她帶來的那匹馬前。
默延啜只覺她神情大為不對,正待喝止,卻見她縱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那馬如離弦之箭,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第七十五章 似隔前身夢寐游
沈珍珠驅馬風馳電掣般在廣袤的原野上穿行。
她腦中昏亂,只顧驅馬狂奔,渾不分東南西北,也不管是否重複回轉,是否迷失方向。
多麼可笑,她以為自己真能救他?她以為她來回紇是幫他?原來一切早在別人算計之中,她是多麼可笑,這樣的自作聰明,若非他自己見機果決,陳周行刺那一刻起,已是萬劫不復。
她還是害了他。
原來她真是累人累已,做不得一點兒用處。
她一生都是這般的自作聰明罷,多拙劣,多可笑!
他合該嫌惡她的,她巴巴的來回紇做什麼?來添亂麼?來害他麼?
他心中早已沒有她,為何她依舊無法忘記,無法釋懷?
她狠狠咬唇,一點點的血由唇齒間滲出。
她多想仰天大哭一場,然而,她竟哭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