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芝嬤嬤見紅顏這樣的神情,什麼都明白了,體貼地說:「太妃娘娘跟前有奴婢和其他人在,你不要放在心上。」
紅顏卻搖頭,先將紅棗湯一口氣飲盡,擦拭了嘴角道:「皇上這幾天不會再來找我,我們說好了還是和從前一樣。」可她說著卻禁不住眼眉彎彎,捧著心口說,「就是這裡不一樣了,嬤嬤,現在我心裡滿滿的。」
嬤嬤道:「我們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皇上那樣細心呵護一個人,我們也是頭回見著。」嬤嬤笑悠悠,「雖然當年康熙爺哄人的心思,可比皇上還要強些,自然我們皇上有他的顧忌,對你來說一樣是不是?」
紅顏立時明白,點頭道:「嬤嬤,我會有分寸,別的人與我不想幹,但皇后娘娘我始終會放在心上。就算忍耐一輩子,我也不會有怨言,而您和太妃都說過,皇上的喜歡興許就是一陣子的,過去了也就好了。」
嬤嬤摟過紅顏道:「過去了,可是會心疼的,這裡會越來越空會很痛苦。反是像我們主子,一輩子沒動過情,她反而沒有得失心。從前我們住在儲秀宮,比鄰的鹹福宮裡住了溫僖貴妃鈕祜祿氏,她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我們是眼睜睜看著她一天一天……」嬤嬤輕歎,搖頭笑,「罷了,怎麼說些晦氣的話,我也盼著你能與皇上長長久久。」
說話時,見裕太妃從她的殿閣來,她早已經把選秀時不稱心的事放下了,但十分喜歡紅顏,昨晚的事既然傳開了,這日子悶著也是悶著,便來找紅顏說話,玉芝嬤嬤趁著太妃還沒走近,提醒紅顏:「裕太妃的話你聽過則已,不要放在心上,真有什麼事,她可就躲起來了。人是好的,就是到了這把年紀,越發隨性了。」
紅顏心裡都明白,其實她還挺喜歡裕太妃,大概是仗著寡居了無所顧忌,兒子也不上不下的混在皇室裡,她有什麼話都會掛在嘴邊說,也是從她口中,紅顏聽到了許多宮裡的是非,不至於躲在壽康宮裡而對外頭一無所知。
裕太妃還曾許諾她,會教她如何討好太后,此刻跑來找她說話,竟就是為了這個而來,只是紅顏也沒想到,裕太妃會說出那麼讓人尷尬的話。
「她是當年大阿哥去世後不久就進門的,那時候康熙爺和德妃娘娘都盼著能有人為四貝勒府繼續開枝散葉,可先帝爺是重感情的人,怎麼能在那時候拋下妻子不管,和別的女人翻雲覆雨?於是太后進門好久還是完璧之身,後來她得了福晉喜歡,一直跟在福晉身邊,又有德妃娘娘從中調諧,才總算讓她有了身孕。」
裕太妃嘖嘖:「可就那一回,再沒有啦,但你知道年貴妃娘娘在她之後,生了多少個孩子?雖然貴妃福薄,但這裡頭的輕重親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說白了,太后是母憑子貴,若沒有這個兒子,她指不定還不如我呢。我從前在先帝爺身邊伺候的日子,可比她多得多了。她現在看你們的心態,都是私心作祟。」
這一番話,聽得紅顏不知如何是好,難道因為太后年輕時不得寵,她看待兒子的妃嬪就有所不同?海貴人也不得寵,所以她喜歡海貴人,純妃娘娘、嘉嬪得寵,所以太后不待見她們?然後皇帝喜歡自己,所以……
她晃了晃腦袋,怎麼能這樣想,嬤嬤才教導她,別把裕太妃的話放在心上。
「你在她面前,必定不能驕傲,可也不要太過謙卑,你看海貴人就是,雖然從前不得意,在宮裡還是能挺著腰桿走路。」太妃笑道,「因為太后自己從前也不得意,可是在人前人後都端著尊貴,在王府和圓明園的時候,不過是個和我一樣的格格,可跟在福晉身邊幫襯,就把自己當側福晉了。所以啊,沒有人會不喜歡自己,你只要學著太后的神態語氣,她看見你就像看到自己,怎麼會討厭?千萬不要以為你謙卑,她就會覺得你好,她反而會覺得,你是故意這麼做來膈應她,因為你那麼討皇上喜歡,何必謙卑呢?」
「娘娘,臣妾聽糊塗了。」紅顏希望裕太妃能盡快結束這個話題,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一天會毫無顧忌地和皇帝談這些私密的話題,可知道太后的過往,心裡還真有幾分沉重。
「相信我,太妃娘娘怎麼會騙你呢?」裕太妃樂呵呵地說罷,像是數落起太后的過往,心裡舒坦了幾分似的,之後念叨一些別的話,等裡頭壽祺太妃喚人,她才放了紅顏。
而紅顏很快就把這些話轉述給了壽祺太妃聽,玉芝嬤嬤和太妃聽了都哭笑不得,但太妃卻說:「她雖然嘴碎些,說的並不是假話,這些事隨便出去打聽打聽,都能知道,她提醒你如何面對太后的話,也很有道理。但你有你自己的主意,最好還是做原原本本的自己,若是人前人後不一樣,哪一天戴錯了面具怎麼辦?當年德妃娘娘時常掛在嘴邊,坦蕩蕩方是長久之道。連先帝也是這樣被教養長大,最後成為頂天立地的君主,倒是我們皇上年幼,跟在祖母身邊時間少,在我身邊時,我光顧著寵他了。」
太妃說得饒有興趣,拉近了紅顏道:「給你說說皇上小時候的事,將來你們閨房密語時,你若提兩句,就有意思了。我們皇上小時候,可討人喜歡,我呀天天都要親自給他洗澡餵飯,寸步不離地帶在身邊……」
紅顏耳根子都紅了,可她從沒如此強烈地想聽太妃說過往,其實那些娘娘們的故事在她而言就跟聽書似的,聽過了也就聽過了,現在太妃要告訴她皇帝年幼時的事,竟巴不得把每個字都抄下來,豎起耳朵仔仔細細地聽著,臉上笑成了花兒一般。
安寧美好的日子,時光不知不覺就過去了,轉眼內務府已經把冬天的厚衣裳都送來,壽康宮裡太妃們年事已高懼怕寒冷,不等中秋就有紅籮炭一筐一筐地往門裡送。這裡不論是尊貴的康熙爺的太妃,還是低微的先帝故人,每一個人都過得豐足有餘,朝野皆知當今重孝道,難得是弘歷年復一年,從不懈怠。
而紅顏因是身負照顧壽祺太妃責任的妃嬪,免去晨昏定省之餘,也不會被邀請參加節慶宴席,這年中秋宮裡熱鬧依舊,這位傳說中得寵的魏答應,也依舊不見身影。然而皇帝對她的好,已經毫不顧忌地表現在方方面面,可她還是像個宮女般存在於太妃之間,漸漸有拈酸吃醋的人,詬病皇帝對魏紅顏不過是特別的喜好,就是享受這偷偷摸摸金屋藏嬌的樂趣。
但魏答應的恩寵,在看不見摸不著的地方,酸話說一陣也就過了,宮裡風頭正勁的幾位十足風光,則實打實地在眼前。
選秀以來,舒貴人幾乎霸佔了皇帝大多閒暇的日子,雖然在旁人眼中不過是喜新厭舊,可難得有得寵的妃嬪,在太后跟前也吃得開,再有海貴人大腹便便被太后捧在手心裡,宮裡人從前覺得討好太后不管用,海貴人就是個例子,但今非昔比,似乎只有太后喜歡的人,皇帝才會另眼看待。
自然那個魏紅顏,是個特例。
中秋宴上,富察府是國舅之尊,年年都列席,今年富察傅恆成家立業,再也不是孤零零獨自坐在席中,身邊有了光彩奪目的嬌妻,納蘭如茵走到哪裡,都若閃爍光芒的明珠,後宮的娘娘們若非盛裝打扮,皇后之外,無人能及。
嘉嬪自恃美貌,可她是胭脂水粉堆砌的妖媚,能勾得男人神魂顛倒,卻守不住男人的心。而納蘭如茵那般絕色,光是靜靜地看著,只怕幾個時辰也不會覺得長。
因為進宮入席以來一直被人關注著,如茵漸漸有些不好意思,她再如何冰雪聰明,還抵不過年紀小,剛開始的鎮定自若漸漸動搖,有宮女上前詢問福晉喝什麼酒,她愣了半天不知怎麼回應。
「梅子酒就好。」還是傅恆替她回答,傅恆從小在宮廷出入,任何場面都不在眼裡,而此刻明知道自己和妻子受人矚目,還是毫不顧忌地握了她的手,溫和地一笑,「慌什麼,我不是在麼?」
如茵展顏安心地一笑,明眸似有星月光輝,笑靨之下,更是美得驚世無雙。
郎才女貌太過耀眼的美好,引得所有人都注意到他們,這一下溫情脈脈的呵護,也都看在眼裡,連太后都在上首與華嬤嬤說:「傅恆那孩子,與納蘭如茵倒是般配極了,不過現在想想,沒把這麼好看的人留下,真是一樁太平事。」
和敬公主就坐在祖母身邊,聽見這聲念叨,卻覺得除了母親之外,這宮裡有一個人其實和小舅母不相上下,自然不是舒貴人也不是嘉嬪,她不由自主地看向父親。
所有人都盯著小舅舅兩口子看的時候,皇阿瑪正和吳總管說話,面上喊著溫潤的笑意,不知是什麼事那麼高興。連和敬都知道皇阿瑪風流,這會子眼裡反看不見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