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等你回了紫禁城,也會經歷這樣的事嗎?」如茵問紅顏,更為自己無法讓舒嬪釋懷而愧疚,「堂姐哭得那麼傷心,我一句話也插不上。」
紅顏道:「舒嬪娘娘不易,但也是太后喜歡她,才會盼著她好。至於我,太后娘娘並不喜歡我,又怎麼會關心我這些事,倒是省心了。」
如茵抿了抿唇,輕聲道:「太妃娘娘也不喜歡我。」
紅顏很詫異,望著如茵精緻如畫一般的美麗容顏,選秀那會兒雖然聽過幾句風言風語,但總覺得太后沒選如茵,是因為舒嬪的出身更貴重,不禁問:「因為選秀時,太后沒選你嗎?」
「我是聽傅恆的三嫂說的,不知她從哪裡聽來的閒話,說我看起來太過精明能幹,宮裡容不下我這樣的人。」如茵說的很真誠,還帶著幾分笑意,「雖然我不覺得自己哪裡顯得精明能幹,可是太后沒選我,實在太好。從前只想著能不進宮就好,從沒奢望能嫁給傅恆這樣好的人。」
紅顏笑悠悠看著她,如茵的幸福都要從眼睛裡溢出來了,她曾經擔心過傅恆若放不下那段情該怎麼辦,作為從頭到尾沒動過心的人,實在不知如何回應才好,現在他們夫妻恩愛甜蜜,她是真的放心了。
「對不起姐姐,我不是說皇上不好而不想進宮,我就是不願背負納蘭氏的前程,就連堂姐這個親生女兒都不願承擔起家族的榮辱,何況我呢。」如茵覺得而自己說的有些過了,畢竟紅顏是皇帝的人。
「若是有的選……」紅顏想到了那年重陽節,晃了晃腦袋,「曾經的願望到如今已經不重要了,只盼著把將來的日子過好,就像你的心在傅恆身上,我的心在皇上身上,我想我們是一樣的。」
如茵的歡喜都在臉上,相處這麼久,她越來越感覺到紅顏對皇帝的情深,更不曾察覺過丈夫與她之間有半點曖昧。他們的相識早在自己與傅恆的婚約之前,傅恆先戀上別的人,哪怕不是紅顏,也再正常不過。如今則該慶幸傅恆戀上的是紅顏,倘若是別的女人,但凡有不正經的要與傅恆剪不斷理還亂,如茵就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如茵,其實我一直想。」這些話在紅顏心裡想了好久,覺得今天合適開口,她問道,「以富察大人的立場,我想富察家的人是不希望你與我多往來的吧?」
如茵點頭,尷尬地笑道:「嫂嫂們提醒過好些回,中秋進宮時,還當著娘娘的面說我不體諒皇后娘娘。不過後來她們都走開,娘娘私下與我說,她希望我能多和姐姐往來,將來你回宮時能因為我而和舒嬪娘娘相處得好些。過去得事我也知道,但是我覺得娘娘她已經不在乎了,姐姐不要太擔心。」
紅顏心裡什麼都明白,皇后這番話必然只是個說辭,至於要不要和舒嬪交好,紅顏坦率地說:「和舒嬪娘娘有過幾次交道,她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挺奇怪的,我怕我不能讓她喜歡,將來還是隨遇而安的好,反正紫禁城裡本就是討厭我的人多,我也不強求。」
「堂姐她心眼兒不壞,她就是被家人慣出來的驕傲,多相處相處,她是個很實在的人。」如茵眼眉彎彎地笑著,「一定是堂姐覺得自己被你比下去了,所以心裡不痛快,她打小見我穿件新衣裳,眼神都不好看。」
「真的?」紅顏笑起來,「下回你看看,她看我的眼神,是不是和小時候一樣。」
兩人有說有笑時,溫惠太妃正好經過,便把這光景告訴了壽祺太妃,等她離去後壽祺太妃與玉芝嬤嬤說:「她們這樣好,不知是緣是孽,但若真能長長久久一輩子,對紅顏來說,就能正大光明地有個依靠。這孩子真是有福氣,到哪兒都能遇上貴人,她與傅恆那一段,莫不就是為了如今和將來?」
玉芝嬤嬤道:「且不知紅顏將來子嗣運如何,奴婢瞧著,皇后娘娘那兒是不成了。」
然而皇后眼下雖然希望渺茫,可她曾經擁有過,隨著年紀漸長,再不能有所出也無可厚非,相反年輕如舒嬪、陸貴人這些,皇帝恩寵不斷,卻始終沒能有好消息,太后私下裡,都擔心起是不是皇帝的身體不好。
時光匆匆,這一年的重陽節,紅顏沒再見到弘歷來,也許他躲在哪個角落裡看著自己也未可知,但她真的不希望弘歷出現,總覺得好好遵守了這個許諾,才能兌現將來來接她的諾言。
她害怕偷偷摸摸的短暫相聚,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怕一時貪歡斷送一輩子的幸福,她寧願耐心地等下去。自然皇帝每每送來瀛台給太妃的東西裡,總有一件是特地給她的,她知道弘歷還惦記著自己。
轉眼已是隆冬臘月,皇帝封印之前,辦了左副都御史仲永檀與鄂容安,查他們洩露宮廷私密之罪,而這兩人曾經是貴妃的父親高斌所舉薦,難免有所牽連。
且說後宮不問政事,但牽扯到內宮的機密,太后不得不過問一兩句,得知與貴妃家裡脫不了干係,自然要懷疑貴妃的用心,害得貴妃在太后面前抬不起頭,她經不起嚇唬,沒等到除夕又病倒了。
然而因為貴妃多病,連太醫院都不再一驚一乍,這一次落得無人關心她,一則時逢年節,無人不圖個吉祥喜慶,再則正月元宵前,瀛台傳來消息,說壽祺太妃急病不起,請皇帝另派太醫前往。
弘歷十分重視,太后也不敢輕慢,母子商議之後,皇帝帶走了幾乎整個太醫院的人,在元宵前一日趕到瀛台,但太妃年事已高,一場風寒引起許多並發之症,醫藥只能續命,且熬著時日了。
紅顏與皇帝已闊別一年之久,可顧不得彼此說什麼情話,太妃的病情不容樂觀,弘歷在慶雲殿守了一整晚,翌日元宵也不打算返回宮中,清晨太妃甦醒時他陪在身旁說話,太妃虛弱地告誡他,必須以國家為重,要皇帝即可返回宮中。
弘歷不答應,太妃再三勸說也無用,便說要找紅顏來,可玉芝嬤嬤卻道:「魏答應一早送來湯藥後就不見了,昨晚魏答應是在佛堂過的,方才去瞧過,並不在佛堂裡。」
太妃虛弱地一歎,推了弘歷道:「去找找,與她說幾句話後就回宮去,你這麼守著我,難不成盼著我走?我還好著呢。」
玉芝嬤嬤也勸:「太醫說太妃娘娘緩過來了,您在這裡太妃娘娘不能安心養病,您回去了她才沒有顧忌,皇上就聽祖母的話吧。」
弘歷只能讓一步道:「朕之後每日散了朝就來看祖母,看過立刻就回宮,不耽誤朝政,你們也不能攔著朕。」
太妃懶得搭理他,已閉上眼睛休息,此時小靈子跑回來,告訴玉芝嬤嬤:「魏答應在蓬萊閣後頭,一個人躲在那裡呢,現在櫻桃守著。」
玉芝嬤嬤對皇帝道:「答應這幾日守著太妃娘娘,只有太妃睡著的時候才偷偷掉眼淚,陪了一輩子,奴婢心裡早就有所準備,可魏答應必然不好受。」
弘歷內心沉重,跟著小靈子找到了紅顏所在的地方,她知道自己被發現了,已經帶著櫻桃往回走,半路上與弘歷相遇,皇帝昨日趕來後一直守著祖母,與紅顏都沒說上幾句話,此刻仔細看,才發現冰天雪地裡的人神情憔悴,大概是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了。
「太妃娘娘說大過節的,不要驚動宮裡,執意不讓臣妾派人告訴皇上。」紅顏說著,已是哽咽,「臣妾不該聽話,該早些請太醫就好了。」
小靈子和櫻桃都退下了,皇帝張開氅衣將紅顏冰冷的身子裹起來,闊別一年的擁抱,卻彷彿從不曾分開過,也許是紫禁城與瀛台離得不遠,有或許是每天都能聽吳總管報告瀛台的事,他依舊舍不得她落眼淚,心裡的位置與份量,沒有絲毫改變。
弘歷溫和地說:「這裡的太醫,本就是太醫院裡最好的幾位,他們若都不行,早些晚些也沒什麼區別。你不要自責,皇祖母老了,很多事勉強不來。」
紅顏沒有說話,身子一下下顫抖著,像是找到了依靠就更無法撐起堅強,她的顫抖牽扯著弘歷的心,彷彿回到那年重陽節後,那個不停哭泣不停顫抖的小宮女。
弘歷很心疼,心中忽然明白了什麼,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咱們總是期盼著團聚的一天,盼著把你接回紫禁城的那天,才讓太妃受這樣的苦,才讓她的生命……」
皇帝的話沒有說完,紅顏的反應已經給出了答案,她無法平復自責的心,像是盼著那一天,就是盼著太妃離去。可是太妃上了年紀,當初來瀛台時身體就不怎麼好,在這裡幾年反而比從前精神,可抵不過歲月匆匆,眼下怕是真正到了生命的盡頭。
弘歷安撫她:「朕不要你自責,朕會一直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