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2 不入後宮

  嘉貴妃離去,其他妃嬪也陸續散去,有人說著方才太后責備令妃的事,也有人盯著忻嬪上上下下看。忻嬪穿的衣服,還是舊年做了沒穿的宮袍,她很自然地拿來穿戴,並沒有細想這其中會有什麼問題,好在宮裡有生育的妃嬪屈指可數,像嘉貴妃那樣什麼都懂的,畢竟是少數。

  忻嬪一路撐著回到承乾宮,寢殿的門一合上,她就腿軟了,慧雲攙扶主子才坐下,搖籃裡的小公主忽然醒了,這個時候的孩子沒有不哭鬧的,可孩子一哭,就像是刺激了忻嬪的神經,讓她渾身緊繃,眸中滿是戾氣。

  沒有經歷過分娩的痛,沒有天生對孩子喜愛的心,更因為這個女孩子而讓太后拋棄了她,忻嬪對於這個小生命除了厭惡,再沒有其他的感情,何況她滿心以為可以結束提心吊膽的日子,結果嘉貴妃還糾纏不休。

  慧雲生怕主子激怒,立刻喚來乳母將小公主抱走,可忻嬪還是被刺激到了,她回來時被問:「這孩子幾時才能不哭?」慧雲忙道:「長大了就好,一眨眼的功夫,您看宮裡的阿哥公主,都是轉眼就長大了。」

  忻嬪緊緊抓著慧雲的胳膊,眼睛裡蒸騰著殺氣:「不如讓她死了吧,她活著就是我做了錯事的證據,反正是個女孩子,太后都不正眼瞧她,皇上也不喜歡,留著她做什麼呢?若是死了,我是不是還能得到幾分同情?」

  卻是此刻,小公主的哭聲又傳來,不知乳母是怎麼哄得,反而越哭越傷心,彷彿是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脅,而她這樣的哭聲更大地刺激了忻嬪,到後來她也哭了一場,精疲力竭時才安靜下來。

  而前頭延禧宮裡,紅顏回來後就沒與任何人說話,這些年她雖然看淡了太后的刻薄,到底沒練成金剛不壞之身,有的也是一顆與常人一樣柔軟的心,太后今天這樣不顧她的顏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指責她不檢點,想她近年來人前人後的尊貴和驕傲,一時承受不住也是有的。

  她央求舒妃抱佛兒帶去玩耍,自己想一個人靜靜,舒妃也不勸她,只道了聲:「不自在的人是老太太,你為了她幾句話也不自在,犯得著嗎?她越是這樣,咱們越要活得精彩,氣不死她。」

  紅顏什麼都沒說,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想了半天後從最私密的地方翻出如茵送給她的東西,小心地在香爐裡燒了,外頭櫻桃聞見燒糊紙的味道忍不住闖進來,見主子在香爐邊焚東西,擔心地說:「主子您沒事兒吧。」

  紅顏搖了搖頭:「過陣子就好了,我總得緩一緩才是,劈頭蓋臉被那樣說一頓,若是從前那點事我還能為自己辯駁,偏偏……」她自省道,「皇上年紀是不小了,我的確該收斂些體貼些才好。」

  櫻桃笑著哄她高興:「男人的身子本來就比女人強些,上回我們去看的十四爺,不是年過花甲還生閨女嗎?」

  紅顏嗔道:「你個女孩子家,胡說什麼?」可話說出口,看著漂亮的櫻桃,想到她與和敬公主一般年紀,和敬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櫻桃也早就不是小姑娘了,她輕輕一歎,「沒事了,不必為我操心。」

  而令妃在寧壽宮當眾受責難,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好在太后沒再做什麼過分的事,弘歷便不至於闖到寧壽宮去為紅顏理論。這日早早歇了朝務,帶著吳總管往延禧宮來,路上遇見內務府的人往承乾宮送銀骨炭,知道是因為承乾宮添了公主,怕公主著涼,比其他宮裡更早時間送炭,且都是好的,弘歷想了想,便繞過延禧宮往承乾宮來。

  忻嬪完全沒想到皇帝還會來承乾宮,她覺得自己早就被遺忘了。皇帝來時乳母正拍哄剛剛吃飽的小公主,不哭不鬧的孩子十分可愛,但他伸手要抱一抱,小孩子忽然又哭了,這一下哭得把才吃的奶吐了出來,差點就弄髒皇帝的龍袍。

  弘歷膝下孩子不少,經歷這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他自己不在乎,可忻嬪卻嚇壞了,而她謹小慎微慌慌張張的模樣,反而讓弘歷覺得尷尬,客氣了幾句又囑咐了幾句,便離了。

  忻嬪一路送到宮門前,皇帝頭也不回地走了,不久後門前的小太監才來告訴他,說皇帝去延禧宮了。她抬頭相望,前後隔著一道宮牆,就是天與地的差別,耳邊隱隱傳來嬰兒的啼哭,她扶著門的手,幾乎要把指甲陷入木頭裡。

  這邊廂,皇帝匆匆來延禧宮,便說要換一身衣裳,櫻桃麻利地取來皇帝平日裡放在這裡的常衣,等紅顏出來時,櫻桃正在為皇帝系扣子,見主子來了她便退了下去。可弘歷卻沒打算自己動手,紅顏見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只能上手為他把衣襟上的扣子繫好。

  「你屋子裡什麼味道?」弘歷問。

  「什麼味道?」紅顏沒好氣,只道,「才抱了小公主來,小娃娃難道不是香香軟軟的。」

  弘歷說:「朕是順路去看看,你不高興了?不是你勸朕,要多關心關係那孩子?」

  紅顏撂開手,到門前吩咐宮人上茶,皇帝自行往裡頭走,等紅顏接過茶進來,見他正蹲在香爐邊,抬頭問她:「櫻桃說看見你在屋子裡燒東西,你燒什麼了?」

  「沒什麼,皇上來喝茶。」紅顏將煮開的茶湯衝入碗中,十來顆鮮紅的枸杞沉沉浮浮,她屋子裡依舊是喝溫惠太妃給的送子茶,這些年倒也習慣了。就連弘歷幾日不喝也會惦記,他聞見香氣便過來了,好脾氣地說,「朕知道你委屈,太后又刻薄你了。」

  「臣妾把那些東西燒了。」紅顏道,「是臣妾不好,該為您的身體著想,收斂些。」

  弘歷一時不知是什麼,又回到香爐旁看了眼,瞧見還未燃盡的荷包的一角,再想紅顏說的話,笑著回來問:「那些?」

  紅顏沒理他,捧著茶碗轉過身去,慢慢將送子茶飲下,秋日未及添衣,熱乎乎的茶水飲下果然舒服,又聽得弘歷溫和的話語:「別生氣了,太后就那樣子,她是急了才會對你說那種話,若是春風得意的時候,才顧不得你呢。」

  「臣妾像是天底下最糟糕的兒媳婦了,還要您說這種話。」紅顏也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她並不強求太后如何,或是皇帝又如何,只是心裡不痛快不知如何排解,皇帝送上門來哄她,忍不住說,「可皇上也是,回來的路上千叮萬囑別貪涼,起了馬一身汗就喝涼茶,回來就倒下了不是?人家端茶送水伺候你不說,還要被太后那樣責備,私下裡也罷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

  紅顏絮絮叨叨地說,弘歷耐心地聽,皇帝這樣費心思,紅顏也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兩人依偎著暖暖的,弘歷說:「朕想好了,在木蘭圍場也實在把你折騰得辛苦,雖然想想都歡喜得要笑出來,可身子還是要緊的。之後一個月,朕不入後宮,你偶爾來養心殿坐坐,既然太后那麼在乎朕,朕就清心寡慾的誰也不碰了。她不是樂意見到這樣的光景嗎,等她覺得不妥當了,就要把今日對你說的話都收回去了。」

  紅顏不知該說什麼好,怔怔地看著皇帝,弘歷以為她不信自己,保證道:「往後一個月,朕不近女色,天還不冷不要人暖床,一定不會有什麼章答應李常在地往養心殿去,你信了朕可好?」

  「皇上信誓旦旦,反叫人不信了。」紅顏終於笑了,伏進他懷裡說,「魏紅顏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那一日後,皇帝便命內務府不必再呈膳牌,清心寡慾地住在乾清宮裡,一兩天太后還當笑話看,可一天天過去皇帝一直沒動靜,甚至重陽節令妃的生辰他也沒到延禧宮去,轉眼就是九月末,天氣越來越冷,各宮都開始燒地龍,聖駕依舊不入後宮。

  以往就算有幾位得寵霸佔皇帝,其他人多少還能見皇帝一面,如此長達一個月之久不見君,所有人都沒機會,後宮裡漸漸怨聲四起,這才想起來太后那天當眾責備令妃不知收斂,雖然令妃丟了臉,可皇帝這一下子收斂起來,就把她們都苦了。

  如此,這怨氣自然就衝著太后來,皇帝冷遇後宮時間越長,太后的罪過越大,她當初讓紅顏在眾妃面前多丟臉,現在就原原本本地都還給了她。

  紅顏私下與如茵說起,覺得自己有罪過,讓母子倆變成這樣,如茵卻道:「老太太若不欺負你,當寶貝似的寵著愛著,你能不當親娘一樣伺候孝順她嗎?難道她這樣百般折磨你,你還要以德報怨?皇上都沒這樣的心胸,姐姐要來做什麼?」

  一直到了十月初,太后漸漸動搖時,皇帝忽然心血來潮,說要去五台山為太后的壽辰祈福,來回十來天的光景,吩咐愉妃和紅顏做好準備,回來就要為太后擺宴慶賀壽誕。

  皇帝是獨自出門的,可那天聖駕離開紫禁城才半個時辰,就有消息傳到寧壽宮,皇帝出門前臨時起意,把令妃娘娘也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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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後宮之令妃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