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嬪慌張地避開了嘉貴妃的目光,強作鎮定道:「娘娘這是說的什麼話?臣妾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那我讓宮女進來脫了你的衣裳,看看你的身體。」嘉貴妃撂下茶碗,瓷器碰擊的聲音讓人心驚,她起身逼向忻嬪,「什麼才是生過孩子該有的身體,你知道嗎?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你根本沒生過。這才幾個月,哪怕你再年輕也不可能恢復如初,扒下你的衣裳看一看,你就不會聽不明白了。」
忻嬪往後退,可她站的地方不好,三兩步後就無處可退,嘉貴妃卻步步緊逼,抬著雙手像是要來扯她的衣領,忻嬪幾時遇見過這樣的事,原本妖艷的女人,如今有了些年紀後越發愛濃妝艷抹,白慘慘的皮膚下鮮紅刺目的唇,讓人生出幾分恐懼來。
「不論你當初怎麼讓太后相信你有身孕,可小公主一定不是你生的。」嘉貴妃陰冷的說,「就算現在你死不承認,那孩子漸漸長大,不知哪裡來的不知會長成什麼模樣,你看宮裡的孩子,哪怕不像皇上也像自己的額娘,可小公主誰也不像。」
忻嬪還想做最後的掙扎,辯駁道:「誰說孩子一定要長得像爹娘,不像爹娘的孩子太多了。」
嘉貴妃哼道:「你手腳不腫,身體不發福,連怎麼排惡露都不知道,你敢說你生過?好啊,就算小公主不像爹娘,那你現在把衣裳脫了讓我看,讓我來告訴你什麼才是生過孩子的身體。」
眼瞧著嘉貴妃的雙手伸向自己,忻嬪不敢大喊大叫,這事情鬧出去,她不會有好下場,對於產育她真的什麼都不懂,那十個月裡光熬過壓抑的日子就很艱難,她根本沒用心去研究孕婦該如何產婦該如何,那十個月裡是豁出性命抱著一死的心等待著分娩之日,滿心以為度過了那一關,就能高枕無憂。可是嘉貴妃卻陰魂不散地糾纏上了她,讓她繼續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
嘉貴妃的雙手果然抓住了忻嬪的衣領,她膝下一軟就跪了下去,抓著嘉貴妃的裙袍哭道:「娘娘您放過我吧啊,娘娘您要我怎麼樣才能放過我?」
「你承認了?」嘉貴妃挑起忻嬪的下巴,又重重地甩開,得意地笑著,「我沒冤枉你是不是,小公主到底是哪裡來的孩子?」
忻嬪的手在衣袖裡緊緊握成了拳頭,面上卻哭得很傷心,說她如何打了個噴嚏就失去了孩子,說她怕被太后拋棄被皇帝拋棄,而她進宮以來所謂的風光不過是旁人眼裡的熱鬧,自己屋子裡過得什麼日子,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些話都是真的,都是發自肺腑的,嘉貴妃也聽得勾起自己的不如意和傷心,微微皺起了眉頭。
「娘娘……只是個小公主,不會影響皇室傳承,臣妾發誓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這事兒鬧出去,那孩子也活不了了。」忻嬪膝行到嘉貴妃腳下,哀求道,「臣妾願為您做牛做馬,求求您開恩,放過臣妾吧。」
小美人哭得梨花帶雨,嘉貴妃也想不通這樣的絕色竟然能讓皇帝不動心,看來魏紅顏勾著皇帝的魂,不是單單靠那張皮囊,她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這麼多年都讓皇帝把心留在她身上?
「娘娘,您開開恩吧?」忻嬪再求。
「我可不要你做牛做馬,啟祥宮裡僕從如雲,我會缺一個端茶送水的人?」嘉貴妃將花盆底子踩得鏗鏗作響,又一屁股坐下來,翹起腿來道,「這個秘密,我能替你保守,可我也不能白白為你擔風險,你也要為我做些事才行。」
「臣妾能做什麼事?」忻嬪問。
「令妃肚子裡那孩子。」嘉貴妃面色陰冷,她心裡有更惡毒的話,可終究沒說出口,轉而道,「等她生下來,若是個女孩兒也罷了,倘若是個男孩子,你替我把那孩子除掉,那孩子和你,只能活一個。你若不肯動手,那我就去告訴太后和皇上小公主的秘密,這事兒一定和你母親家人有牽連,那蘇圖府上是要遭大難了。可到時候你若能讓她的兒子離開人世,我必然保你在這紫禁城裡太太平平一生。將來我的兒子做了皇帝,你們母女也會得到厚待。」
忻嬪怔怔地望著她,這事兒,怎麼繞到令妃身上去了?
「我知道一下子叫你做決定很難,不過難道你不要命了?」嘉貴妃起身,撣了撣她的衣衫,那褂子上張揚的金鳳是針線房的宮女一針一線繡出來的,閃耀的光芒下,她彷彿能看到自己的未來,揚臉道,「給你兩天考慮,兩日後我們再說話,倘若你不要命,那我也無所謂的。」
忻嬪癱坐在地上,嘉貴妃趾高氣昂地從她身邊走過,到門前又忽地停下,冷冷道:「兩天太久了,遲則生變,我明兒一早就來問你話,你這裡若沒有答覆,我就直接去寧壽宮,還是順路的。」
房門開啟,寒冷的風捲進來,外頭腳步聲匆匆,許久後承乾宮又恢復了寂寥的寧靜,慧雲悄悄從門前進來,看到主子癱坐在地上,慌張地上前攙扶,問道:「貴妃娘娘又為難您了嗎,主子,貴妃娘娘說什麼了?」
「她都在知道了。」忻嬪目光如死,唇齒顫抖著,「她都知道了……」
這日傍晚,皇帝因等著一道八百里加急的折子,不宜在紅顏這裡待著,怕吵著她夜裡休息,便等何太醫來為令妃請脈後,一道離了去。紅顏雖然喜歡皇帝陪在身邊,可他在這裡除了自己其他人都不能安生,而這些日子延禧宮裡的人忙忙碌碌,也實在辛苦。往後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要忙碌,紅顏一向體恤下人,分別時便勸皇帝歇幾日,過些天他們再見。
皇帝自然是不答應的,臨走時還喊來內務府的人,把延禧宮用的黑炭全部換成銀骨炭,連宮女太監屋子裡燒的,都不許煙熏火燎的有味道,紅顏在屋子裡聽著,天黑前外頭就有送炭火的動靜,她想到後面的承乾宮,便吩咐櫻桃:「忻嬪近日在寧壽宮侍疾,只怕小公主那邊照顧不周,內務府的人都很狡猾,倘若無人盯著,他們能混就混過去了。你讓人送一筐銀骨炭過去,是給小公主屋子裡用的。」
櫻桃本想勸主子沒必要這麼好心,可轉念一想眼下延禧宮風光無限,娘娘多些好心若能化解旁人的嫉恨,也算是好事。便親自帶著小太監往承乾宮來,而忻嬪被嘉貴妃一鬧後,就沒再去寧壽宮,聽說櫻桃來了,強打起精神來應對。
櫻桃進門就站在門口,說身上都是寒氣,怕靠近了讓忻嬪娘娘凍著,將自家主子的心意說了,客氣地說:「娘娘您照顧太后娘娘辛苦,我家娘娘說,現在延禧宮裡都是些閒事,倘若您這兒有顧不上的,只管派人去延禧宮說話。」
忻嬪弱弱地謝過,讓慧雲給櫻桃打賞,櫻桃哪裡看得起什麼賞賜,自然面上是恭恭敬敬,急著就鑽進風雪裡走了。慧雲也沒跟出去,只在門前望了一眼,看到那銀骨炭往小公主那邊送去,回來感慨道:「沒想到如今還能惦記咱們公主的,竟是令妃娘娘。」
忻嬪卻猙獰地一笑:「還有嘉貴妃呢,嘉貴妃也惦記著小公主呢,那孩子真是有福氣,那麼多人惦記著她。」
慧雲聽見主子這語無倫次的話,站在門前身子還沒被寒風吹冷,心已經涼了。她關上門,疾步到了主子身邊,輕聲問:「主子,您心裡有主意了嗎?」
忻嬪的手緊緊抓著衣襟:「不論如何,令妃娘娘是好人啊,她是個好人對不對?其實太后就是容不得她這麼好,我早就知道,令妃娘娘不是不好,是太好了才招人恨。這世道是怎麼了,做個好人都不成了嗎?」
慧雲急道:「不如我們去求令妃娘娘,讓令妃娘娘幫我們?」
忻嬪卻搖頭:「她是個好人,可她不是個爛好人,她有自己的主見她也有私心,她對我好只是因為她對誰都好,可是想像愉妃舒妃那樣走近她,我這輩子是沒指望了。現在去求她,她那樣的人只會讓我去向太后和皇上自首,不可以,那樣我就完了。」
「娘娘……」
「我答應嘉貴妃,我幫她。」忻嬪重重地喘息著,「令妃娘娘生男生女還不一定呢,我還有希望的不是嗎?」
慧雲點頭,可又搖頭,果然忻嬪哭了起來,額頭上青筋暴起:「要緊的不是她生男生女,要緊的是我這輩子,要被嘉貴妃捏在手裡了嗎?這日子怎麼過,為什麼我就不能過幾天安生日子?」
忻嬪用絲帕緊緊摀住了嘴,才沒讓她尖銳的叫喊聲傳出去,而外頭一陣陣北風捲著雪粒子,櫻桃回到延禧宮,就彷彿換了個世界,她把身子烤暖了才來向紅顏覆命,說起承乾宮裡的事,搖頭道:「我們養公主那會兒,多熱鬧呀,承乾宮裡怎麼到處冷冰冰的,反而越發淒涼了。忻嬪娘娘的眼睛也是紅腫的,像是哭過了呢,奴婢沒敢仔細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