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福靈安說過這樣的話?」紅顏歎息,「他們是多好的兄弟啊。」
「愉妃娘家不頂事,富察家這棵大樹,五阿哥會不想抱嗎?傅恆總有老的那一天,將來家裡就是福靈安說了算,連皇上都知道要讓福康安離開十一阿哥,我們怎麼能不趁現在就把福靈安的心思掰回來?」如茵說道,「好在福靈安不笨,他說他都懂,傅恆也說可以放心。」
她見紅顏真誠地望著自己,不禁笑:「姐姐少自以為是了,傅恆也是為了整個富察家考慮,他的親外甥若還在,自然就全心全意輔佐親外甥,對姐姐和十五阿哥們,頂多是照顧照顧,既然這麼多年扶持姐姐保護姐姐,必定是有我們自己的目的。」
紅顏笑:「我若說一句『我知道的』,是不是才真的自以為是了?」
如茵說道:「玩笑歸玩笑,姐姐可要小心,五阿哥也好十二阿哥也好,孩子們早就長大了,可真的不能再當孩子了。」
「我知道,我不能再給你們添麻煩。」紅顏的神情稍稍嚴肅了些。
「說起來有件事想和姐姐商量。」如茵道,「剛才說福靈安,雖說將來必定是他當家做主,可不知是不是富察家一貫有這樣的先例,老大雖然做主,可卻精不過弟弟。我生養的兒子我最明白不過,福長安雖然還小,可他必定也比不過哥哥,四個小子裡頭,福康安最像傅恆又最不像傅恆,我覺得這孩子將來會比他阿瑪更出息。」
紅顏道:「你和大人都這麼想?」
如茵點頭道:「傅恆也要考量兒子們的出息,才好為他們在朝廷裡謀前程,總不能不頂事的放在要緊的位置上,不能成事還添麻煩。他如今很看中福康安,私塾裡又請了好些名師來。」
紅顏笑問:「那你們要和我商量什麼?」
如茵道:「福靈安也罷,就是福隆安那兒,他是佛兒的額駙,本該比其他兄弟強些。但是福隆安資質稍欠,做了皇親也不如其他孩子那麼自由,傅恆有傅恆的考慮,他希望我來和姐姐說一聲,別讓公主將來覺得家裡虧待他的丈夫,其實我們對孩子都是一樣的。」
「我還以為多了不起的事,這事兒你們和福隆安說就好,佛兒那孩子特別容易知足,絕不會多想。」紅顏鬆了口氣,但又想,連傅恆都會謹慎地為兒子們選擇前程,會在他們中間挑出短長,更何況帝王家呢?永琰現在的個性還是十足的孩子,明年開春進了書房,待正經地讀書寫字一切就有結果了,若不能成才,被其他兄弟比下去,到時候自己一定要揣摩清弘歷的意思,別讓他覺得曾經的承諾是負擔才行。做皇帝,必然是能者居上。
「十五阿哥一定會很聰明,姐姐別擔心。」如茵卻先揣摩出了紅顏的心思。
「他現在的個性有些黏糊,之前被十二阿哥嚇唬了一下,就哭鬧了好幾天。」紅顏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去培養他的男兒氣概,小七和恪兒都是姐姐,我雖然把他身邊的人都換成了小太監,可他到底是跟著姐姐長大的。」
「我聽傅恆說,皇上已經選了很多人,明年開春教十五阿哥唸書寫字,倘若明年末時還什麼都看不出來。」如茵正經地說,「姐姐還有十六阿哥呢,慢慢來。」
紅顏苦笑:「真是那樣,上頭的哥哥們,就更等不及更不甘心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樣的事。你看六阿哥,就算被送出去……」
這話慢悠悠的止住了,紅顏的眼神似入了定一般,如茵喊了她幾次才有回應,如茵問:「姐姐擔心六阿哥?」
紅顏的心突突直跳,緊張地問如茵:「倘若我置身事外,讓六阿哥去糾纏皇后,你看這樣成嗎?」
「姐姐的意思是?」
「那樣皇后和十二阿哥之間的嫌隙就越來越大,母子相悖,十二阿哥自身都難以周全,也就不會再來給我添麻煩了。」紅顏很不自信地說,「可那樣是不是太殘忍了,皇后明明什麼都沒做錯。」
「孩子是她生養的,她總要負責吧,話說回來,要是十六阿哥已經不在了,姐姐還會覺得殘忍嗎?十二阿哥把弟弟推下水的時候,他不覺得殘忍嗎,姐姐既然有這個主意,就別猶豫了。」如茵道,「惡人自有惡人磨,讓六阿哥去糾纏吧,十二阿哥若受不了了,他外祖家早晚會幫忙的。」
紅顏怔怔不語,可這些話分明是從她口中說出,如茵見她猶豫不決,說道:「姐姐不能這樣優柔寡斷,太后當年若也像姐姐似的,就沒有皇上,一切都沒有了。」
「那就……這麼辦。」紅顏定下心,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數日後,六阿哥再到榮親王府登門時,手裡提著鳥籠,籠子裡養著一隻鸚鵡,說是特地送給永琪賞玩。他能有閒錢置辦這些東西,自然有文章在裡頭,青雀在廳外徘徊許久,才終於等得那瘟神離去,進門時見永琪對著鸚鵡發呆,她就知道六阿哥該是纏上皇后了。
「納布爾一下子給了他五千兩銀子,可他開口要的是五萬兩,往後會一次次再給他。」永琪冷笑,「他真是有本事,可他能不能有命把這些銀子都受用完?他就不怕那邊急了,殺人滅口?」
永琪道:「令貴妃娘娘真是沉得住氣,若不然怎麼會有老六的好處,貴妃娘娘她,是當真不管了吧。」
「貴妃娘娘要我們置身事外。」青雀道。
「可老六不會置身事外,我真怕他一時嘴快把我也帶進去,他剛才含沙射影的就是提醒我,將來也要給他些好處,若不然他哪天喝醉了,不知道會說出什麼了不得的話。」永琪恨地拍了桌子,「難道由著他無法無天?」
青雀倒是鎮定,反問丈夫:「那你有沒有想過,直接去告訴皇阿瑪,這事兒只有皇上,能徹底給個了斷。」
永琪神情不展,事情果然又走進死胡同了,他悶悶地說著:「容我再想想。」
此時門前的小廝進來稟告,說福靈安大人送來帖子,請王爺去喝酒。永琪起先說他沒心情,還是青雀勸他去散散心,這才換了衣裳去赴約。
眾人聚在富察府郊外的私宅,新建好的宅子風景如畫,福靈安兄弟就想請眾人來賞玩一番,福靈安和福隆安之外,另有其他幾位世家子弟,大家把酒言歡,說些朝廷的事說些江湖的事,很是熱鬧。
但福靈安最瞭解永琪,就覺得五阿哥今天這酒喝得不自在,宴席散去後,他讓弟弟招待其他客人離去,自己命下人另在水邊涼亭裡擺上酒菜,請永琪單獨賞月飲酒。
春夜裡的風,還有幾許涼意,吹得人清醒,永琪就覺得自己還能喝,又忍不住貪杯。而心裡煩悶,那酒越喝越凶,且是在福靈安身邊,他自以為何以放鬆一切警惕,等心裡有念頭要勸自己別再喝時,早已經醉得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福靈安倒是沒醉,和福隆安一起將爛醉如泥的永琪送回了榮親王府,青雀以禮相待,謝過富察家兄弟倆,可是不知為何總覺得心裡不安,她也不知道丈夫醉成這樣子,會不會說出不恰當的話。
而福靈安與福隆安離開榮親王府後,就各自分開,弟弟要回公主府,而福靈安則是回與爹娘同住的家中,他深夜歸來,少不得驚動家人,傅恆彼時剛剛從書房出來,見兒子深夜回來且一身酒氣,責備道:「你是多德高望重,就能開始貪圖安逸花天酒地了,私宅是建了給你額娘去散心養身體的,你去弄得烏煙瘴氣,可真是孝順極了。」
福靈安心中有愧,連連說自己不是,傅恆也知道兒子並非紈褲子弟,沒有把話說得太難聽,喝令他早早去歇著把酒醒了,便要回房去。
可福靈安卻忽地喊住了父親,道:「阿瑪,有件事,兒子想對您說。」
這邊如茵等丈夫回房,左等右等都不來,派下人去問,才知道回來的路上被兒子截了父子倆又去書房了,她一時惱火,恨道:「這大清就剩下他們兩個大臣了,哪裡來這麼多事,這都幾時了?」
如茵怒氣沖沖地往書房來,門前的下人也不敢阻攔,她已經預備睡了,腳下穿的是軟底的鞋子,一直走到門前裡頭父子倆也沒察覺,可她卻在門前聽道福靈安說:「五阿哥他醉了,說了好多胡話,兒子聽得心驚膽戰,也不知哪一句真哪一句假,他說沒想到十二阿哥會把十六阿哥推下水,說十二阿哥沒用,事情沒辦成,還拖泥帶水把他牽扯進去。倘若十六阿哥就那麼死了,倒也乾淨了,反正不是他做的,他也犯不著跟著提心吊膽。」
如茵捂著心門口,想到她和紅顏之前說的話,果然五阿哥不是不能信,而是人家必定有私心。
門裡頭福靈安又道:「阿瑪,五阿哥他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