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喬一巴掌結結實實摑在時樾臉上,她冷峭的聲音道:
「這一巴掌,打的是你玩弄我感情。」
「你真當我南喬是隨便的女人?想親就親、想抱就抱、想玩失蹤就玩失蹤?」
「時樾我告訴你,我從來不欣賞什麼默默無聞無私付出。我要的感情是平等的!我寧願看到坦坦蕩蕩的小人,也不需要畏首畏尾的君子!」
時樾終於開始反應過來,「呵」的一聲笑,「誰跟你說些不著四六的——」
南喬冷冰冰道:「你少廢話。」
她逼近一步,在時樾面前放低了聲音道:「時俊青?藍天利劍?那你應該最清楚我南喬是什麼人了?」
南喬冷冷一笑,道:「安寧她算什麼東西?我南喬會怕她嗎!即刻飛行是我一手做起來的,是生是死、是好是歹,我自己有分寸,用不著你向安寧低頭!」
時樾聽得眉鋒冷冽,冷聲道:「幼稚。」
南喬再逼近一步,銳利的目光與他針鋒相對,一字一字地咬著道:「你太小看我了。」
時樾揚起頭,不再看她的眼睛,冷漠道:「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又不喜歡你。」
南喬一怔,咬牙,拿著他的手放在他心口上,道:「你敢說真心話麼?」
時樾低下頭,毫不遲疑地說:「不喜歡。」
南喬定定地注視著他的面龐,他的眼睛,只見他眼神冷漠,頑固不化,堅不可摧,不由得氣怒異常,道:「就算我和別的男人在一塊你也丁點不在乎?」
時樾冷冷道:「不在乎。隨便你和誰。」
南喬聽著這話針針扎耳,眼神變得寒冰一樣,點了點頭,說:「那看來還是我錯看你了。」
她按了向下的電梯,她站進去,修長的身體挺直而又冷硬。電梯門將要合上時,她道:
「時樾,你就是個懦夫。」
「從此以往,山高水長,不用再見了。」
電梯門合上,時樾的一顆心隨著電梯驟然沉降。
從此以往,山高水長,不用再見了。
她說出這種話來了。她真的說出這種話來了。
時樾的手掌攥緊起來,微微顫抖,一抬頭看向電梯,可哪裡還有人在?這女人是尋常的女人嗎?若非心意已決,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時樾的心彷彿被一隻手狠狠地抓住了,撕扯成一條一條的,血水淋漓!
他這回是真的要失去她了嗎?!
過去大半年,他還可以做一些夢!起碼他知道她還是愛著他的,她恨他,卻沒有死心!
他幻想著他正是和她在一起的,只是距離遙遠。他每次遠遠地、偷偷地看著她,看見她微蹙的眉心,平淡的面容,他便心裡踏實——她的心還是他的,她就還是他的。
這種感覺令他寬慰,是他唯一的慰藉。他知道這種想法自私,然而他就像吸了毒一樣難以自抑!
他就想看著她,看著她思念自己。那天在奧森看見她,那一眼,哪怕她和別的男人親暱,他知道她的心還是在他身上!然而那時候他也開始怕了,開始嫉妒了,那男人多優秀啊,還和他同樣的名字!南喬和他在一起久了,真的不會把感情轉移到那個人身上嗎?……
時樾自嘲地笑,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自私,自私之後是逃避,逃避之後是否定。懦夫……南喬說得真的一點沒錯,他真是個懦夫!
她都回來了!她都那樣明明白白地問他了,可是他還是沒辦法說出口!
他時樾,一向自認做事乾脆利落,如今竟變得如此患得患失、膽小如鼠。
他嘴角笑意苦澀而又痛楚,五指緊緊抓扣在牆壁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卻浩幾個都看不下去了,飛跑過來按了電梯,將時樾連推帶搡地弄了進去,大聲罵道:
「時哥你快別傻了啊!快去追啊!」
「時哥你個傻逼啊!說一句喜歡人家會死啊!」
「下這麼大雨,妹子肯定跑不遠,你快去把人家追回來,就算是下跪也跟人家把這歉道了啊!」
「是啊時哥,別給哥們丟這個臉了啊!」
……
電梯中間不停,直下一樓。如果說時樾此前還能控制著自己的回憶,可現在它們都如野馬一般在他腦海中亂竄。
晨起時迷糊而懵然的臉,素淨得就像一朵過了水的白花兒。
做飯時她從身後抱住自己,她低聲喊他的名字。
時樾……
時樾……
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其他女人喊得像她那樣好聽,一聲一聲,淬進他的心裡頭去。
她枕在他的膝上睡覺,風聲和樹聲都靜了。
她柔軟的、純淨無香的身軀,她那薄薄的、小巧的,讓他輕輕一抿就能含在嘴裡的唇……
一切的一切,都像千萬把鉤子,在鉤著他的血肉,拉扯著他的五臟六腑,撕得粉碎。
他狂奔出大樓,穿進漆黑的雨水裡。他心中的聲音在狂喊:留下來!我剛才說的都是假的!我時樾是個騙子!大騙子!沒有一句話是真的!
暴雨沖刷著他的臉、瞬間便淋透了他的身體,也沖洗走了他心中僅有的那一點控制。
他大聲喊:「南喬!」
「南喬!」
可是看不到她了。
這時候道路上的車輛已經不多,時不時有一輛淌著污水沖過來,衝起高高的水花,濺得他渾身都是。
可是他找不到南喬。
雨水沿著鼻側流進他的嘴裡,他吐出來,他不再忍了,他歇斯底里地喊道:「南喬!我喜歡你啊!你出來!」
可是哪裡有回應呢?
他想她大約是回家了,可是就算是她回家他也要把她追回來啊。他伸手攔車,然而大雨天的哪裡有什麼出租?好不容易過來一輛亮著燈的,他直接大張著手衝到馬路中間,那車忙打轉方向盤,從他身邊滑了過去。司機從車窗裡探出頭來,啐了一口大罵道:「傻逼!不要命了你!」車頂的空車燈立馬暗了。
幾個追下來的哥們兒都急死了,有一個要去開自己的車送時樾,被卻浩一把拉住:
「看不見人家姑娘就在時哥後面站著嗎?你去湊什麼熱鬧!時哥他就是自己作的!該!」
時樾正在焦慮之際,忽然聽見背後淡淡的一聲呼喊:
「時樾。」
這聲音彷彿穿透夜色下的重重迷霧,讓這片混沌驟然清透起來。
時樾木了一下,猛然回頭,果然只見身後車站邊,雨水澆透的黑髮之下,一張素淨而平靜的臉,透過雨簾注視著他。
他狂喜。
狂喜到無法自禁。
他一個箭步轉身,將南喬壓到她身後的站牌上,藉著昏暗的路燈燈光,細細地端詳她。
他的拇指一次次擦去她臉上的雨水,皮膚淨徹如瓷。
是真的。
真的就是她。
南喬看著他失去了平時的冷靜、近乎癡狂的一張臉,歎了口氣,淡淡道:「你這何苦——」
他猛地低頭,堵上了她的嘴唇。
彷彿要釋放這大半年來所有的壓抑和思念一般,他的親吻彷彿要將她拆骨入腹。
南喬放鬆了身體,交由他主宰。
她疼痛,然而這疼痛真切……
時樾低~喘著氣,低著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五指一根根插在她的五指裡,緊緊攥著。他低低地道:「南喬,我不是喜歡你——我愛你。」
南喬淡淡地笑了。她抬著手,摸著他的臉頰,輕聲說:「我們回去吧。」
時樾緊緊地抱住了南喬。
南喬或許不能理解「我們回去吧」這五個字對時樾的意義。
是一顆離群索居了十二年的漂泊者之心,終於得了皈依。
時樾說:「只能回你那裡了。」
南喬問:「你住哪裡?」
時樾苦笑:「我喜歡的女人都沒有了,我當然就沒有住的地方了。」
南喬冷哼了一聲。
時樾說:「我借住在郝傑那裡。」
南喬說:「去我那裡洗澡換衣服吧。」
他們打了個黑車。
那司機開口就要兩百。時樾現在還會和他去計較嗎?他把西服脫下來蓋在南喬身上,「太透。」他不大高興的說。南喬嘴角翹了翹。
一路上他都緊緊抓著南喬的手。摸著她小指上的仍舊還在的細戒,唇邊像趵突泉一樣,不斷地冒著笑意。
南喬覺得他像轉了性,淡淡道:「傻。」
到南喬小區樓下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裡,時樾拿了洗漱套裝、毛巾,還有暫時可以穿一下的衣褲和拖鞋。
他看見南喬仍像平常一樣,平平靜靜地在拿著各種生活必需品:麵包、雞蛋、鱷梨、黃油、礦物質飲料……
只不過都是雙份。
這種久違的感覺又回來了。而且,比以前更好。
他沒有辦法忍住看著她不笑。
他忽然覺得這一輩子最開心的事情,也莫過如此。
他走過去,卻見南喬在架子上又拿了一盒岡本。
她面不改色。
他碰了她一下。南喬警惕地抬起頭來看著他,像一隻時刻準備乍毛的鳥兒。
他微笑,往她的購物筐裡看了一眼:「你買了這個……」
南喬繃著臉打斷他:「以防萬一。」
「不是。」時樾低低地笑了笑,在她耳邊說,「我是說你不能買標準號的,小了。」
南喬登時繃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