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有些微光,南喬便醒了。她腦子裡就像有個機械鬧鐘,只要心裡計劃了事情,無論多困第二天都能一早醒來。
眼睛還沒完全睜開,首先刺激著她感官的是包裹著她全身的強烈男性氣息。用紙巾包成一團兒的物事還在床墊旁邊的地上躺著,露出邊緣的一點淡紅顏色和粘膩白~蟲。她還聞得到那濃重的甜腥味道,她模糊地想了想,抬起擱在臉側的手上來聞了一聞,果然是。
呵。昨晚後來都做了些什麼。
時樾還熟睡著,氣息低緩均勻,懷抱溫暖又悍然有力。南喬枕著他的大臂,被他寬厚的手掌蓋在肩膀上,簡直舒服得半點都不想動。
她想中國的古人總說什麼溫柔鄉溫柔鄉,女人的懷抱是溫柔鄉,時樾的就不是了?
南喬閉了閉眼,極輕地拿開時樾的手,悄無聲息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她站在床邊,靜靜觀察了時樾一會。確信他沒有醒來,便赤著腳去了洗手間,簡單梳洗了一下,拿了點東西,靜悄悄地出了門。
外面路上的人還很少,她輕易便打到了車。她拿了個紙片,上面用眉筆寫著一個俱樂部的名稱,地址就在長安街上。
到了俱樂部樓下,她向門童報了房間號,又告知了自己的名姓。不久,有人出來邀請她入內一敘。南喬從容地走了進去。
她所不知道的是,她前腳剛進去,後面,就從路邊的花壇一側閃出一個人影。
白t恤,短褲,還踢著一雙人字拖。
他過來,和門口的一個門衛勾肩搭背,熟絡地聊了兩句,便旁若無人地進了大樓。
南喬被帶上了一個頂層的露天花園,純歐式風格,花團錦簇,修剪得宜。
安寧獨自一人坐在裡面,穿著純白的睡衣,頭髮剛剛洗過,還盤著干髮帶——看著是極其隨意的打扮。然而一張臉卻是精心妝飾過。
她慢慢用著早點,看見南喬過來了,抬手招呼:「來這裡坐。」
南喬並不見外,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有穿著燕尾服的服務生拿來菜單,南喬搖搖頭,只要了一杯溫鹽水。
安寧的目光慢悠悠在南喬臉上遊走。
「南小姐在國外念過幾年書?」
「有些年頭。」
「學工科的?」
「是。」
安寧不溫不火地問著,南喬淡然地喝著溫鹽水,不急不緩地回答。
「那想來南小姐對中國的歷史不算很瞭解。」
「確實不太懂。」
安寧悠悠一笑:「南小姐知道虢國夫人嗎?」
「不知道。」
安寧捻著桌上花瓶裡一枝嬌艷的花兒,道:「虢國夫人是楊貴妃的姐姐。她自恃美貌,每次去見唐明皇,也都不化妝。於是有個詞兒,叫『素面朝天』。——啊,虢國夫人這種女人——」
安寧嫵媚笑著,望著南喬,「——真是讓人討厭極了。」
南喬微微皺了眉:「你說話,我不太聽得懂。」
安寧忽然傾身閉目在她身上嗅了嗅,又睜開眼道:「還真是一身他的味兒呢。」
南喬的眉頭擰起來。
安寧一顆顆摸著手腕上的佛珠串子,道:「這一大清早的,天剛剛亮,你就來我這兒喝茶,看來昨兒晚上時樾的表現退步了很多啊。」
南喬冷眉不語。
安寧又道:「時樾這男人專會伺候女人。」她看了看旁邊的時鐘,「從昨晚到現在,你們也就一起待了五六個小時吧。」
她靠在椅背上,矜傲地轉著珠子,「你心裡頭有東西擱著,做那事兒又怎麼做得歡喜。」
南喬不同她言語,拿出那一柄邁巴赫的車鑰匙,從玻璃桌上推給了安寧。
安寧看了一眼,柔柔一笑:「怎麼?他自己怎麼不來還啊?」
南喬淡淡道:「他扔了。」
安寧冷冷一笑。
南喬道:「他如今和我在一起。」
安寧把頭上的干發巾拉下來,搖了搖頭,微濕的漆黑長髮散了一肩,風韻十足。
她狀似無辜道:「啊,有什麼問題嗎?我也不介意三人行啊,反正就算再多幾個,他也應付得過來啊,是不是?」
南喬冷冷地看著她。
安寧媚然而得意地笑了,湊近南喬道:「南小姐啊,我真是不太懂你。你有才有貌,有權有勢,為什麼要和我搶這麼一個低賤的男人,不是自降身價麼?」
南喬冷漠道:「我不是在和你搶。你不配和我搶。」
「啊哈!」安寧尖銳地笑了起來。
南喬道:「你當他是玩物,我卻當他是伴侶。我不覺得他低賤,只是覺得你可憐。你把男人踩在腳下,這一輩子也找不到一個真心尊重你的男人。」
安寧大怒道:「我用得著嗎?!」
南喬冷冷看了她一眼:「那你化妝做什麼。」
安寧剛要爆發,忽然意識到情緒竟然在被這樣一個小姑娘在牽著走,於是又鬆下來,冷笑著道:「我還真是小看你了。我告訴你啊南小姐,你也是個挺強的女人,不要被男人牽著鼻子走。男人嫖一嫖就得了,要當回事,那就輸了。」
南喬淡淡道:「我和他,兩相平等,各自獨立。他左右不了我,我也尊重他的一切。」
她起身,對安寧說:「我的來意你已經很明白了。你要是真看我不慣,那就真刀真槍地衝我來。還像上回那樣耍花招,把時樾扯進來,有失你安姐的風範。」
說完,她坦然轉身離開。
安姐獨自坐在花束間的椅子上,殷紅的指尖扣著圓潤的佛珠,忽然臉色莫測地淺淺笑了一聲。
南喬匆匆打車回家。到了,她看了下時間,也就一個小時,將將七點。
時樾應該不會這麼早醒來,她想,心中稍稍鬆了一些。
然而出了十六層的電梯,驀然看見家門口的綠蘿旁邊,靠牆站著一個人。
白色t恤,短褲,人字拖,可不正是時樾麼?昨晚他的衣服洗了,晾著還沒幹,他竟然這樣跑出來了,還被鎖在了門外。
他的臉色微黯,眼色輕淡,有些令人難以捉摸。
南喬問道:「你怎麼出來了?」
時樾道:「醒來沒看見你。出來找去小區找了一圈,也沒看到你。想著你沒手機,只好又回來等你。」
南喬心中有些歉意,然而還是鎮靜道:「溫笛突然找我有事,去了趟公司。想讓你多睡會,就沒和你說。」
她頭一回撒謊,見他一雙漆黑的眼睛注視著自己,忍不住心虛,又解釋道:「溫笛過的是太平洋時間。」
時樾道了聲:「哦。」
南喬問:「你生氣?」
時樾看了她一眼,道:「怎會。」
南喬總覺得時樾有些怪異,但又說不清怪異在哪裡。兩個人一起進去開門,她忽然嗅到他身上又有了淡淡的煙草氣息。
南喬問道:「你又抽煙了?」
時樾點了點頭。
南喬道:「少抽一些吧。你本來就比我大幾歲。」
時樾忽然轉頭看向她,微微一笑,道:「難道你還真想和我一起過到七老八十的?」
南喬沉默了會,左手無名指按上指紋鎖,揚了揚頭,淡淡道:「如果你願意的話。」
時樾眼神深邃,忽然緊抿了唇。
開了門,南喬啟動了門鎖指紋設置。她問:「你要用哪只手指?」
時樾微笑著:「你要讓我隨便進出啊?」
南喬反問:「難道不應該?」
時樾低低笑開:「那我真就搬過來了,和你——」
他的唇壓著她的發頂,摩挲,低聲道:「同居,過夫妻生活。」
南喬心中微微一顫。她沒有同居過嗎?她和周然一起住了幾年。可是這話從時樾嘴裡說出來,為什麼總覺得不一樣,更加的曖昧,令她心動不已?
夫妻生活——
呵。她和周然那幾年,從來沒有過婚姻的概念。她一直覺得,結婚與否,都沒有什麼差別,不過是一紙婚書,法律約束而已,兩個人的生活,根本不會因為婚姻而有所改變。
但是這次,似乎不一樣了。
時樾問:「你為什麼用左手無名指?」
南喬淡淡解釋道:「因為無名指堅貞。」
時樾便拿了右手無名指按上去,讓智能門鎖讀取自己的指紋。
讀取時,機器一圈一圈地覆蓋、識別他的指紋,發出輕輕的「哧啦哧啦」的聲音。時樾扭頭向南喬看去,南喬也正好轉頭看過來。目光相遇時,心中都隨著那「哧啦哧啦」的聲音覺得熨帖,彷彿是兩道指紋密密印合,靈犀互通,一下子都看進了對方心裡去。
南喬向房中走去,時樾忽然從身後將她抱住,貼在她頸側道:「你既然去過公司了,是不是今天不用再去了?」
「……」
南喬沒想到時樾會這麼問。她不想讓自己的謊言露餡,只好點了點頭:「嗯。」
時樾埋在她後頸地低低地笑著,輕嗅她的身體,她的發。他低聲問道:「為什麼這麼愛我?」
南喬怔了一下,道:「有麼?」
時樾笑了,一雙手慢慢地摸上她的柔軟的胸腹,她馨潤的腿間……四處點火。
南喬按住他的手,無力地抗議:「時樾!」
可他啞聲在她背後說:「我想要你。」
「……」
「就是現在。」
南喬迷離地伏在凌亂的床墊上,手指一根根扣進枕頭裡。
他從身後深深地貫~穿她的時候,他緊貼在她的耳邊,一句句地說:
「我們今天,可以去買一張床……」
「我想和你一起到七老八十的——還不夠,我想要一個兒子,叫小樹;還有一個女兒,叫小葉子……」
那天他不知道為什麼說了很多,南喬後來都要昏睡過去了。有些記得,有些不記得,可在她的夢裡都開成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