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低聲呵斥綠籬道:「擦乾了淚!趕緊給我笑起來!」
綠籬忙低頭揉了揉臉,再抬臉時已是笑靨如。
我卻是有些傻眼了,我擦,這就是真女人啊,變臉比翻書還快啊,我什麼時候才能領略到這真諦啊!
轉眼間,齊晟的身影已是出現在內殿門口,也不說話,只站在那裡神色不明地看向我。元宵節那夜之後,齊晟再沒來過我這裡,到如今已是一月有餘。因那次他是從床上走的,這次床下再見,我不覺也有些矛盾,一時不知是該做出「驚喜萬分狀」還是「委屈埋怨狀」。
要說還是綠籬反應快,忙過來扶了我的手臂迎上前去,口中笑道:「皇上來得正好,快哄哄娘娘吧,宋太醫給娘娘診出了喜脈,娘娘竟然像小孩子一樣又哭又笑的。」
我一個激靈,琢磨了一下,趕緊用另只手撐住了腰。
這個情景落入齊晟眼中,他原本一直如沉水般的面容忽地生動起來,連帶著眼中也含上了一絲笑意。
我摸不透齊晟的心思,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齊晟卻是上前幾步,從綠籬手中接過了我,一手托我手臂,一手扶著我的腰,引著我向床邊走,口中淡淡地交代著:「這幾個月坐行都穩當一些,等身子結實了再說。」
我被他整得有點受寵若驚,下意識地往前挺了挺腰,可小腹處依舊是一片平坦,想現在就裝孕婦的款著實太早了些,乾脆閃開了齊晟放在我腰側的手,乾笑道:「懷個孩子而已,哪有這麼嬌氣的。」
齊晟默了下,慢慢地收回了手。
殿外忽傳來宮女的通報聲:「皇上,娘娘,陳淑妃,黃賢妃與李昭儀等人過來給娘娘賀喜,正在殿外候著。」
我怔了下,偷眼瞄了瞄齊晟,見他微垂著目光,像是沒有應聲的打算,於是只能自己清了清嗓子,吩咐道:「叫她們進來吧。」
片刻之後便聽得一陣環珮叮噹之聲,許多個靚裝美人姿態裊娜地從殿外進來,頓時鶯鶯燕燕擠滿了內殿。只見環肥燕瘦,各有千秋,一個賽一個的美,一個勝一個嬌,口中雖都向我說著恭喜的話,可小眼神卻都粘在了齊晟身上。
我心裡不禁又酸又澀,這許多的朵一般的美人,竟然都要吊死在齊晟這顆歪脖樹上,天理何在啊!既然不懂得憐惜美人,不如就把這宮牆蓋得矮點,叫大伙也好爬著方便點。
齊晟卻是有些不耐煩,幾句話把一殿的美人都給我打發了,最後還交代內侍道:「皇后剛有了身孕,別叫她們過來打擾皇后,就先免了她們每日的問安吧。」
我一怔,心中頓時哀嚎,尼瑪,老子每日裡也就剩下了這點樂趣,你還要給老子斷了啊!「慢著!」我連忙喚住了欲退下去的內侍,又嚴正了一張面皮對齊晟說道:「皇上,禮不可廢,我既是六宮之主,就更得帶頭守禮,嬪妃們的每日問安不能免,我還要帶著她們去給太皇太后和太后去問安呢!」
齊晟不語,眼神晦暗不明地看向我。
我就想著既然已是開了口,就不如把話都說明了的好,於是便遣退了宮女與內侍,深吸了口氣,這才說道:「皇上,我曾和你說過,與其兩人相互猜著心思過日子,不如都敞開了說,商量著做事。張家目前勢大,我若再生子,怕是外戚勢力更要膨大。有孕這事本不是我所願,這孩子你要不要也全在你的決定。」
齊晟面無表情,到後面竟是垂下了眼簾,入老僧入定一般不動了。我心裡挺著急,原本還能從眼睛腫看出點情緒來,這下可好,什麼也看不到,只能全靠自己蒙了!
曾有高人說過,和聰明人對招,比較好的法子就是敞開天窗說亮話,你和他鬥心眼只會叫他小看了你。而和sb對招,你最好也是實話實說,不然只會叫他誤解了你。
我琢磨著,齊晟就算不是聰明人,可多少也能算得上是個sb,和他說直白些總是沒有問題的。
我想了想,又說道:「和您說個實話,幽蘭殿那邊懷孕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您也知道,我本就無意爭寵,所以對江氏並無嫉妒之心,反倒是同情憐惜的多。只是,趙王妃雖然算是死了,這宮裡宮外見過她的人卻是不少,怎麼也要等上幾年,大伙都把這事忘得差不多了,才好把她換個身份光明正大的搞進宮來。可那孩子卻等不得,總不能叫他無名無份地長在這宮中。所以……你若是信得過我,不如就先落在我的名下,佔了嫡長的名分,即便日後你想傳位與他,也是更容易些。」
好一番長篇大論,直說得我口乾舌燥起來,我伸手去端桌上的一杯涼茶,還不及喝到口裡,茶杯卻被齊晟握住了,只冷聲吩咐道:「叫她們換過熱的來喝。」
我話還沒說完,不打算叫人進來打斷,便只能戀戀不捨地放下了那茶杯,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唇,接著勸齊晟道:「我還是老生常談,你也別嫌我嘮叨,你總是這樣守著江氏不是法子,江氏雖是可憐,可後宮中其他女子就不可憐?你剛才也看到了,大伙看你的眼神都什麼樣了?這女人啊,最怕的就是不公平,你初一睡了江氏,十五就該換個地方,不論是陳淑妃,還是黃賢妃與李昭儀那裡,你是皇帝,理應三宮六院,江氏也該理解才是,哪裡有對著個皇帝要求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呢?心在她那就夠了,宮中其他嬪妃,多少也該照顧照顧,雨露均沾才是……」
我話還沒說完,便聽得「卡吧」一聲,齊晟竟是把一直攥在手中的茶杯給捏碎了。
哎呀!果然還是太嘮叨了!
我忙又彌補道:「算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你自去和江氏一雙人去,宮裡我來打點,我來打點!」
齊晟不發一言地從桌邊站起身來,陰沉著臉看我半晌,轉身便走。
我愣愣地坐了半天,心中十分不恥齊晟這種一言不合就使性子甩門就走的行徑!
綠籬從外面進來,見到桌上的碎瓷片,驚叫一聲撲了過來,執了我的雙手仔細打量,著急道:「娘娘這是傷到哪裡了?怎麼地流了這麼多的血?」
我一怔,去細看桌上那些瓷片,這才發覺瓷片上竟是帶了血的,連帶著地面上都沾了點點滴滴的血跡。
我頓時悔恨得只想撞牆,哎呀,這下可毀了,可算是把齊晟給得罪狠了!
綠籬還翻來覆去地看著我的手,試圖找出一處兩處的破口出來。
我抽回了手,吩咐她:「趕緊的,盡快把我剛才交代事都辦利索了。」
要說綠籬這丫頭的大腦回溝走向雖然有些奇特,可工作能力還是很不錯的,只第二天,張家二姑娘便打著思念胞姐的旗號進宮來了。
張氏的祖父護國大將軍張生雖是個瘸子,可人卻是長得極好的,又加上張老太太言氏年輕時也曾是個美人,所以張家這姐倆模樣都很是不錯。若說張氏是朵富麗堂皇的牡丹,那麼張二姑娘便是支優雅清麗的白蓮了。
看著面前含羞低頭的張二姑娘,我感慨頗深,就這樣的美人,可偏偏卻要推到別人懷裡去。哎呀呀,這不是生生地割我的肉麼!
遣退了殿內所有的宮女,又讓綠籬親自在殿外守著,我衝著張二姑娘招了招手,「坐到我身邊來。」
張二姑娘起身坐了過來,依舊是微低著頭,嫣紅的唇輕輕地張了張,出聲喚道:「娘娘。」
好大一盆涼水兜頭澆了過來,頓時把我心中的一絲綺念沖刷了個乾乾淨淨。
我清了清嗓子,低聲問道:「你可識得賀秉則賀將軍?」
張二姑娘面上一紅,飛快地閃過一絲驚慌之色。
我暗自點了點頭,如此看來便是有戲了。
去年夏天老皇帝去阜平行宮避暑之時,有意將茅廁君的幾個候選王妃都召去阜平考察一番,張二姑娘便在受邀的名單之中。當時還是太子的齊晟怕張家和茅廁君扯上關係,特意做了手腳,由年少俊美的左翊衛將軍賀秉則去擔任護衛,為的就是叫賀秉則在途中給茅廁君來一招釜底抽薪。
可沒想到人還沒送到行宮,老皇帝卻忽地馬上風死了,賀秉則也半路轉回了盛都,帶兵力頂齊晟登基為帝。時間不過才過去多半年,很多事情還歷歷在目,可早已是物是人非了。去年端午之時,張家二姑娘還對著茅廁君羞澀不已,現如今,卻只因聽到賀秉則的名字就滿面緋紅了。
看來,這生米已是做成了夾生飯了。
哎,女人啊,女人,真真最是善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