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想過這小子竟然也能如此磨叨,到後面實在忍不住,出言打斷了他:「皇上,咱能先商量一下這孩子到底是生還是不生的問題,成麼?」
齊晟垂下了眼簾,半天沒說話,只等得我都著急了,這才聽他輕聲問道:「你想怎樣?」
我見他口氣雖然平淡,可放在膝上的手卻已是緊緊地握成了拳,便猜著他心裡其實也蠻緊張的,覺得不管他信不信,自己還是應該向他表一表我的忠心才好,我想了想,便坦誠地說道:「皇上說得對,為了不讓張家勢力過盛,這孩子還是不要的好!」
齊晟倏地抬頭,死死地盯著我,問:「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要這孩子?」
我先愣後怒,你進門的時候剛說的這孩子確是不是你想要的,怎地還沒個屁事節的功夫,怎麼就不承認了呢?這還是男人嗎?
我忍著怒氣,問齊晟:「那你說這孩子到底要不要?」
「要!」齊晟態度十分堅定,說完了又傾身逼近了我,冷聲威脅道:「你若是敢對這孩子動手腳,我和你沒完!」
我揚著臉和他針鋒相對,問:「那張家怎麼辦?」
齊晟爽快承認道:「扳倒了!」
「那我呢?」我又問。
齊晟答道:「你將一直會是我齊晟的皇后。」
我也有點急了,你糊弄小孩子呢?誰信啊!我伸手去推他,怒道:「張家一旦獲罪,我還能繼續做皇后?你當我傻啊?」
齊晟伸手抓了我的手,身體紋絲不動,只沉聲說道:「你信我,我定能保住你的皇后之位!」
我一看推不開他,乾脆就往回抽手,嘲道:「你也信我,我定能叫張家只做忠臣良將,世代不反!」
齊晟終於慢慢地鬆開了手,站起身來,沉默良久之後,忽地輕輕地嗤笑一聲,問道:「你說張家若是知道你這個女兒其實是個假的,會如何反應?」
我不由愣了下,我擦,你坐上皇位了,這就想著用這個威脅老子了?我從床上跪坐起來,正經答道:「張家這一輩只生了張芃芃與張二姑娘兩個嫡女夠格做皇后,若是以前吧,他們知道了我是假的,估計就會想法除了我,然後送了二姑娘來做這個皇后。可如今呢……」
齊晟看著我,很是配合地問道:「如今怎樣?」
我冷笑一聲,說道:「如今張二姑娘與賀秉則怕已是生米做成了熟飯,張家自然不敢把這頂綠帽子戴到皇上頭上來!」
齊晟神色一變,定定地看著我。
我覺得還不解氣,又笑道:「不過呢,話也不能說太絕對了,就算張二姑娘是賀秉則的情人又怎麼樣?江氏還是趙王的媳婦呢,皇上一樣不是把她藏到了幽蘭殿麼!皇上是天下之主,肚中能容天下人的!」
齊晟的臉色已是鐵青,眼中似都能冒出火來了。
我一時不覺有些害怕,想這小子別再一下子就被我氣死過去了。轉念一想,其實就這樣氣死了也還不錯,雖然做不了太后了,可若是扶持了茅廁君登基,起碼也算有個擁立之功,就算是做給世人看,他也不能虧待了我這個前皇后。
這樣一想,便恨不得再說幾句惡毒的話來氣齊晟,可還沒張嘴,卻忽覺得小腹猛地一痛,便忍不住「哎呀」了一聲,彎下了腰。
齊晟一步衝了上來,急聲問道:「怎麼了?」
我這手都捂肚子上了,還問我怎麼了!你眼瞎看不到嗎?我捂著肚子栽倒在床上,沒好氣地答道:「我肚子疼!」
齊晟臉色更是緊張起來,忙叫了綠籬進來,又吩咐人去傳太醫。
一會兒的功夫,就見宋太醫一溜小跑地從外面回來了,一進殿門就先問綠籬:「可曾見紅?」
聽綠籬回答沒有,宋太醫明顯地鬆了口氣,這才過來問我具體哪處腹痛,上前給我診脈。
齊晟一直負手立在床邊,也不說話,只繃著嘴角看宋太醫。
宋太醫手指還搭在我的腕上,沉吟不語。
我腹中的那陣痛感已經是過去了不少,見狀不覺有些奇怪,忍不住低聲問宋太醫道:「怎麼了?是不是胎像不穩?」
宋太醫額頭上就滲出細微的汗珠出來,眼角偷偷地瞥了一眼齊晟,轉而壓低了聲音問我:「娘娘,您可曾吃過什麼東西?」
我一愣,還未作答,守在旁邊的綠籬已是嘴快地答道:「娘娘自從早上起來就一直沒吃東西,只吃了半個翠山火龍谷那邊貢的半個香瓜。」
那香瓜又脆又甜,我本想是全吃了的,結果綠籬生怕我吃壞了肚子,強行地收走了半個。
宋太醫臉上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小心地看了看我,又用眼角瞥齊晟,就是吭吭哧哧地不說話。
一旁的齊晟等得不耐了,冷聲問:「到底怎麼回事?」
「暫無大礙,」宋太醫忙答道,卻是看向我,用商量的口氣問道:「要不,再給娘娘開點安胎藥吃一吃?」
哎,你看你這話說的委婉的,你直接說我是吃多了瓜果,所以腸胃不舒服不就得了!我很是無奈地揮了揮手,「算了吧。你還是趕緊下去吧。」
宋太醫聽了這話如遭大赦,又小心地瞥了一眼齊晟,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我也偷眼打量齊晟,發現那小子的臉色著實不妙,便趕緊吩咐綠籬道:「快把那香瓜給皇上拿來嘗嘗,味道的確不錯!」
話音一落,齊晟的臉色又黑了三分。
綠籬偷偷地瞄了我一眼,轉身出了殿門。
齊晟這才轉過身定定地看我,我硬著頭皮和他對視,忽地發現這小子的瞳仁明明黑得幽深,卻又隱隱地透出些藍頭來。我一時不覺看得有點怔了,就聽得齊晟低聲對我說道:「再信我一次!」
他一提這個「信」字,我心中卻忽地惱怒起來,便趕緊點了點頭,「信!我一直都信!」頓了頓,又試探地問道:「齊晟,我能問你件事麼?」
齊晟眼眸一亮,連帶著那抹幽藍也隱隱跳躍起來,他微微揚了下頜,問我道:「你想問什麼?」
我遲疑了一下,小心地問道:「您祖上可是有胡人的血統?」
齊晟怔了。
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你瞳孔帶著點藍頭,這不像是純種的南夏人啊,祖上有胡人的親戚?」
齊晟沒有做聲,只靜靜地看著我,眼中的藍色卻是越發地幽深起來。我不由看得嘖嘖稱奇。齊晟那裡卻是忽地嗤笑了一聲,仰著頭閉上了眼,好半晌才轉頭向我看了過來,輕聲說道:「你很好,真的很好。」
呀!竟還誇上我了!難道沒聽出來我在罵他是雜種麼?
他這樣一誇,卻是誇得我心虛起來,我忙謙虛道:「不成,不成,還差得遠,還得多向你學習,好好學習!」
忽聞的一陣清香飄來,我抬眼,就見綠籬那邊端著一個切開的香瓜輕手輕腳地進了殿,我樂了,忙伸手招呼齊晟道:「嘗嘗,真挺不錯的!送來的不多,我就沒叫他們往別處送,全在我這了。」
綠籬卻是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小心地把果盤端到了齊晟的面前。
齊晟便彎著唇角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來,輕輕地抬手,卻是一把掀翻了綠籬手中的果盤。純銀的果盤匡噹一聲落在了地上,綠籬膝蓋一軟,立刻就在齊晟面前跪下了。
齊晟卻是轉過頭來,看著我輕聲說道:「你好好養著吧,這孩子若是有失,我就拿你整個興聖宮的人給他陪葬!」
輕飄飄地說出這樣一句威脅的話之後,便又是習慣性的拂袖就走。我已經習慣了他此等幼稚舉動,早都見怪不驚了,只歎了口氣。
就聽得那邊的綠籬也長長地歎了口氣。
我問她:「你歎什麼氣?」
綠籬答:「奴婢歎娘娘能把皇上氣成這個樣子,可見皇上這次對娘娘是真的上心了。」
我看著地面上滾得亂七八糟的香瓜,許久沒有出聲。
綠籬便又問我:「娘娘歎什麼?」
我轉而問她:「你說這女人生孩子是不是特別疼?」
綠籬聞言半天沒說話,然後起身走到了我的床邊,蹲下身來看向我,輕聲道:「娘娘,咱們就再信皇上一次吧。」
我也看著綠籬,反問她道:「你信一個帝王會突然變成情種麼?」
綠籬微微地張著小嘴,看著我說不出話來。
我笑著伸手抬了抬她的下巴,叫她合上了嘴,說道:「丫頭啊,別傻了,齊晟他不是情種,他就是曾經情種過,那對象也不是張芃芃!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是!趕緊地,把地上的香瓜都撿起來,洗洗看看還能吃不!」
一番話說完,綠籬已是聽得呆了,我卻只覺得心神俱疲,只想躺下了大睡上一覺,同時好好地想一想,江氏肚子的孩子突然就到了我的肚子裡,我該怎麼向茅廁君交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