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三日,抵達洛陽,作為第二大都,洛陽城別有一番古樸氣韻。
遺玉坐在馬車裡,行在街道上,隔著半透明的紗簾往外瞧,正趕在白天進城,沿途販夫不止,吆聲不歇,店舖招牌琳琅滿目,比起長安城東西兩市的嚴格管制,洛陽商業明顯寬鬆許多。
街上行人來往紛紛,偶有騎馬經過,衣著鮮艷,男子多穿深衣束革,頭裹帕頭,女子多是俏麗的短襦束腰,髮式簡潔,然佩飾多用絹紗珠玉,色彩多樣,男女老少,言笑大方,方言有異,但字音同京話相差不多,仔細聽了,還是能懂,風度人情,瞧著是長安還松放。
「還有多久能到?」遺玉扭頭去問李泰,兩人路上便已和好,沒多鬧。
李泰順著她掀起的簾子看了一眼外頭,認清路,「快了。」
話說完沒半刻,馬車便緩緩停下,聽外頭阿生一聲通報,知是到了。
李泰在洛陽也建有府邸,不比京城寬敞,然也是一座氣派的院子,遺玉被平彤扶著下了馬車,抬頭便看見那寬敞的門庭外頭掛的一塊墨石匾額,上頭規規矩矩地書寫著「魏王府」三個大字,門前擺有一對比她人還高鎮宅石獅子。
「參見王爺,王妃,恭迎主子回府。」
兩扇大宅門敞開,門裡門外整整齊齊列著二十餘人,遺玉方挽著李泰手臂繞過馬車朝前走了幾步,便聽見一片中氣十足的問候聲。
李泰只點了下頭,便帶著她往門裡走,一群下人彎著腰,低著頭,不敢起。
見狀,走了幾步,遺玉臨時起意,揮手說了一句「免禮」,果見他們一個個直起了腰,頭依然是低著,很懂規矩,不敢造次的模樣。
不錯,遺玉心中暗道,同李泰走進門後,才拉了拉手臂,輕聲道:
「你這間府邸是誰管教的,我看下人們都很守禮,這樣很好。」
「徐春,」李泰直接叫了人,後頭一個管事模樣的三旬中年人立馬小跑上來,李泰便指了他一下,對遺玉道:
「是這裡的總管。」
那徐福比阿生個子還高些,聽話就是一個高揖,恭敬道:「小的見過王妃,王妃安好。」
遺玉點頭,和氣地笑了,「這裡你管持的不錯,整齊乾淨,就該這樣。」
她哪裡知道,這是洛陽提前接到了京城的信,說是李泰要帶著王妃來,這府裡雖沒人見過遺玉,然幾個同阿生有交的管事都是曉得,李泰是極待見這新王妃,據說是要哄著寵著的,清楚李泰是個什麼脾氣,因而他們特意對府裡面僕人耳提面命,要對王妃十分恭謹才成,這才有進門那一幕,遺玉沒喊起,沒人敢動的場面。
「阿生,記賞。」李泰挨著遺玉話落,又出了聲。
徐福得了誇讚,面上只是一閃而過了喜色,然聽見李泰下面一句話,卻在心裡大呼慶幸自己留心,這府邸,李泰一年也來個一兩回,但哪裡同他們多說過一句半句,這特別給的賞賜,更是頭一回。
「謝王爺王妃賞賜。」
徐福得了賞,其他幾名管事都是面露羨色,一路跟著往後院走,舉止愈發恭順,遺玉心思剔透,一想便道這是李泰給她做面子,心裡喜歡,便悄悄去勾了他手指頭,反被他抓住捏了兩下,夫妻倆便藉著衣袖遮掩勾勾扯扯起來,你撓我一下,我抓你一回。
然兩人面上卻正經的很,除了那些只顧低頭看路的下人,只有阿生眼尖發現他倆小動作,覺得這主子兩個湊到一起是愈發地愛玩兒愛鬧,但也只敢在心裡偷笑。
安頓好,用罷飯,下人們忙裡忙外去收拾東西,李泰見遺玉頻頻哈欠,知她路上在車裡睡的不舒服,洗漱更衣後,就陪她一起上床去休息。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才起,錯過了昨晚膳食,遺玉是餓地睜了眼,她一動,李泰便也跟著醒了,貼著她微出細汗的額頭碰了碰,低聲道:
「洛陽春早,比長安暖和。」
遺玉也是察覺自己出了一身輕汗,揉了揉眼睛,咕噥一聲,半是夢囈道:「晚上得去一條被子做夢都是圍在火堆邊上,你餓麼讓她們去煮些甜湯喝,換了地界,頭一天先別吃葷腥,免得壓了腸胃,要壞肚子,天一回暖,你就愛吃肉,這樣不好」
聽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李泰「嗯」了一聲,因她軟綿綿的呼吸灑在頸子上撩動,大早晨難免會有反應,低頭看她睡眼惺忪的小臉,只覺得乖巧又可愛,摟緊了她一些,啞聲道:
「去沐浴?」
遺玉剛睡醒的時候是有點兒迷糊,沒什麼警惕心,只問了他浴室是不是有熱水,聽他答是,便乖乖給人抱了起來,不曉得她這是送上門給人家剝洗乾淨吃了。
她兩條小細胳膊環還著他脖子,腦袋枕著他肩膀,未免掉下來,半捲了褲子的小腿兒還鬆鬆勾在他腰上,李泰托著她小屁股,把人往上抱了抱,手背蹭到她細滑的肌膚,心猿意馬,腳步又邁大了些,直奔早有準備的浴房。
一場晨浴,當是*光十分好,臉紅心跳的咱們就不多說了,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是大道理。
洛陽祭春來的人多,陸陸續續都是這幾日到了,李世民帶著幾個得寵的妃子,早一步住進了洛陽行宮,其他皇子王爵,官臣武將,得閒的也都攜帶著家裡大的小的來度短假。
休整了一日,遺玉便同李泰到行宮裡去了一趟,在李世民跟前打個照面,遺玉則到韋貴妃那裡,叫她意外的是,這次除了那位新寵的徐婕妤,遺玉竟然還在韋貴妃處,見到了盧書晴的身影,對只是見她衝自己笑了幾笑,也足夠遺玉瞧出,這從過年到現在,短短兩個月,盧書晴日子是比之前好多了。
回府的路上,遺玉就同李泰提起此事:
「我在韋貴妃那兒,見到了我大伯的長女,盧書晴。」
泰是知道遺玉大伯家有個女兒,被送進宮中。
「我上回不是同你說過,過年咱們住在宮裡,她到瓊林殿去找我,求我幫她打點。」
李泰記起這事,只是當時一提,並未放在心上,而今聽說這盧書晴跟來了洛陽,便知曉這當中少不了她,便好奇問道:
「你尋了韋妃?」
「哪能直接找她,」遺玉一番措辭,笑道:
「我先通人打聽了韋貴妃跟前得眼的老尚人,恰有一個家裡遇上麻煩,她親子侄在大理寺當差,因大意錯理了一樁案子,雖後來改正過來,可被劉大人知曉,直接罰到籍館去處理檔案,看著是趕不上這三年一回的陞遷,你曉得劉大人脾氣剛直,沒人敢在跟前說話。」
「我們墨瑩文社的史家小姐,是大理寺卿劉德威的親外孫,又同我關係不錯,便尋她去說個人情,本是試一試,誰想就這麼通了,劉大人消了氣,就把他又調回正差上,年一過,剛巧又被提了一級,這事情不用說,是被那尚人曉了,加上過年時,我往韋貴妃跟前送的禮品暗藏了兩倍的周全,年後又進宮在她跟前提了一回我母家堂姐在宮中,看來韋貴妃也是個投桃報李之人,書晴姐想必是受了她照拂。」
女人之間的複雜關係,李泰沒興趣,但他久在官場,自清楚遺玉這一手曲線救國的高明,對她扶助娘家姐妹並沒有微詞,反倒是覺得有心眼又肯動腦子的她惹人喜歡。
「做的不錯,韋妃確是個可交之人。」
得他一句表揚,遺玉心裡得意,高興了一路,可在到家門口時候,卻成了黑臉。
王府門前的路被堵了,車馬停的四處都是,單是這樣,還不足遺玉拉下臉,可若是這車馬裡頭載的都是女人,且都是衝著她身邊兒這個男人來的,那就不一樣了。
「諸位姑娘請回吧,王爺現在不在府上,你們就是挨這裡等,也未必能見著人,莫要堵了路,讓小的為難。」
徐福一臉苦相地立在門外朝著堵在門前的一群丫鬟解釋,左右站著四名護衛擋著門口,不讓人通過。
「怎麼不在府上?不是說魏王殿下昨日就回洛陽了嗎,我家小姐請見,徐總管可是忘記將帖子呈遞給王爺了?」
「是啊,王爺分明已經到洛陽,怎麼不在府裡,我們家二小姐的帖子,月初就遞到府上了,怎麼徐總管沒有通傳嗎?」
「月初才遞帖你還叫嚷個什麼?我家小姐年頭便送了名帖請見,不還是沒有回音。」
「嘁,來的早不一定見的早,有人眼巴巴送上門,自以為是什麼才女名媛,還不是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哼,說的好像你家小姐同魏王殿下私見過似的,不過是被一群俗人稱讚幾句,還正當自己是咱們洛陽城第一的美人兒了,魏王殿下可不是好色之輩,豈會以貌奪人,聽說那新娶魏王妃就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少在那裡自以為是,招了笑話。」
「也不曉得誰是笑話,你難道沒聽說魏王妃也是個美人嗎,雖說不一定比我家小姐貌美,可也一定比有些個無鹽女要強上幾分。」
「啐,哪個再亂說話,我可要嘶她嘴了」
「喲,這還沒怎麼,就耍上脾氣了,人都說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下人,可叫人瞧瞧你家小姐怎樣失禮。」
一群丫鬟嘰嘰喳喳地對掐,就好像是幾百隻鴨子盤旋在王府門口,徐福眼暈耳疼,眼看她們一言不合就要打鬧起來,正要勸,卻有人大喝一聲:
「吵什麼吵,都是來求見王爺的,這一年才能趕上一兩回,先問問人哪去了,才是正經。」
於是一眾女人又將瞄頭對準了徐惠,齊聲劃一:「王爺呢?」
馬車上,聽了大半截熱鬧的遺玉一聲怪笑,手指一翹指著窗外,對已經皺起眉頭的李泰細聲道:
「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