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瑩現在的情況並不好,我們開始躲著避著,照您說的待在園子裡聚會,修身養性,是過了一段清閒日子,她們見不到我們人,便無從作難。但自打長樂公主的無雙社在京裡廣納人員後,為了討好公主,甚至有人上門來找麻煩,有些手段,無賴之極,我都難以啟齒,姐妹們受氣受的多了,難免心灰意冷,兩個月只收了七個人,卻走了十幾個,就連史蓮姐姐都受不住不愛管事了,玨姐姐,你快給我們出出主意吧,這可如何是好啊?」
宴散,遺玉從浴房出來,腦子裡還在回想著晉璐安的請求。
李泰送走了李孝恭,回到翡翠院,進屋見著她坐在床頭出神,頭髮還濕噠噠地披在肩上,領口已灘成了一小片,便扯了巾子搭在她肩上。
「擦乾。」
遺玉慢騰騰地攤開巾子裹住髮梢,突然道,「聽說長樂公主辦了會社。」
泰對這話題並不大感興趣,走到衣架邊解著衣裳。
「你說她到底想做什麼?」
若說晉璐安那群小姑娘辦文社是為了興趣愛好,為了給一群志同道合出身又不很高的小姐找個聚處,日子過的多些滋味,那長樂呢?
「一介女流,又能做什麼。」李泰反問。
「你小看女子?」
遺玉不樂意地挑了挑眉毛,胡亂把頭髮挽到頸後,道,「原來京裡有個爾容詩社,收的都是有名有望的千金才女,若非是掌事的不擅長打點,待它做大,百十位有身家的女子連在一處,同聲一氣,誰敢說它沒有過人之勢?」
李泰轉過身,「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遺玉大概想不通什麼,有些煩躁地將巾子丟到床尾,站起身在他面前來回踱了幾圈,左拳一下一下敲在右掌上,站定,坦言問道:
「你當清楚我在長安城的貴女圈子裡被排斥的事。」
不是疑問,是陳述的口氣,這是事實,長安城裡,多數公主、王妃,有名望的夫人、出身高的小姐,甚至是宮裡的長輩妃嬪,都吝嗇同她交際。
夫妻兩人心知肚明,她從不同李泰討論這件事,儘管有自尊心在作祟,但更多是兩個人都明白,李泰可以給她庇護,給她幫助,但是絕不會直接插手到女人之間的糾紛中去。
見她有開誠佈公談一次的意思,李泰有了興趣,寧願多聽她說一說實話,並不插嘴,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你當知我一直在關注那墨瑩文社的事,也多有照拂她們,我是想著,既然我在長安城的貴女圈子裡被排斥,與其放低姿態同她們虛以委蛇,何不自己拉一夥人同我站在一處?這樣一來,既杜絕了旁人看我笑話、孤立我,又助我擴建人脈,何樂而不為。」
遺玉說著話,眼中散發著不馴的神采,撥擾著李泰的目光,他是喜極她這鬥志滿滿的樣子。
「我之前就是這麼想的,但今日聽說了長樂公主同無雙社的事情——殿下不知,無雙社這兩個月下來竟同爾容詩社搞垮之前一樣規模,然那群小姐們整日念著詩詞歌賦,談著琴棋書畫,閒暇卻多是在巴結攀比,飛揚跋扈,兩面三刀,我親眼所見,就怕這群人表面上光鮮亮麗,芯兒裡都快被教化成無賴潑皮了」
她握緊的拳頭又一下砸在手心裡,沒看見李泰漸漸認真起來的目光,她又來回走了幾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京城女輩風氣日下,她們又是非賊非亂,無人可管可制,待到她們潛移默化成性,再是這樣一大群子女子聚在一處,成了氣候,要想再治,為時晚矣。」
她話畢,李泰已沉下臉色,他這會兒若還不明白遺玉一進門問他那句話是何意,便是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
「長樂是個很有心計的女人。」
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這並不算答案,卻讓遺玉心裡有了譜。
皇帝同先後的嫡長女,萬千寵愛,又招了長孫無忌嫡長子為駙,這朝堂上比她尊貴的女人還真不多見,昭華三公主是一個,周國夫人是一個,就三月那日擊鞠賽上所見,就連現在後宮當家做主的韋貴妃都對她客客氣氣的。
一個尊貴的女人不足畏懼,難得是一個出身尊貴又有心計的女人。
見李泰臉色也不好,遺玉便將剛才高高捧起的話題,往輕處放。
「現在我還只是猜測,是我多想了也不一定,不過不論是猜測也好,會成真也罷,都不能放著她不管。我欲試一試,她們不是看不上那些出身不高的夫人小姐麼,我確是不在意這個,蟻多尚可倒像,更何況是人。」
她迎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乾脆藉著機會將一直埋在心裡的隱憂托出,扯了扯嘴角,衝他露出個干緊的笑容,半是玩笑,半是提醒道:
「女子或許大多時候都不如男子,正是因此才往往有男子意料不到的事情在女子身上發生,殿下還是提防著吧。」
她不敢說,也說不出口,這大唐的江山,後來就是被一名後宮而起的奇女子攥在掌心,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兩個人各有所思,對望了片刻,極有默契分頭各忙各的,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說起別的。
「宴時你離席去了西園?」李泰坐在榻上褪掉靴子,換上絲履。
「醉西亭有幾位小姐拌嘴,不是什麼大事。」遺玉一語帶過,將半干的頭髮披散下來,擦了一會兒,見他換好衣裳,便很是自覺地靠過去,叫他給擦頭髮。
兩人挨在一處又聊了些旁的事情,侍女敲門送湯水來,李泰才折進浴房沐洗。
昨夜被遺玉一語提醒,李泰第二天早上便派人去查探長樂那個無雙社,消息下午就送回來。
果然同遺玉所講,長樂籠絡人很有手段,借用錢勢收買人心,這女子文社辦起才有數月光景,當中人涉,上至公主,下達高官內眷,已有五六十人之多,不少人對她都唯命是從,馬首是瞻。
公主府並不缺銀兩,單是每月宮中賞賜,便夠花銷,再加之長孫府業,私產等等,足夠長樂消奢。就連他今年的中秋夜宴,都有幾個靠著關係弄了紅貼混進來。
若沒有遺玉那番詳解,李泰看到手中查來的探報,根本就不會往別的地處想,只當是這群女子玩性大,無事作樂罷了。
有了提防之心,李泰確並沒有著手料理此事,作為男人,他不如遺玉心思細膩,可卻想的更遠,幾番思量,另有打算,念著昨晚遺玉鬥志昂然的模樣,因對她放心,才不擔心事情失控,便樂得輕鬆,將此事壓下,只命人隔斷時間查探消息回來,並不插手干預。
「屬下糊塗了,」阿生聽完李泰吩咐盯著長樂那個女子文社,不解地問道。
李泰想了想,便挑了遺玉昨晚幾句話複述出來,叫他也知道無雙社是個不安定因素。
阿生不是笨人,一點即通,當下一臉後怕,唏噓道:「這真是誰會去提防一群女子打打鬧鬧,這要是隔個兩三年再看出貓膩來,豈不是給我們添一大堵?萬幸主子英明」
被阿生用著滿眼崇拜的目光望著,李泰嘴角不著痕跡地掀了一下,並沒指證他馬屁拍錯了人,但確是比聽旁人讚譽他百句都要中聽。
英明麼?也對,他眼光的確不錯。
中秋宴罷,遺玉隔天就去了程府探訪,直接去見了程夫人,從她口中旁敲側擊,知曉程小鳳並未如前天所講,答應程夫人那樁婚事。
因上次一別說了難聽話,遺玉怕見到程小鳳尷尬,就挑了好言勸慰程夫人一番,好說歹說,是叫她答應放程小鳳出來透風,不再關著她,也不再強逼她,給她幾日時間放鬆,認真考慮一下同齊錚這樁婚事。
從程府出來,遺玉轉道去了文學館,一來是想親眼看看《坤元錄?的修編進度,二來是衝著齊錚去的。
「主子,到了。」於通停下馬車,平霞掀了簾子,平彤給遺玉扶正紗冪,才攙著她下來。
門衛認識牌子,恭恭敬敬地拜見,一嗓子下來,學館門口來往路過的學者,都佇足留步,紛紛低頭行禮,看在遺玉眼中,覺得這些氣節頗高的文人是比她四月來那回尊敬不少。
她這會兒還不知道,她先前安排下去,連發了三個月的丸藥和幾樣實用的小東西,已是叫一群受益者都感念她好處,一傳十,十傳百,文學館中便少有人不知道,這位出身頗惹非議的王妃,是個寬舒待人的女子。
進了文學館,朝大書樓那邊走,遺玉正要叫平霞攔一兩個路人,問一問李泰這會兒是否在書樓裡,迎面便走過來一個「熟人」。
「齊大人近來可好?」以前看齊錚還是個有智有謀的人,現在瞧了,怎就恁地不順眼?
聽這聲冷冰冰的調侃,再抬頭看了一眼來人,齊錚心中大呼倒霉,他剛才低頭想事沒有看路,不然早瞄見這位是,是早躲到樹叢裡去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感謝冷凝冰清,pdxw,夏沁,三位親的和氏璧大禮,感謝的仙葩緣!~\(≧▽≦)/~撒花慶祝新唐又誕生一位盟主——「冷凝冰清」。晚上還有盟主加更,等不及的親們先休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