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順畢竟在諸葛府待了十多年,年紀一把,並不是都活在狗身上的。
儘管他在心底裡已經認定是錦偲為了和錦燭爭寵,故而做下這件事牽連了他,但是又怕諸葛玥不會真的相信,反而誤會是他為了開脫罪責,而故意栽贓陷害錦偲。所以他留了個心眼,沒讓掌事院打死她,而是想等到明日大少爺有空的時候再向上稟報。
夜裡,掌事院一片死寂,黑漆漆的柴房裡,錦偲渾身皮肉翻起,滿是鞭痕,一看就是受了重刑。楚喬站在她的面前,舀起一瓢水,唰的一聲潑到她的臉上。
錦偲悶哼一聲,緩緩醒來,一見楚喬,頓時大怒,惡狠狠的叫道:「小賤人!你還敢來見我!」
楚喬面色沉靜的站在她的面前,靜靜的聽著女子大聲的咒罵,許久,才淡笑著說道:「你若是真的想死,大可以繼續叫下去。」
錦偲衣衫染血,面容蒼白,胸口劇烈起伏,滿眼的怨恨。
楚喬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人無傷虎心,虎有害人意。我早就警告過你,奈何你還要屢屢與我作對,今日若不是你跟蹤我,怎會落得這個下場?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怨得誰來?」
「心腸歹毒的小賤人,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楚喬輕歎一聲,說道:「你難道真的就那麼想死嗎?」
錦偲一愣,楚喬繼續說道:「我本沒有害你之心,今日的一切,也只是想給你一個教訓。可惜四少爺不肯救你,看來你只能到亭湖下去陪錦燭了。」
話音剛落,錦偲的面色登時又白了幾分,她看著楚喬,雙眼陡然現出一絲求生的慾望,緊緊的盯著楚喬,急切的說道:「星兒,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臨惜的死,是錦燭的主意,我只是附和著說了幾句,你能悄無聲息的來到這,定然能將我救出去,求求你,救救我吧,我還不想死啊!」
說到後來,忍不住渾身顫抖的哭了起來。楚喬輕歎一聲,放下背上的包裹,沉聲說道:「別哭了,你以為我今晚來這裡就是為了跟你敘舊的嗎?你罪不至死,既然是我害你到今天這個地步,我一定不會放手不管的,把這件衣服穿上,我馬上送你出去。」
說著就上前來解開錦偲身上的繩索。
錦偲大喜,連忙說道:「能逃得出去嗎?府裡守衛那麼森嚴。」
「放心吧,我買通的後門的看守,老爺就要回府了,你一個小小的丫鬟,不會有人大肆追究的,只要逃出府,就能保住性命。」
錦偲跟在楚喬的身後,兩人順著窗戶翻了出去,經過紅山院的碧湖假山,突然只聽遠處腳步聲響,正是前來盤查的護院家丁。兩人一驚,就蹲在地上不敢繼續走,楚喬回過頭來,將一個小包袱交到錦偲的手上,沉聲說道:「我去將那些人引開,你自己快到後院的西角門,那裡的守門我已經打點好,你去了只要說我的名字,他們自會放你離去。這裡是一些盤纏和衣物,都是以前汁湘姐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穿的下,我錢不多,也只能拿出這些了,你以後自己保重,好自為之。」
說罷,轉身就從另一側離去,故意弄出聲響,巡查的護院聽到,頓時追隨而去。
錦偲打開包袱,見裡面只有幾個銅板,連買一隻燒鵝都嫌不夠,不由得皺起眉頭。又見那些衣物一件件不是破的就是髒的,難看的要命,還散發著一種怪味,更是心中鬱結。心想自己好好的丫鬟不當,偏要跑出去亡命天涯,一不小心被抓到了更是小命都難保,全都是這個荊星兒害的,現在她還假惺惺的在自己面前裝好人,簡直不要臉。
拿出那幾個銅板,將包袱一把扔在地上,絲毫不顧慮自己逃跑之後這些東西萬一被人發現將會給楚喬帶來什麼樣的麻煩。
冷風吹來,吹在那幾件衣服的衣角上,冷月如霜,灑下一地清輝。
此時此刻,朱順的房裡,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子的嬌吟不斷傳出,淫邪浪語,聽之濁耳。
冬夜寒冷,守院的侍衛早已偷懶的找個暖和的地方打盹了,孩子小小的身體悄悄的摸進朱順的門前,悄無聲息,沒有發出半點動靜。
佈置了一番之後,楚喬蹲在朱順的門側,漆黑的夜色中,一雙眼睛像是漆黑的寶石,閃動著睿智和冷靜的光輝。突然,男子暢快的悶哼聲登時響起,隨後,就是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楚喬握著一顆石子,對著房門就扔了過去。
砰的一聲脆響,聲音不大,可是卻足以讓裡面的人聽的清楚。朱順揚聲說道:「誰在外面?」
楚喬並不答話,而是撿起一顆石子,又砰的一聲砸在門上。
「來啦來啦!」男人煩躁的說道:「大半夜的,是誰啊?」
門板被拉開,卻不見一個人影,朱順詫異的皺起眉頭,探出頭來向外走去,誰知剛一抬腳,就被一條繩索一絆,登時轟然摔倒在地。
「哎呦!」
朱順慘叫一聲,下一句罵人的話還沒出口,一個黑漆漆的袋子就兜頭罩下,眼前頓時一黑。男人大驚,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對,大叫一聲,伸出手來就向上胡亂的抓來。
夜色濃郁,寒氣逼人,楚喬握著鋒利的匕首,眼神銳利,嘴角冰冷,對著他的那只肥手,瞬間揮下!
殺豬般的慘叫聲登時沖天而起,朱順握著斷腕,就地打起滾來。楚喬並不戀戰,向著西面的花叢急速略去。
身後,傳來了護院侍衛嘈雜的腳步聲,還有女子尖銳驚呼。
「怎麼回事?啊!朱管家,什麼人幹的?」
女人衣衫不整,面色驚惶的叫道:「沒看清楚是什麼人,只是身子不高,似乎,似乎是個孩子。」
「往哪邊去了?」
「往西。」
「追!」
十多雙腳從面前一一掠過,楚喬盡量的縮小身子,蹲在枯草叢中,人聲漸漸遠去,四周也逐漸的靜了下來。孩子拍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來,慢悠悠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身影竟是別樣的從容。
經過紅山院的湖心假山處,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小包袱被凌亂的扔在地上。孩子冷笑一聲,撿起包袱,就向青山院走去。小心的從後窗爬進房中,換了一身白色軟綿的睡袍,自從進入諸葛玥院中服侍之後,她就搬離了雜役後院,住進了青山院的下人房。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火把長龍一般的閃耀,照亮了半邊天。
楚喬拆散頭髮,揉了揉眼睛,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打開門,正好碰上幾名剛剛走出房門的小丫鬟。
「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幾個小丫鬟都十三四歲,但是品級卻沒有楚喬高,一個個茫然的搖頭。這時,只聽館軒那邊響起了開門聲,幾人急忙跑了過去。
諸葛玥面色陰沉,看了一眼披頭散髮剛剛趕來的楚喬等人,就對著一個從外面跑來的侍衛說道:「出了什麼事?怎麼這麼吵?」
「少爺,外府那邊鬧刺客,朱管家被人砍掉了一隻手,侍衛在西角門抓到了剛要逃跑的錦偲姑娘,已經被押回掌事院了。」
諸葛玥一愣,隨即竟牽起嘴角輕笑了起來,說道:「俗話說狗急了還會跳牆,沒想到錦偲性情倒挺剛烈。」
那侍衛小心的看了楚喬一眼,說道:「錦偲姑娘被抓的時候大喊著,說是,說是星兒害了她,不是她做的。」
此話剛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頓時全都集中在楚喬的身上,楚喬小臉頓時皺起,一雙水濛濛的大眼睛委屈的眨巴著,險些就要落下淚來,轉過頭來可憐巴巴的看著諸葛玥,難過的說道:「四少爺,星兒,星兒一直在房裡睡覺,我,我沒有……」
「少爺,星兒一直在房裡沒有出去,我們都是看到的。」一名三等侍女突然上前說道。
話音剛落,其他幾名丫鬟也齊齊為楚喬作證。
諸葛玥點了點頭,對那下人說道:「告訴掌事院,要是那女人再胡說,就不必審了,直接扔到亭湖裡去。星兒才有多大,越說越過分了。」
下人連忙點頭,就退了下去。
諸葛玥看了小丫鬟們一眼,說道:「你們也回去睡吧。」然後轉身就進了館軒。
楚喬仍舊面色委屈的站在原地,幾名小丫鬟討好的走上前來,拉住楚喬的手,說道:「星兒,你別害怕,我們都給你作證,她再冤枉你也沒用。」
楚喬點了點頭,梨花帶雨的說道:「謝謝各位姐姐。」
已經接近三更,夜風呼呼的吹著,今日,是荊家孩子們的頭七,害死他們的人,終於在這個晚上付出了血的代價。
只是,這點血,還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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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二更,呼呼,稍晚還會有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