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歷775年5月20日,是個讓人無法忘記的日子。大夏帝國的真煌帝都在一場滔天的大火中毀棄一半,帝國的象徵聖金宮全部燒燬,全城武裝力量損失十之七八,駐守真煌的帝國最精銳士兵死亡多達十七萬之數,這其中,與西南鎮府使交戰而亡的有將近三萬人,死在燕洵的屠殺之下的卻多達七萬,而其餘的,則都是死在亂民的暴動和敵我不識的嘩變之中。
然而這些,卻都不是最重要的。經此一役,真煌城的經濟幾乎癱瘓,在六月將至的氣溫下,過多的死亡帶來了難以抵禦的瘟疫和疾病,太多的商戶和民居在大火中化為灰燼,大批的難民無處安置,大群的傷兵躺在街頭,連綿的陰雨天氣給真煌帶來了更大的災難,很多來不及抬出城的屍體倒在污水中,浸泡發白髮臭,變成一堆聚滿蒼蠅和臭蟲的腐肉。
因為燕洵出城前,一把火燒掉了帝國糧倉,而大多數糧食商戶也在動亂當晚被人洗劫,是以一時間,真煌甚至籌措不出賑災的糧食。三日之內,大量的難民死在飢餓之中,生死存亡的關頭,向來溫順的帝都百姓們展露出他們野蠻的一面,從第三日開始,數不清的搶劫案子時有發生,這些被逼到絕境的良民們甚至敢打劫小股的武裝軍隊,短短的兩天之內,就有三十多個派出去維護秩序的帝國小分隊消失的無影無蹤,過了一天之後,人們才會在路邊的水溝裡發現這些人的一些隨身物品。比如軍裝、匕首、刺刀、靴子、肩章,或者還有一些更私密的東西,比如貼身的內衣,珍藏著的荷包,斷了的手腳,摳出來的眼珠,還有森森的白骨……
帝都的秩序,霎時間蕩然無存。
五日之後,瘋狂的難民們衝出真煌,向著四面八方逃難而去。然而趙氏家族,卻對眼前的狀況毫無回天之力。趙正德站在一片廢墟的聖金宮城樓上,無奈的苦笑,隨即帶著最後一批武裝勢力,在宋缺參將的保護下,下達了遷都的命令,車馬滾滾,離開了這座滿目瘡痍的城市。
大夏建國三百年,這座古老的城市曾經抵擋了無數異族的刀鋒,633年的帝都守衛戰,大夏的白威皇帝曾以八千鐵騎對抗二十萬犬戎狼兵,死守帝都一月,終於等來了諸侯世家們的援兵,創造了彈盡糧絕誓死不退的神話。
684年,帝國東部大族臥龍氏背叛帝國,打開臥龍關,放唐宋聯軍進入國境。敵軍一路衝殺,曾殺至距離真煌城不到三十里的三里坡。當時大夏皇帝正在東南出遊,國中只有八歲的太子趙崇明和皇后穆合九歌,當時,滿朝文武力勸國儲退避,然而27歲的穆合九歌帶著八歲的兒子站在城頭,三日不下,一直到帝國的旗幟飄上三里坡,將敵軍打到。
714年的赤潮之亂,帝都的城門甚至被叛軍敲碎,趙氏皇族們,也沒有絲毫的退步!
735年……761年……769年……
頑強的挺立了這麼多年的真煌帝都,驕傲的站在世界最高高原上三百年不動聲色的趙氏皇族,卻終於在五月二十六日的早上,離開了這座他們堅守了三百年的帝國心臟,黯然的退往位於東北方的聖城雲都。
雖然後世的史官們對這一仗詬病諸多,但是不得不承認,鑄成這一偉業的,是燕北新一任的王者,在帝都為質八年的燕洵世子。他以區區一人之力,借助大同行會的五千武士,一手完成了犬戎人三十萬大軍、唐宋聯軍五十八萬將士、叛軍傾族之力都沒有完成的奇跡偉業!燕洵之名,就此傳遍大江南北,整個西蒙大地齊為瑟瑟。燕北的獅子,終於醒過來了,屬於燕北的時代,再一次在亂世的戰火中,轟轟烈烈的開始。
灰濛濛的早晨,真煌城樓上吹響了一聲號角,太陽從地平線下緩緩升起,天邊霧氣濛濛,好像又要下雨,十多個身穿青色鎧甲的戰士們站在城樓上,望著遠處百草搖曳的大地,空蕩蕩的驛道上,沒有一個人影,年邁的士兵低歎了一聲,放下號角,轉身向後走去。
「還沒人來嗎?」
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老兵吃了一驚,抬起頭來,只見眼前的男人二十多歲的年紀,相貌英俊,很是年輕,披著黑色的披風,遮住了裡面的軍裝,看不出是什麼身份。但是老兵還是能一眼看出,這是個貴族的將軍,不是自己這樣的普通士兵能夠比擬的。
「回將軍的話,還沒人來。」
年輕男人默默的點了點頭,似乎早就已經料到了,他看著老兵佝僂的身體,將近五十歲的身子已經撐不起那身軍裝了,肩上的雙月單紋圖案顯得有些破舊。青年微微皺眉,問道:「十九師不是都跟著皇上去雲都了嗎?你為什麼沒去?」
「將軍,小的太老了,走不了那麼遠的路了,活命的機會,就留給年輕人吧。」老兵低沉的歎了一聲:「我十四歲開始當兵,從馬伕開始,一直到守城門,已經守著帝都三十多年了,不能因為這裡被人攻打了,這裡的百姓都逃跑了,我就也跟著走啊。只要城門還沒倒,我就得在這呆著。」
年輕人眉頭一皺,一雙眼睛深沉如海,眼內波光翻湧,好似有利劍在熔爐裡鍛烤。
老兵沒有注意,仍舊絮絮叨叨的說著:「再說,小的的家人都在這一仗中死了,我一個人去雲都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留在這裡,最起碼還能找一找熟悉的人,看看有沒有無人收斂的鄰居們的屍首需要我幫著收斂。人啊,總是要入土為安啊!」
年輕人低下頭,面色有些悲涼,在他的背後,是大片大片的焦土和廢墟,曾經,那裡矗立著全大陸最為繁華的建築和人群,有世界最雄偉的樓塔,最奢華的宮殿,現在它們已經淪入歷史了。
「將軍,」老兵抬起頭來,緊張的搓著手,有點忐忑,見年輕人的表情溫和,終於還是不解的問道:「為什麼那麼多的世家藩王老爺們,沒一個來派兵來帝都支援的,諸葛老爺魏大人們還回了自己的領地,帝國要分裂了嗎?又要打仗了嗎?燕世子什麼時候會帶著燕北軍打過來啊?」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平靜的聲音自年輕人的口中緩緩吐出,但是卻有強大的信心從他的話語中散發出來。年輕的男人面容堅韌,語調低沉,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帝國不會分裂,燕北軍不會打過來,帝都不會毀滅,總有一天,離開的人都會回來,真煌城,會重現昔日之宏偉、往日之風采!」
老兵有些發愣,望著眼前的年輕人,這些日子聽來的傳聞突然間土崩瓦解,那一刻,他真的全心全意的相信了眼前這名年輕將軍的話,老人眼睛冒出希望的光芒,振奮的問:「真的嗎?他們還會回來?那小的還能繼續守城門嗎?」
「你會的,」年輕人轉過頭來,輕輕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我特許你一直守下去,哪怕到了一百歲,我也會派人每天抬你到城門前來。你若是還有子孫在世,我就特許你的後代子孫為我大夏皇朝守帝都之門,帝都不會亡,只要我還在世,絕不食言!」
說罷,年輕的將軍翻遍全身,終於在衣兜裡摸出一塊被火燒黑了的銀牌,上面刻著細緻複雜的紫薇花,那是大夏的國花,在這刻看來,顯得神聖且蒼涼。
「這個,就當做信物。」
老兵大喜,可是轉念卻有些懷疑,他不解的望著年輕人,很聰明的換了一種委婉的問詢方式:「請問將軍是哪個師隊的?小的能不能被告知將軍的尊姓大名?」
年輕人抬起頭來,此時太陽已經升出了地平線,剛剛霧濛濛的天氣頓時消失,金芒萬丈,灑下漫天金光。
「我是驍騎營參軍統領,我叫趙徹。」
老兵頓時一驚,眼睛瞪著大大的,過了許久,老兵砰的一聲跪在地上,使勁的磕頭大叫:「小的有眼無珠,衝撞了七殿下,請殿下恕罪,饒了小的這一回。」
前面沒有聲音,老兵抬起頭來,卻只看見城樓的台階上一個挺拔的背影。年輕的皇子手握佩劍,一步一步消失在城頭,背脊挺拔,像是一棵足以撐開天地的樹。
光華璀璨,霎時間恍花了老頭的眼睛。他轉頭望去,只見自己的面前,一塊銀質的牌子放在青磚的地面上,紫薇花怒放,像是九月的暖陽!
百年之後,卞唐的騰淵閣史書對當年的記載只留下了這樣一段話:大同行會復仇事件之後,趙氏皇族廣發徵召令,各大門閥返回領地,各地藩王無一響應,夏皇無奈,下令遷都,皇子趙徹守國門,皇子趙颺自請命追擊燕北軍,大夏一脈,就此露出疲態,已難以領袖龐大的國土和八方的諸侯勢力。在我國仁聖武德明智睿敏皇太子的周旋下,卞唐一躍成為當世第一大國,西蒙大地的商業中心由北方開始轉移,大夏商戶人心不穩,大規模越過邊境進入卞唐,仁聖武德明智睿敏皇太子之通天徹地之才、精才艷絕之智、神乎其技之勇、光照天下之義堪稱當世之表率、天地之翹楚、萬民之大幸…….
雖然後世的史學家們都對後面關於李策皇太子的記載保持了高度的懷疑,認為燕洵造反根本跟他沒什麼關係,而且很多人十分堅決的認為,後面的話絕對是李策皇太子自己加上去的,因為前後墨跡的顏色完全不一樣,而且如果說前面是令人觀之讚歎的極品書法,那麼後面的字跡,就連剛學寫字的孩子看了都要汗顏。但是這不能否認前面的真實性,大同行會復仇事件之後,偌大的大夏皇朝,真的走向衰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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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真煌帝都面臨著百年不遇的可怕劫難的時候,燕北在內陸的最後一隻隊伍,仍舊在邱平山一代徘徊,偌大的邱平山平原上,一隊衣衫襤褸但卻眼神堅定的隊伍正在靜靜的潛伏,像是一批餓狼一般,在原地蹲守,等待著最佳的出兵時機。
雖然各大門閥氏族們沒有援助帝都,但卻紛紛把目光聚集在燕北的叛軍身上,直到此時,楚喬才對燕洵放棄西南鎮府使稍稍有一絲釋懷。燕氏一門被帝國斬首,燕洵本就和大夏皇朝有不共戴天的血仇,而大同行會則是大陸公認的造反頭子,如此一來,背負背主叛國罪名的,就只有西南鎮府使一方勢力。這只曾在真煌城被燕洵拋棄了的隊伍,霎時間成了全帝國的公敵,每個人都想充當剷除叛徒的英雄,一路上,楚喬等人遇到的奇襲,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了。
「姑娘,」賀蕭小心的貓著腰跑過來,伏在楚喬的耳邊小聲的說道:「探子營靠過來了,下命令吧!」
楚喬低著頭,平靜的說道:「再等一等。」
「姑娘,已經不到二百步了。」
「再等一等。」
「再等下去我們的潛伏就失去意義了。」
「時候還沒到。」
賀蕭還要再說,遠處的戰壕裡突然豎起一面紅白相間的軍旗,楚喬眉梢一挑,厲聲喝道:「動手!」
剎那間,呼聲震天,萬千刀鋒猛地衝出戰壕,倉促逼近的軍隊斥候們頓時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圍攻之中。
又是一場毫無懸念的絕殺,楚喬精準的計算,準確的時機契合,完美的佈局陣勢,將貿然踏進包圍圈的敵人衝殺的四分五裂。不出半個時辰,戰事就已經結束。來不及除掉四面八方逃散的敵軍,楚喬戰旗一揮,帶著僅剩下的四千西南鎮府使官兵,全力撲向最大的一隻征討大軍!
經過了四天有如喪家之犬般的躲避和逃亡,禽獸毀滅了大夏都城的西南鎮府使官兵們,終於放開手腳,厲聲長吼於邱平山平原的大地上了!
以四千人馬,追擊多達五萬的征討大軍,這實在是一個太過滑稽的景象。但是,就是這樣神跡般的景象,出現在了萬里迢迢前來征討逆賊的大軍之中。正在吃午飯的的西南官兵們驚恐的看著黑壓壓的騎兵呼嘯而來,還來不及嚥下最後一口飯菜,戰刀就抹掉了他們的脖子。
血光沖天,漫天血霧,沒有人會想到這樣一隻人數稀少且人困馬乏幾乎彈盡糧絕陷入絕境的軍隊會掉轉馬頭來攻擊自己!而就在昨天晚上,他們還接到消息說西南鎮府使的兵馬在三百里之外的藍翎店。不過一個晚上,他們竟然急行軍三百里,神不知鬼不覺的繞到自己後方,除掉外圍的斥候探子營,在軍隊最沒有防範的時候殺進了軍隊大本營,這樣的戰術,何人曾見?
於是,一場被後人稱為邱平反擊戰的戰爭打響了,天色黑下來的時候,五萬征討大軍狼狽的逃往西南方向,楚喬騎在馬上,帶著四千嗜血兵馬,緊緊要在後面,毫不退縮。
追擊持續了整整一個晚上,途徑十一個郡縣,長達五百多里,創造了急行軍廝殺的極限。清晨的曙光升起的時候,整個西北大地,已經再也沒有能和自己抗衡的勢力存在了。
天空中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楚喬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一張小臉蒼白消瘦,她坐在馬背上,刷的一聲將寶劍還入劍鞘,語調堅定的說道:「戰士們,我們撤軍。」
人群中登時一陣慌亂,一個晚上巨大的勝利,讓這些被人連續追著打了四天的將士們大呼過癮,想要一雪前恥報仇雪恨的想法已經深入每個人的心中,戰機一瞬即逝,在這樣的大好時機撤軍,在所有人的眼裡,都是不明智的。但是對眼前這個女子的感激和敬畏,讓他們沒有說出來,只是那些眼神,已經明顯的露出了不贊同。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少女清了清嗓子,高聲說道:「帝國動盪,八方勢力蠢蠢欲動,正是好男兒開創天下的大好時機。我們氣勢如虹,刀鋒凌厲,不該在這樣的大好時機放棄唾手可得的戰局。但是,事情真的是我們眼前看到的這樣的嗎?不,不是!帝國還有大批的世家部族,還有大量的鎮守藩王,還有大股的衷心軍隊,他們也許暫時沒有過來保衛國家,但是那只是現在,一旦我們打敗了趙氏的武裝勢力,我們就會成為整個大夏的公敵,我們彈盡糧絕,沒有替換衣服,沒有備用軍馬,沒有藥品食物,我們以戰養戰燒殺搶掠能堅持多久?一旦我們露出疲態,敵人們就會像瘋狗一樣咬上來,再兇猛的獅子在疲累的時候也鬥不過一群惡犬,我們夠了,我們累了,我們該回去了。」楚喬目光如水,帶著沉重的光芒,緩緩說道:「五日以來,你們經歷了帝都血戰一次,偷襲戰三十一次,反擊戰二十六次,大型會戰三次,殺敵近十萬,擊敗了幾十倍於你們的敵人,對抗著整個帝國詮釋出燕北戰士的鐵血和勇氣,你們的戰績,令整個西蒙大地顫抖,你們的表現,讓整個燕北高原驕傲,你們是燕北最光榮的戰士,是父老親人們最值得自豪的英雄。這一切,已經夠了,現在,請你們跟隨我,回到燕北,回到家園,回到父母妻兒的身邊,燕北需要你們,你們的家人需要你們,不要再流血,不要再犧牲,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要完好無損的跟隨我回到家中,我不允許你們掉隊,不允許你們死去,我們再也不能允許任何一個燕北的孩子流亡在異國的土地上!」
人群中,突然有人小聲的嗚咽起來,有人在低聲的說,似乎是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一樣:「殿下已經放棄我們了。」
「對,姑娘,我們無家可歸了。」
「我們是帝國的叛徒,是燕北的棄兒,我們該到哪裡去?」
「不要相信無聊荒謬的流言!」楚喬厲喝一聲,面色嚴肅的沉聲說道:「那些都是離間我們燕北的陰謀,殿下沒有拋棄你們,燕北的王永遠也不會拋棄自己的子民!」
「可是,殿下沒有帶走我們,將我們丟在了包圍圈裡,我們每個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不!殿下沒有留下你們不管,他派了我前來營救你們。」
「殿下只派一個人來救我們?」
楚喬眉梢一揚,斬釘截鐵的說道:「但是我做到了,我救出了你們,殿下相信我能辦到,於是委託與我,毫無疑問!」
全場鴉雀無聲,儘管事情有些難以理解,但是卻是事實,這個嬌小的女孩子,以一人之力救了西南鎮府使四千官兵,並帶著他們粉碎了敵人的包圍和堵截,衝出重圍,逃出升天。
「戰士們,不要再猶豫。現在,讓我們掩埋戰友們的屍首,然後帶著他們的夢想,離開此地,你們拋灑熱血,護衛家園,歷史會記住你們的忠誠,現在,請跟我回去吧!」
楚喬沉聲說完,突然低下頭去,對著四千官兵深深鞠躬。一頭秀髮從兩側滑下,像是兩道優美的瀑布。
眾人沉默而立,三秒鐘之後,所有人齊齊單膝下跪,齊聲高呼:「願意追隨姑娘!」
那一天,邱平山平原上的血腥味道傳了很遠,將士們的低喝像是草原上咆哮的狂風,他們也許並不知道,這隊剛剛被他們消滅的軍隊,並不是追擊西南鎮府使的征討大軍,而是趙颺聯合十一家西北氏族,組成的偷襲燕北後方的復仇軍。他們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準備了充足的糧草,徵調了大批的運糧民夫,詳細研究了燕北的地形,找來了最優秀的嚮導,甚至連當地的探子,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大軍的主力一到,戰事就開始。趁著燕洵還沒有回到燕北站穩腳跟,此戰當有七成的勝算。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因為楚喬的出現而無功而返。當趙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年輕的皇子久久沒有說話。他想起了那個下雨天,那個清淡的裙角,為他遮去了冷雨的青色瓦片……
「殿下,殺進燕北已然沒有希望,要不要除掉這只偷襲的兵馬?」
趙颺低著頭,想了許久,終於平靜的說道:「大魚都沒了,還要小蝦米幹什麼?」
年輕的皇子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回雲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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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在西馬涼的別崖坡上,靜靜矗立著一座營地,主帳營門之前,有一面漆黑的鐵鷹軍旗。
羽姑娘撩開營帳的簾子走了進去,還沒說話,就聽裡面傳來男人煩躁的聲音:「我不是告訴你不要再進來了嗎?」
羽姑娘一愣,停住腳步,隨即輕聲說道:「少主,是我。」
燕洵頓時回過身來,見到羽姑娘連忙上前兩步,沉聲說道:「原來是姑娘,燕洵失禮了。」
「少主客氣了。」羽姑娘淡淡一笑:「阿精剛剛來過?」
燕洵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樣子頗為煩悶。
「殿下,已經第五天了,我們的確應該走了。」
燕洵聞言,眉頭頓時緊鎖,羽姑娘繼續說道:「燕北現在一片混亂,得知少主要回去,各方勢力都在相互傾軋,我們已經耽誤了很多時間。」
燕洵無奈的歎了一聲:「我都明白。」
「少主自然是明白的,你也應該會明白,若是再晚上幾天會有怎樣的後果。但是你卻做不到,少主,你變得不像是我認識的你了,我想,就算是楚喬在這裡,也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不顧大局的做法。就算沒有你在這裡接應,以她的能力,也一定會安然回到燕北。」
燕洵緩緩抬起頭來,聲音低沉,喃喃說道:「你說的我全都知道,我只是有些擔心,害怕她來了,見我沒在這裡等著她,會失望。」
「什麼?」羽姑娘頓時一愣,他固執的領著全軍在這個風險之地等待西南鎮府使,不是為了害怕她會有危險,只是害怕她看不到自己會感到失望?
「說出來很好笑吧,」燕洵自嘲一笑,搖了搖頭:「只要是人,難免會犯傻一次,我也未能免俗。我這一次騙了她,拋棄了西南鎮府使的官兵,她嘴上雖然不說,心裡一定生了我的氣,我只是想要親自向她解釋清楚。」
羽姑娘眉梢一揚:「可是……」
「我明白,」燕洵打斷她的話:「過了今晚,若是她還沒有到,我們就離開。」
羽姑娘歎了一聲,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屬下就先下去了。」
燕洵走上前來:「我送你。」
剛走出營門,一陣銳利的劍鋒陡然從側面而來,速度之快猶若閃電,一聲厲喝好似驚雷般在耳邊炸起!燕洵的反應霎時間好似豹子,在第一時間就靈敏的感覺到殺機的到來,他動作如行雲流水,陡然暴起,手掌迅捷抽出腰間短刀,一刀架住迎面而來的劍鋒,身體向側一彎,妙到巔峰的躲過了迅猛絕倫的必殺一擊!
「保護殿下!」羽姑娘冷靜的高呼一聲,左右的侍衛已經同時搶身上前,一陣辟里啪啦的廝打之下,很快就將刺客拿下!
燕洵站在人群之中,皺眉看著面前的男子,眉頭緊鎖,沉聲說道:「我說過,不要再有第三次!」
男人不過二十歲左右,面容俊朗,曾經的陽光朝氣已經不見,全化作冷冽的肅殺之氣,他冷冷的看著燕洵,沉聲說道:「背主叛國者,人人得而誅之!」
「頑固不化!」燕洵冷哼一聲:「趙嵩,這是最後一次,看在你我當年的情分,我最後一次放過你。他日你我相見,我必不會再手下留情!」
趙嵩冷笑:「燕洵,我還當你的心真的是鐵石做的,你在帝都殺了那麼多人,怎麼獨獨對我下不了手?不過你今日不殺我,將來絕對後悔莫及!」
燕洵轉過身去,看也不再看他:「放他走。」
「淳兒呢?她在哪裡?」
「我說了趙淳兒不在我這。」
趙嵩大怒:「你撒謊!」
燕洵面容冷冽:「我沒必要帶走一名已經失了勢的大夏公主。」
趙嵩默默點了點頭,似乎也知道趙淳兒不在燕洵這裡一樣,他抬起頭來,看向燕洵,沉聲說道:「燕洵,從今往後,你我八年相交,再無半分情義,他日相見,我仍舊會取你性命,你也不必再對我手下容情。你放了我三次,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殺了你,必會自刎,將這一條命還給你,但是帝都的纍纍血仇,十萬帝都百姓橫屍街頭,這一筆賬,我們必須清算!」
燕洵沒有說話,他的長袍被西馬涼的風吹的獵獵翻飛,像是一隻飛起來的大鳥,臉上的表情很平靜,波瀾不驚,可是卻只有一雙眼睛,黑的好像大海一般。
「還有阿楚,」趙嵩的聲音突然又幾分低沉,他緩步上前一點,低聲說道:「我有幾句話,你幫我帶給她。」
士兵們見他上前,人人手按刀柄,嚴陣以待。然而燕洵聽到此話,卻微微側身,甚至還輕輕的上前一步。
「你告訴她,我……」
就在這時,一聲悶響突然傳來,巨大的疼痛登時從胸前升起,只見趙嵩猛地一撲,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插在了燕洵的胸膛之上!
「殿下!」
「少主!」
「殺刺客!」
趙嵩面色冷酷,一把拔出匕首,又再重重揮下,直奔燕洵心口!
遠處,其他侍衛們離得尚遠。燕洵手握短刀,腳尖一點,急速退後一步,可惜胸前傷口流血太甚,腳下無力,竟然讓趙嵩瞬間追上了半個身位。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趙嵩的匕首就要狠狠刺入燕洵的心臟,男人手中的短刀頓時上揚,只要一個橫拉,就可以割斷趙嵩的咽喉。剎那間,過往所有的一切都瞬間在眼前回放,那些艱難的歲月,坎坷的往昔,身處在絕境中的少年和皇家的天之驕子,電光石火間,燕洵手腕一偏,短刀的刀鋒登時劃過趙嵩拿著匕首的手臂,從肩部狠狠的斬下!
「啪」的一聲脆響,匕首頓時落地,連同著,漫天噴湧的血霧,和一條活生生的手臂!
「啊!」刺耳的慘叫聲頓時響起,趙嵩整個人倒在地上,身軀縮卷,抱著斷臂處掙扎慘叫!
燕洵也倒在地上,胸前傷口處湧出大量的鮮血,侍衛們手忙腳亂的衝上前去,羽姑娘面容凌厲,正要說話,只聽一聲哭泣頓時從糧草車裡傳了出來,穿了一身寬大軍裝的小兵大哭著跑上前來,赫然正是一路尾隨燕北軍而來的大夏公主——趙淳兒!
羽姑娘面色一沉,厲聲說道:「馬上請大夫來,來人啊,將他們兩個給我砍了!」
「慢著!」
低沉的嗓音艱難的說道,燕洵眉頭緊鎖,臉色蒼白,奄奄一息,一字一頓的緩緩吐出:「放他們走!」
眾人一愣,阿精叫道:「殿下!」
「我說……放他們走!」
阿精還要再說,羽姑娘卻及時的攔住了他。她低下頭,對燕洵說道:「少主,我會安排人送他們回真煌城去。」
燕洵緩緩點了點頭,隨即腦袋一歪,就昏了過去。
「殿下!」阿精大叫一聲,轉身就提起戰刀向趙嵩走去,羽姑娘一把拉住他,沉聲說道:「你想讓我對殿下失信嗎?」
阿精一愣,委屈的叫道:「姑娘?」
「來人啊,準備車馬,挑十個人,送他們兩個回去,給他治傷,別讓他在路上死了。」
侍衛們心不甘情不願的下去準備,趙淳兒抱著滿身鮮血已然昏迷的趙嵩,一臉驚悚茫然,這個單薄的少女,似乎已經被嚇傻了。
羽姑娘跟隨眾人走進大帳,不再去看外面的兩人,走到燕洵床榻之旁,只見男人眉心緊鎖,面色慘白,情況已十分危險。
軍醫被迅速請來,年邁的老者看了一會,抬起頭來,看了眼場中的眾人,最後停在羽姑娘的臉上,沉聲說道:「刺傷了肺,傷口很深,老夫沒有把握。」
羽姑娘看著老人,斬釘截鐵的說道:「少主一定不能有事,先生必須有把握。」
老人眉頭緊皺,想了半晌,終於歎了一聲:「不光如此,姑娘,這匕首上,有毒。」
剎那間,大帳之內,落針可聞。
「中了……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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