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鑫拉著徐悅撒腿就跑,跑出了好遠才沒有聽到二賴子的怒吼。他們這才停下了腳步,徐悅很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啦,千鑫哥,都怪我說漏了嘴。」
「沒關係。」千鑫搖搖頭,說道:「反正我們已經看過安初了,她已經醒了,而且,我看二賴子骨子裡有點兒怕她。一時半會兒的倒是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奶奶快回來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嗯。」徐悅贊同地點頭。
到頭來,野山參還是沒有送出去,但看到安初不會有什麼危險,她心裡也稍稍安定了一點。不然,她還真對安初有一種莫名的愧疚。
但這愧疚是從哪裡來的她也說不清楚。但她倒是想起學過的一篇課文老王。
這篇課文的最後一句是:那是一個幸運的人對一個不幸者的愧怍。
她想,自己的愧疚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吧
但也正如千叔說的,這是命,這是安初的命,無法逆轉。只希望安初能夠接受這樣的命運,好好地、堅強地活下來。
兩個人回到家不久,奶奶和徐欣就回來了。徐悅連忙跑上去迎接,問道:「奶奶,姐姐,你們兩個怎麼走這麼慢呀跟烏龜爬似的,我跟千鑫哥哥都快等瘋了」
「昨天的雨下的太大,離紅磚廠最近的那條近路被水淹了,我們只好繞遠路走,所以才折騰了這麼久。」徐欣說完,整個人就跟癟掉了一眼,垂頭喪氣地往房間裡走。
「姐」徐悅喊了她一聲,徐欣卻是連頭也沒回,直接回了房間。
「徐欣姐這是怎麼了」千鑫滿臉的疑惑。
老奶奶歎了口氣,說道:「我去紅磚廠問了廠長,廠長說,二賴子幹活倒是也還勤快,雖然偶爾也會偷偷懶。他一天的工資有七十,一個月的話,差不多也有兩千多了。就算是他經常曠工,那存個幾年,十萬是能存起來的。所以安初可能真就是他買來的媳婦。」
徐悅接口,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難怪我姐垂頭喪氣的。」
「那也就是說我們不能再插手安初的事情了」千鑫握緊了拳頭問道。
老奶奶歎了口氣,並沒有回答千鑫的問題:「命,這都是命啊」
「千鑫,吃飯了。」千叔來到了院子門口,催促千鑫回家吃飯。
已經是午飯時間,院子裡升起陣陣炊煙,跟往日一樣,沒有任何的改變。千鑫只覺得肩上重了很多,有什麼東西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但那是什麼東西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也許只有學習,才能改變這個千戶村。這個把買媳婦當成一件很正常的事的落後村落。
太陽漸漸從最高點往下落,慢慢地,霞光瀰漫了西邊的天空。整個千戶村像是被鍍上了一層的金光,又像是被籠罩在一個金絲籠裡。
農村裡幹活的人從田間回來,村子裡再度升起炊煙。
是夜晚要來了。
「你就多少吃一點吧」二賴子端著一盒盒白色的一次性餐盒,帶著乞求的目光看著安初夏:「我做的飯難吃,怕你吃不慣,可這是我特意從鎮上買回來的,你多少吃一點。你從徐老太太家裡出來之後,就沒有再吃過東西了,你不餓嗎」
安初夏側過臉去,連看也不想看一眼二愣子。
如果她可以說話,如果她可以說話
她肯定會狠狠地馬上一句:「你給我滾」
可是喉嚨還沒有恢復,後來老奶奶送來了藥,她一狠心,沒吃。她打算就這麼耗下去,早上剛有的力氣,又被耗得差不多了,可是讓她這樣活著,真不如死了輕鬆
二賴子沉重地歎了口氣:「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你也別因為這個,就委屈了自己。我二賴子一定會對你好的」
安初夏還是一動不動背著他躺著,若不是她實在沒有力氣了,她真不想躺在這張二賴子睡過的床上
二賴子又是歎了一口氣,將一次性餐盒放在了一邊,說道:「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去廚房睡,你有事拍一下床裡邊兒的牆,我立馬就過來。還有,我把吃的放在這裡,你要是餓了要記得吃。」
說完這些,他從櫃子裡抱出了被褥和草蓆,便走出了房間,走之前還不忘記提醒了一句:「餓了一定要記得吃。」
緊接著響起了門被「咯吱」一聲關上的聲音,隨後又響起了鑰匙和鎖的聲音。
門被鎖了。
房間的燈沒有關,是二賴子特意留的,免得她想吃東西看不到。
但燈雖然開著,她卻覺得眼前都是黑暗,看不到一絲的光明和希望。
這是一種比一個人漂泊在冰冷的淚江上還要難過的感覺。至少你知道,那個時候等待著你的是死亡,而她卻不知道,前方會是什麼。
漫漫長夜,她的手腳一直是冰冷的。
「啪噠噠噠」有什麼聲音響起了起來,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啪噠噠噠」又響起了跟剛才類似的聲音。
這絕對不是幻聽了。
安初夏緩慢地轉過了身來,身體的虛弱讓她連翻個身都覺得異常地艱辛。
當她轉過身的時候,正好看到門縫下面掉進來一顆很小的石子,那小石子,正是從那門下面的門縫裡面被扔進來的。而那聲音,就是這小石子的滾動造成的。
那聲音並不響,卻足以引起她的注意。像是有人為了刻意引起她的注意。
難道是二賴子
一想到二賴子這個人,她眼中不由得就充滿了厭惡。說起來,這二賴子對她挺好的,畢恭畢敬,關懷備至。可是,這要讓她如何能對二賴子這個人有好感呢
她正要厭惡地轉回身去,卻見有什麼東西從門縫下面塞了進來。她定睛一看,是一張疊起來的紙。
二賴子這個人,不可能莫名其妙塞一張紙進來。
安初夏的眼睛猛地瞪大,莫非是奶奶她們
「我走了」門口響起一聲輕聲的話語,輕輕的腳步聲很快消失了。
她一下子來了精神,那聲音不是二賴子的,而是那個叫千鑫的大男孩
安初夏用手支撐著身體,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那張紙上,肯定寫了字,並且是不能讓二賴子看到的字,所以千鑫才會選擇了這個方式送進來。
那張紙她深吸了一口氣。一定要拿到那張紙
全身一下子來了力氣,她從床上下來,腳踩在地上的時候,眼前一陣發黑,這是因為她除了早飯什麼都沒吃而出現的貧血。等視線恢復了正常,她靠著牆壁,緩慢地走到了門前。
之所以走那麼慢,一來是因為她實在是虛弱地厲害,退燒針的作用早就沒有了,加上沒有吃飯,身體就更加虛弱。二來,則是怕吵醒隔壁的二賴子。
好不容易走到了門邊,她這才是鬆了一口氣,彎下腰撿起了卡在門縫裡的紙條。
她沒敢立刻看,怕二愣子突然走過來,一直到回到了床上,她這才急急忙忙打開了紙條。
「安初。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是叫安初,還是後面還有字,我就這麼叫你了。我知道你現在心情肯定很不好,二賴子這樣的人,肯定是配不上你的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放棄明天是週一,我就要回松立上學了,所以,我今晚會連夜趕到鎮上,讓人幫你修好手機。等手機修好了,就可以聯繫到你真正的家人了。所以,千萬不要放棄你相信我,我會讓你離開這裡的」
最後的落款是:千鑫。
看完寫了密密麻麻的紙條,安初夏的眼眶迅速的紅了。
她還以為,她的人生沒有希望了,是這個叫千鑫的少年,又重新給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她要活下去她要等著韓七錄他們來接她
要活下去
安初夏的目光落在了二賴子放在床邊凳子上的餐盒,要活下去,就必須先吃東西,吃了東西,才有力氣。吃了東西,病才會好的快。對了,還有藥還有那碗老奶奶跟藥一起帶過來的野山參湯。
她咬咬牙,喝下了湯,吃了藥後要吃起一次性餐盒裡的飯菜。
發燒的人味覺都是比較遲鈍的,這些飯菜,於她而言,味同嚼蠟。但這並沒有什麼關係,別說這飯菜幾乎沒什麼味道,就算是這真是蠟,能讓她的病快點好,那她也願意吃下去
一束光,出現在黑夜裡。
道路還是泥濘的,千鑫一邊藉著手電筒的光避開那些水坑,一邊往鎮上趕。
都這個點了,也不知道鎮上修手機的店舖關門了沒有。鎮上跟市裡不同,雖然店會開的晚一點,但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還真沒有。所以他必須加快動作。
深秋的季節,千鑫的臉上卻是淌滿了汗水。
但是,他只有這一個晚上的時間了,明天五點,他就要出發去市裡上學,就算是不補課,也需要五天的時間才能回來。五天,足以發生很多事情了,所以他必須在今晚修好手機。
等趕到鎮上的時候,時鐘已經指向了十點一刻。
小鎮並不大,千鑫輕車熟路地往鎮上唯一一家修手機的店舖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