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眾人圍坐在一起,羽墨坐在中間。
「我曾經那麼確定,以為李察德就是那個Mr.Right,現在才發現根本不是這樣。」羽墨藏起憂傷,誇張地微笑,「不過,你們放心,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我不會再難過了,我甚至都想不起來那個男人長什麼樣了。時間真的可以沖淡一切……祝賀我,乾杯。」
她舉起杯子,大家都一動不動,只有小賢倒飲料溢出。
一菲憂心忡忡地看著她,「可是羽墨,這事兒才剛剛發生兩個小時啊。」
羽墨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知道……這就是我啊,新世紀白領女性的傑出代表,忘記過去,不斷向前。那首歌怎麼唱來著?我是小溪流,勇敢向前流,小溪流啊小溪流,永遠不停留,嘿巴扎黑!」
一菲傻眼,「羽墨,如果你真的很委屈,就讓它發洩出來。」
「我不委屈啊,不就是被忽悠了一下嘛,誰沒有被忽悠過?你們別愁眉苦臉的好不好。」羽墨頓了頓,「哦!你們一定是覺得這背景音樂太憂傷了,我去換首歡快的。」
羽墨起身,眾人目送。
「我覺得羽墨的行為非常,相當,十分不正常。」一菲搖頭。
子喬問:「那你覺得正常人應該怎樣?」
「開輛拖拉機,把李察德和他老婆家徹底推平,然後直接插塊碑,上面寫:從前有個騙子,後來——他死得很難看。」一菲惡狠狠道。
「你又不是拆遷辦,暴力拆遷不提倡啊。」張偉語重心長。
悠悠說:「我也覺得很奇怪,受這麼大的打擊,羽墨居然都沒有哭。」
接下來的幾天,大家對羽墨進行了全方位的觀測,發現她很正常,非常正常,甚至正常得有些——不太正常。
一菲和悠悠在做菜時,她從背後走過,借走菜刀,兩人連忙追出,只見她不知什麼時候學會了做菜,正揮著刀雕花,胡蘿蔔雕成的小鳥,放在一盆菜上。
小賢和子喬坐在沙發上時,她走出來,用磨刀石磨一把大剪刀,兩人驚嚇後退。誰知她只是走向一盆植物,認真地修剪枝葉。
關谷把漫畫書捐給兒童福利院時,她拿著LV包衝出來,通通捐贈出去。
接下去是化妝品,她搬了一個大紙箱放到一菲和悠悠面前。
「這麼大一箱……都是送給我們的?」悠悠愣住。
「對啊,好東西我才珍藏下來,你們可別浪費哦。」
「可這……花了你畢生的精力啊。」一菲驚呆,「難道……你不想繼續做女人了?」
「說什麼呢,我只是不想老把時間花在打扮上,反正我現在不談戀愛,暫時不會用到它們了。」
「這麼多我們也用不了啊?」
「要不送兩根口紅給曾老師吧。」羽墨走到門邊,轉身憂傷地,「再見了我的朋友,我會永遠想念你們的。」
「慢著,她最後一句說什麼?」一菲從箱子裡探出頭。
「我是在和我的化妝品訣別。別多想,我——沒——事!」羽墨出門,一菲和悠悠大出氣拍胸口。
「我還是覺得後腦有一絲涼意。」
「我們趕緊把東西分了,我怕她隨時可能改主意!」一菲重新扎進箱子,兩人分化妝品,忽然,一個紮著蝴蝶結的黑色光盤盒掉在地上。兩人詭異地對視,一菲小心翼翼地撿起光盤。
另一邊,張偉在找羽墨,只看見玩三國殺的關谷、小賢和子喬。
「一菲和悠悠正看著她呢,目前好像還沒過激行為。」子喬告訴他。
「我在想要不要把戒指還給她。」張偉掏出戒指。
小賢瞪眼大叫:「這不是李察德送給羽墨的戒指嗎?不是早就讓羽墨扔了嗎?怎麼會在你這兒?」
「被我撿到了。」
「就這麼簡單?」關谷問。
「當然不是那麼簡單,它砸到了我,我撿了回來,後來我朋友求婚我就賣給了他,後來發現是羽墨的,我又貼錢買了一顆,然後把這顆要了回來。我朋友要跟我斷交,我還白白搭上幾千塊錢,故事就是這樣!」張偉哀嚎。
關谷愣住,「……我還是喜歡那個簡單的版本。」
「我之前怕她傷心,聽說她這兩天好多了,就準備還給她。」
小賢跳起,「別,千萬別。你還給她不是故意揭她的傷疤嗎?羽墨的康復只是假象,我們千萬不能現在刺激她。」
「那這麼貴重的戒指怎麼處理?」張偉把鑽戒放桌子上。
「哎!我有辦法!要不我們替羽墨捐了吧。」關谷提議,「你不知道,羽墨最近把她的LV、Gucci還有Prada包包幾乎全都捐給了福利院,我猜估計是準備積德吧,我們以她的名義把戒指捐給兒童福利院,也算是做件善事。」
「好辦法!張偉,你是福利院長大的,要不這件事就你去辦了吧。」子喬把戒指又塞給張偉。
一菲和悠悠打開光盤,屏幕中出現了羽墨的自拍視頻。
「Hi,一菲、悠悠,是我!不枉我對你們的瞭解,你們最終還是看到了這段視頻。恭喜你們,已經獲得了我所有的化妝品。這說明只有以下兩種可能:第一,我已經死了,請把我的視網膜捐給需要幫助的人。」
一菲和悠悠面面相覷。
「第二,如果我還沒有死並且主動把這些東西送給你們的話,那就說明——我碰到了更糟糕的事情!我一定遭受了非常非常非常重大的打擊,而且已經不能自我控制了。你們是我最信任的姐妹,請一定……一定要救我出來啊!」羽墨在視頻中掙扎大喊。
一菲嚇了一跳,「羽墨這兩天看上去不是很正常嗎?」
「也許看上去我很正常,但千萬別被我騙了,那全是假象!」畫面裡接著說道。
「啊?難道那些菜都不是她燒的?」悠悠說。
「沒錯。菜都是外賣現成的,我學做菜另有目的。」
一菲和悠悠一起跳開,「她聽得到我們說話?」
視頻裡的羽墨一臉神秘莫測,「如果我說燒菜是為了陶冶情操,那全是假的,我是在練刀法,如果我來問你們借刀具,那說明我自己家裡的刀都已經被我砍廢了。」
悠悠倒吸一口冷氣。
一菲不解道:「那她種花是為什麼呢?」
「問得好,如果我在種花,千萬不要大意,因為那些不是普通的花,是來自西域的奇花——含笑自然High,這種花的香味會麻痺自己的神經,並且產生幻覺,說明我已經對生活失去了信心。」
悠悠又倒吸冷氣。
「還有,如果我開始把自己收藏的名牌包包隨便送人的話,這應該是最最恐怖的信號,說明——我真的崩潰了!」羽墨抓亂頭髮,「我的目的是讓那些孩子從小就接受奢侈品的熏陶,然後他們長大了就會瘋狂地迷戀這些東西,並且不擇手段地讓男人替她們買,借此消滅天下所有的男人!」
一菲和悠悠打了個冷顫。
「綜上所述,如果你們真的發現了以上症狀,說明問題非常嚴重,沒錯,我絕對沒有看上去那麼堅強。千萬不要讓我出去亂跑,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羽墨順手撩起旁邊一把菜刀,刀口已經被砍成波浪型,絕望深情地,「我要說的就這麼多,至於結果會怎樣,就看你們的了。我愛你們,永遠。」
視頻轉黑結束,一菲和悠悠面面相覷,這是恐怖片嗎?
更恐怖的是幾天後,羽墨在收拾東西,悠悠在旁監視,「羽墨,幹嗎呢?」
「我跟公司請了長假,明天我要去旅行。」
悠悠腦海中回憶起羽墨視頻中說的話:千萬不要讓我出去亂跑,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旅行?和誰?去哪兒?」
「對哦,我這是去哪兒啊?——嘿嘿,就不告訴你。」羽墨笑著。
悠悠驚慌失措地跑出去,找大家商量對策。
「完了,完了,要出事!都怪你,曾小賢!」一菲聽完後跳起。
小賢哭了,「怎麼又怪我!」
「你!趕緊給我去把羽墨攔住啊!」
「她現在刀法那麼純熟,誰敢去攔啊!」小賢縮到牆角。
「要不,我們派個代表陪她去旅行,24小時貼身監護。」子喬提議。
悠悠點頭,「對哦!這個方法還算靠譜。那誰去啊?」
「我們幾個都要上班,悠悠要跑通告,關谷不是本地人,子喬又不安全,誰去陪她呢?我們,得找一個老實又不起眼,而且經常吃飽了沒事幹的人。」一菲正說著,張偉從外面回來,大家齊刷刷地看著她。
張偉有種不祥的預感,退到門外,「你們想幹什麼?」
「張偉,我們一致決定,明天起貼身保護羽墨的工作就交給你了,你是最好的人選。」小賢向他投以鼓勵的微笑。
「我……可我沒時間啊。」張偉在門後探出頭,「你們讓我去福利院捐戒指,捐出事情了吧。老院長一口認定我事業有成,變成了富豪慈善家,死命要讓我組織一場慈善晚會,廣邀各路名流!天哪,我就是個人流,不不,就是個普通人,上哪給他組織去?」
羽墨拖著旅行箱出來,「Hi。我是來跟大家辭行的,悠悠都跟你們說了吧。」
一菲拖住她,「羽墨,你明天不能去。」
「為什麼?」
「因為……因為……」一菲正想著,看到了門口愁眉苦臉的張偉,「因為張偉要開慈善晚會,少了你怎麼行?」
「慈善晚會?真的嗎?」
「啊?」他被悠悠拉進來,還被捏了一把,「對,沒錯,我辦的。」
「張偉你真是太有愛心了,我還有好幾個包包沒送掉呢。晚會什麼時候?」
一菲搶道:「就在明天晚上。」
「什麼?」張偉張大嘴巴,又被悠悠捏了一把,只有僵笑,「對,對,明天晚上。」
「好吧,那我只能改天再去旅行了,幫我留好請柬哦。」羽墨拖著箱子回房,大家鬆了口氣——當然,除了張偉,他快沒氣了。
在悠悠的幫助下,「慈善鑽石之夜派對」如期舉行,酒吧裡人頭攢動,大家穿著西裝和禮服。
「哇,你們是怎麼做到的?才一天時間你們就找來那麼多名流。」張偉欣喜。
悠悠得意地笑道:「叮勾!50塊錢一個人,還怕找不到群眾演員嗎?」
「……群眾演員?」
「放心啦,他們都是專業的,演個名流沒什麼難度。」
「那幾個也是專業的?」張偉指著角落,幾個清朝士兵在喝啤酒。
子喬出現,「麻煩問一下,這場慈善派對和羽墨的情感康復到底有什麼關係。」
一菲思索了一番,「確切來說——關係不大。不過有個聚會吸引她,至少她不會滿世界亂跑。我們得趁今天給她找到新的關注點,然後徹底把不開心的事情給忘了。」
「忘記不開心的事還不容易,我們只需要和她玩一項勁爆刺激,號稱派對之王的遊戲——飛行棋!」子喬亮出神器,大家歎氣逃開。
院長出現,熱情地擁抱張偉,「張偉!太感謝你了,沒想到你那麼快就把慈善晚會搞起來啦。」
「呵呵,應該的,應該的。」張偉感覺不錯。
「等孩子們拿到捐款的時候一定會非常感激你的。」
「捐……捐款?」他差點一口香檳噴出來。
「對啊,按照常規我要在捐款儀式開始之前先說幾句。」院長拿一把調羹敲玻璃杯,大家圍攏,「非常感謝大家的捧場,首先我謹代表福利院向各位愛心人士表示由衷的感激。很多人會問,慈善是什麼?答案很簡單——是愛。我來給大家講個故事吧。」
接著,他深情地講述了,一個孩子如何在全社會的幫助下身殘志堅的勵志故事。張偉偷偷把錢發給群眾演員捐款,手狂抖。
「……是愛,讓我們擁有堅強下去的勇氣,是愛,讓我們相聚在同一片藍天下。謝謝大家。」
眾人鼓掌,羽墨哭了,張偉看著空空的錢包更是淚如雨下。
「我……我太感動了。」羽墨靠在一菲肩膀上,「你說這個故事是真的嗎,這世界真的那麼美好嗎?為什麼我從來沒有遇到過!」
「我知道你很委屈……都過去了,過去了。」一菲輕輕拍著她。
「這是我聽過最美的故事,我也能找到堅強的理由嗎?」
「你會遇到的,我們都相信。」
這天晚上,羽墨哭了很久,大家很高興終於找到了紓解她心頭委屈的方法。不過,他們可能高興得太早了。
次日,當一菲打著哈欠,小賢和張偉躺在沙發上時,羽墨又拖著行李箱出來,和他們辭行的。
一菲嚇一大跳,「你……你又要去哪兒?」
「旅行啊,我沒跟你們說過嗎?」
張偉低聲問小賢,「她……昨天不是恢復正常了嗎?」
羽墨打開門,「正常?我一直很正常啊。」
這說明昨天的感動不夠徹底,病情又反覆了,還得再下猛藥,這麼想著,一菲忙拉住她,「不行,羽墨,你不能走,因為,張偉今晚還要辦一場慈善晚會。」
什麼?張偉從沙發上掉下來,小賢踢他,他哭腔點頭,「是。」
「可是昨晚不是已經開過了嗎?」
「沒錯,這個慈善派對我們原計劃就是開兩天的,這是我們愛情公寓一貫的風格。」
「好吧,那我改天再去旅行。老地方?」
一菲使勁點頭說:「嗯!」
張偉捂臉,差點滾進沙發底。
就這樣,慈善白金之夜派對,甚至是慈善皇冠之夜派對,一場接著一場舉行,悠悠排演了感人肺腑的絕症愛情故事,院長拿出了更大的募捐箱,張偉窮得快當掉褲子。
「老師明白你對福利院有感情,最近院裡正準備給孩子們興建一棟宿舍樓,我們想用你的名字來命名。」
張偉破涕為笑,「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謝謝院長。」
「我應該謝你才對,那這樣吧,回頭我們找個機會談談捐樓的細節。」
「捐……捐……捐樓?」張偉結巴流汗。
「是啊。我很高興你有熱情,也有能力為福利院多做一點事情……」
張偉咬牙道:「不不不,院長,實話跟您說吧,上次那枚鑽戒,它真的不是我的!」
「什麼?」
「對不起,我並不是真的想搞慈善晚會,只是為了幫助一個朋友,讓她感到愛的氛圍,能夠好過一點。」
「這……這可不只一場,也不是兩場,你們連搞了三場慈善晚會啊。」
「那是因為,她受了很大的打擊,她發現自己喜歡的男人已經結婚了,而且騙了她很久。所以我們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開慈善晚會,希望她能早點從陰影中走出來,你看到的這些來賓……全都是群眾演員。不瞞您說……我的存款全都在您的捐款箱裡了,我真的沒有錢捐樓了!」張偉正哭訴著,感到身後有人,回頭一看,竟然是羽墨一言不發地站在他身後。她表情悲傷,轉身飛跑出去。
之後,大家分頭搜索了所有她可能會去的地方,從公寓,街心花園,到小區超市,幾個小時過去了,仍然一無所獲。
深夜,酒吧裡人煙散盡,子喬拿起一個酒瓶,醉醺醺地來到露台,四處環顧。羽墨躲在柱子後,冷得發抖。
「你很會躲貓貓啊。我知道你躲在這裡,出來吧。」
「你怎麼會知道的?」羽墨無奈地出來。
「哈哈,其實我不知道。不過——現在我知道了。」子喬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羽墨反抗,但子喬還是硬把衣服穿在她身上。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別來找我,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我心裡很亂,想哭又哭不出來,想死又不知道怎麼死比較痛快!」子喬一口氣飛速說著,「我應該回答——找到你是必然的,因為大家都在滿世界找你。你想安靜一會兒我沒意見,心裡亂很正常說明你還活著。如果你想哭,我的肩膀是免費的,如果你想死,我一定不允許。OK,我們把這些肉麻的廢話跳過去怎麼樣。」
羽墨淡淡地笑:「你很吵哎。」
「謝謝。」
「你們開了那麼多莫名其妙的慈善晚會,就因為我?」
「信不信,如果你還不回來,我們會一直開下去,直到你康復為止。」
羽墨低頭,「我……根本不值得別人這麼做。」
「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你覺得你為李察德這樣消沉值得嗎?」羽墨沉默,子喬繼續輕聲地說,「我……愛過一個女孩,我們曾經一起糾纏了很久,每一天都要鬥嘴吵架,一起喝鹽汽水。有一天她突然離開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分別的那天,我很愧疚。她留在我身邊是個錯誤,我沒法給她想要的幸福,又或許,她離開才個錯誤,不過她必須做完一個選擇之後,才能告訴自己哪個錯更值得去犯。」
「那結果呢?」
「沒有結果。人們往往為了逃避一個錯誤而去犯另外一個錯誤。既然有些錯誤無法挽回,何必讓悔恨埋葬你的人生?與其逃來逃去,還不如去面對一個。你說呢?」
羽墨沉思,「我該怎麼做?」
「問你自己。」子喬微笑著拿出鑽戒,遞給她。
「這是……」
「謝謝張偉吧,他從院長那裡拿回來的,現在物歸原主。」
羽墨眼裡閃著淚光,淡淡地笑:「我不是它的主人,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是了。還是捐了把。」
「鑽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不用再想想嗎?」
「我知道我的選擇是什麼。謝謝你子喬。」
「不客氣,對了,」子喬從口袋裡掏東西,「想來盤勁爆刺激的——重生飛行棋嗎?」
夜色如水,每個人都被月光和彼此溫柔地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