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琉璃不敢相信這是事實,難道說她的計劃再度破滅了?她推演推測了無數遍,最不濟只是讓侯府損失點名譽而已,而且裕王答應過她,絕對不會把她供出來,她只負責把這件事告訴裕王,其他所有的事都是裕王一手安排的,他們沒有證據指證她,就算質疑到她頭上,她也有辦法推個一乾二淨。畢竟翠煙已經死了,方嬤嬤作為知情人肯定也逃不過一死,她利用的就是死無對證。
看著她驚疑不定的神情,夏淳風唇邊的譏笑更甚。
「意外嗎?可我一點不覺得意外,你的偏執,你的自私,走到這一步,是理所當然,不過,這個結果來的比我預想的要快多了。」
夏淳風目光微遠,望著天邊燦若織錦的霞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才收回目光,那深邃的眼眸似乎還染了霞光,微微笑著,瀲灩著流光,益發地顯得他俊逸瀟灑。
這是心中塊壘消散後由內而外散發出的輕鬆與自在。
「你一定在苦思敏想,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你想不通,所以無法相信,作為你我之間最後一場談話,我便耐著心替你釋疑解惑一番。」
「趙琉璃,你輸就輸在以己度人,你用你的處事態度去揣摩別人,你可以輕易的就逼死傅嬤嬤,毒害小雅,她們在你眼裡,就是個工具,可用的時候用一下,用不著了,就能隨意丟棄,你視人命如草芥,你永遠只知道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所以說你狠,你毒,你這樣的主子,怎能指望別人還死心塌地地為你賣命?」
琉璃怔怔地看著他那湛湛清澄的眼,那明朗舒展地笑,有多久沒有見到這樣的他了?那個開朗又溫柔的淳風,曾經就是用這樣的笑容觸及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他們也曾有說不完的情話,也曾有濃情蜜意開心快樂的時光……
而今,他說,這是他們之間最後一場談話。
他笑著,薄唇裡吐出的卻是比刀更利,比霜更寒的話語。
琉璃的心狠狠地痛了起來。
她以為她已經不在乎這個人了,什麼都不在乎了,可現在,她悲苦地發現,她還是那麼在乎,在乎的放不下。
她心裡怎麼想的,夏淳風已經不在乎了,自顧剖析道:「所以,你會理所當然的認為,一旦靖安侯府的人找到了翠煙,一定會殺人滅口,翠煙死了,侯府就能重新掌握主動權,你發現翠煙不見後你惶恐過,你慌張過,然而你等了幾日,發現侯府什麼動靜都沒有,你又理所當然的認為,侯府掩蓋真相都來不及,又如何敢來尋你的晦氣,於是,你膽子又大了起來,想到了一條妙計,令侯府百口莫辯的妙計,而這條計策,你只需動動口,告訴一下裕王就可以了……」
「所以說,你輸在了對人性的認識,這世上並非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自私自利,為了一己私利可以不折手段,二嫂找到了翠煙和方嬤嬤,非但沒有殺她們,反而做了周全的安排,因為她懂得尊重人命,懂得有時候不殺比殺更能震懾人心,不妨告訴你,今日在皇上面前指證你的就是方嬤嬤。」
琉璃臉色慘白,搖晃著後退了一步,幾乎站立不穩,心中恨意如噴湧而出的岩漿,又是葉瑾萱,一次又一次的壞她的好事。
夏淳風淡漠道:「你失敗的第二個原因,識人不明,你以為裕王是你穩固的同盟?呵,真是天真之極,若換做太子,或許還會顧念著堂兄妹的情誼,替你遮掩一二,你卻親疏不分,偏偏找上裕王,當然,你覺得你們有著共同要對付的目標,一拍即合,順理成章,但你沒想過,一旦陰謀敗露,裕王他會一肩擔下責任?不妨告訴你,裕王在第一時間就撇清自己,反而指證是受你蒙蔽。」
琉璃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已是面如死灰,兩腿發軟,搖搖欲墜。
夏淳風迫近兩步,眸光陡然一寒:「你毒你狠,可你卻又蠢又笨,在我對你說,我什麼都不在乎了,你愛怎樣就怎樣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今天的結局,可你看不到,你還在那沾沾自喜,默默地實施你的報復計劃。」
「趙琉璃,從你進了夏家的門,每一個人都真心對你,把你當成夏家的一份子,你再怎麼無理取鬧,大家都是一忍再忍,是你的自私自利,驕縱任性,讓大家一點一點的寒了心,是你親手推開了所有想要對你好的人,包括我,我是真的愛過你,不想放棄你,是你非要在你我之間,在所有關心愛護你的人之間,劃下鴻溝,紮下釘子,便是疼愛你如性命一般的太后,最後也對你徹底失望,連臨終都沒有宣你進宮見最後一面,趙琉璃,你終於只剩你一個人了,你求仁得仁,我恭喜你。」
這番話說的又冷又狠,又急又切,每一句話都像一條帶勾的皮鞭狠狠抽在她心上,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釘子,毫不留情的扎進她心裡。
尤其是那句……趙琉璃,你終於只剩你一個人了。
是啊,終於只剩她一個人了,從小父母雙亡,最疼愛她的太后不在了,如今,連她深愛的人也要離她而去了。
一個人,那種無盡的蒼涼的孤獨感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讓她心痛到不能呼吸。
這一刻,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恨誰,有得只是無盡的恐慌,從此她要一個人去面對別人的冷眼,去面對人生的風雨,一個人,這個概念,摧垮了她所有的驕傲與堅持。
一個人,她從不知道這三個字有著這麼巨大的威力,能摧毀一切,現在卻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機關算盡,到頭來,只剩她一個人。
琉璃慘笑著,淚水不自覺的淌了下來。
她後悔了,可她說不出後悔兩個字。
她想求他不要走,可她說不出請他留下。
她想放棄所有尊嚴與驕傲,跪在地上求他,可她卻只能站著流淚。
夏淳風終於是一吐為快,蕩平了心中所有的積怨,這段壓抑苦悶形同牢獄的生活終於是結束了,那些曾經有過的歡笑深埋在心底,所有不快的思緒統統拋散在風中。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淚流滿面的琉璃,輕輕地說:「我走了,你再也不用等我回來了。」
說罷,夏淳風大步離去,頭也不回。
在心裡,低低地呢喃著……別了,趙琉璃,從此你我是路人。
琉璃倉促轉身,呆呆地看著淳風遠去的背影。
大步流星,步履輕快。
他就這麼走了,走出她的視線,走出她的生命。
心放佛被剝離開,鮮血淋漓痛到麻木。
淳風,別走……
她在心裡呼喚。
可風中傳來的卻只有她自己的嗚咽,在空空地院子裡迴盪。
現在是生機盎然地春天,可她的人生卻是落葉滿地,一片蕭條。
趙琉璃終於放聲大哭,不可遏制的大哭起來,蹲在地上,像是被遺棄了的孩子那般可憐無助。
沒有人來勸她,原來靖安侯府過來的下人,都收拾東西跟著三少爺走了,宮裡派來的人都不敢去勸她,這個時候誰敢去觸霉頭?
大家只能站著遠遠地觀望,她們心裡並沒有多少同情,更多的是在擔心自己的今後,跟著一個沒了夫家又為皇上所不喜的還不是正牌的公主,前景堪憂啊!
夏淳風徑直回到侯府,這次回家的感覺與以往都不同,沒有愧疚,沒有負累,不用再看到母親擔憂的神色,不用再害怕別人問他過的如何?他是侯府三公子,僅僅是侯府三公子,他喜歡這個身份。
連門房看到他都是滿臉堆笑,十分開心地說:「三少爺,您終於回來啦!」
夏淳風挑眉一笑:「是啊,回來了。」
「二少奶奶親自下廚,這會兒都等著您吃飯呢!」門房笑呵呵道。
夏淳風心中暖意洋洋,點了點頭,加快步伐往正院而去。
這一晚,父子四人喝了個痛快,上好的杏花村足足喝了兩罈子,淳風是直接干趴下,還抱著酒罈子不肯放,一直在傻笑。
淳禮也傻笑著,開心啊,終於陞官啦,多少年了,還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哎……人生總是充滿了意外,太意外了。
連淳於都有了幾分醉意,硬撐著要把老爹也干趴下。
沒道理三個年輕力壯的兒子還幹不過老子,肯定要被老爹鄙視的。
夏拙峰端著酒的手都不穩了,大著舌頭囔囔道:「臭小子,喝就喝,誰怕誰啊,老子這輩子就沒怕過兩件事,一是殺敵,一是喝酒,老子就不信幹不翻你個小兔崽子……」
外間,尤氏抱怨道:「都多大年紀了,還當自己是十七八的毛頭小伙子呢!」
雖是抱怨,可尤氏眼底分明帶著笑意,很久沒見老爺這麼高興了。
葉佳瑤笑道:「大家難得開心,這頓酒可是憋了好幾個月了,就隨他們去吧!」
只有喬氏笑容有些無奈,雖然她承認二弟妹的決定是正確的,可是翠煙和那孩子的存在就像一根刺紮在她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
哎……這也許就是她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