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引蛇出洞

  此時周懷政的屋子裡已經被翻得亂七八糟。

  兩個太監站在雷允恭面前,膽戰心驚的垂頭回話。

  「雷公公,小的去晚了,周公公已經……」

  「雷公公……」

  雷允恭冷冷地看著二人,不等二人說完,就打斷問道:「金酒柱去哪了?」

  小太監一臉惶恐:「小……小的沒問到。」

  雷允恭大怒,一把揪起他的衣服,咬牙切齒道:「沒問到?那麼大一個物件兒,怎麼會沒人知道?周懷政的人吶?都死了嗎?」

  太監苦著臉發抖:「是!是!他們……他們……的確都死了哇!公公您不是下令,把周懷政的親信統統幹掉,換咱們的人看守皇后和太子嗎?」

  雷允恭呆了一呆,鬆開手,臉色茫然地退了一步。

  寇准負手立於庭院中,滿面愁容的仰望著彤雲密佈的天空,不時長歎出聲。

  他雖被宮中武士趕出了皇宮,可畢竟三朝元老,資歷擺在那兒,士林名氣擺在那兒,別說武士,就算是皇帝也不敢輕易動他,否則不但百官不答應,天下文人士子也不會答應。

  所以武士們把他「禮送」出宮後,又派了人一路把他護送回了寇府,生怕他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惹出天大的亂子來。

  從某種角度來說,一個真正位列人臣巔峰的老臣,其所擁有的能量有時候甚至要比皇帝還要大。

  皇帝死了,自然有新皇帝繼位。

  但像寇准這種老臣若是死了,卻是國家巨大的損失。

  當然了,若是老死病死,倒沒什麼。畢竟人總有一死嘛。

  可若是出了意外,被害死身,或死於刺殺之類的陰謀,那天下所有讀書人都不會答應。

  並不是說,偌大的天下就離不開他了。不是這樣。

  簡單來說,就是四個字——物傷其類。

  若是連寇准他這樣的老臣都能死得不明不白,其他讀書人誰還有點安全感?誰還敢入朝做官?

  是以儘管趙恆生前一直都不喜歡寇准,可該尊重還是得尊重,做錯了事被罵被鄙視,也還得忍著。

  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這句話不是說說就罷了的,想得陰暗點兒,就算當初太祖本意是敷衍應付讀書人們,忽悠他們為趙宋江山效力,幾十年過去,假的也變成真的了。

  讀書人們多聰明啊,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人拿這句話當成護身符,從上到下,萬眾一心,誓要把這一句話發揚光大,從而保住甚至無限抬高讀書人的地位。

  寇准也不例外,他也是這國策的受益人。也正因此,他更不希望國家有大的變動。

  誰能肯定,若換了宗嗣承襲大寶,為了幫太祖出氣,新上任的皇帝就不會變動國策?把當年那些看似背叛了太祖的讀書人們,一打到底?

  當然,到了寇准這個年紀,以他的風骨,個人榮辱已經不放在心上了。但他卻不得不擔心,若真有了驚天之變,天下讀書人受苦受難是一方面,可怕的是,會不會引起整個國家的紛亂,甚至是——崩潰?

  內部民心不穩,外有敵寇虎視眈眈,這讓他這位三朝元老,豈能不擔憂愁苦?

  「唉!紅紫亂朱,狐裘蒙戎。陛下,你走的不是時候啊!若太子再大上幾歲,又豈會如此?豈會如此啊!」寇准仰天長歎,心中惆然。

  這時,寇夫人攜了一件外衣碎步前來,操心地為他披上,輕聲道:「老爺,小心風寒。」

  寇准彷彿沒有聽見夫人的話,好像並不知道寇夫人的到來。

  寇夫人見他悵然出神,心裡也不好受,想了想,開口委婉解勸道:「老爺,不就是被貶為相州知州嗎?咱們就去唄,離開這個是非地,也不是壞事。」

  寇准望著暗空,輕輕歎息:「沒你想得那麼簡單!沒那麼簡單啊……」

  這時,一名小廝急匆匆跑過來,到了二人身前站定稟報:「老爺,北斗司防禦使求見。」

  「北斗司……」寇准略一沉吟,將外衣扯下交給夫人,邁步朝前堂走去。

  客廳裡,洞明正在低頭喝茶,眉頭緊鎖,似在思索著什麼。

  「洞明先生久等了。」這時,寇准大步走進來。

  「寇相公客氣了。」洞明連忙起身,拱手為禮。

  寇准抬抬手,算是回禮,看了洞明一眼,歎了口氣:「羞莫提及。拜那逆賊所賜,老夫現在只是一方知州,不必稱相公了。」

  他擺擺手落座,與洞明只隔了一方案桌小几,幾上是丫鬟斟上的茶水。

  見洞有面色肅然,寇准心知他有話要說,於是揮手摒退丫環。

  等下人都退下,大廳裡只剩下二人,洞明才不疾不徐道:「丁謂篡改遺詔,寇相公可有切實證據?」

  「證據?何來證據?遺詔,被他們調包了!」寇准苦澀搖頭。

  洞明聽了皺了皺眉,沉思不語。

  寇准糾結了片刻,扭頭見洞明在出神,心裡不由一動,急問道:「洞明先生可有線索?」

  洞明輕輕搖頭,緩緩看向寇准:「寇相公,丁謂把持大權,假傳聖旨,貶你為相州知州,寇相公打算怎麼辦?」

  寇准冷笑:「哼!我不會走的!難道讓我坐視他們在汴梁城興風作浪?豁出這把老骨頭,老夫跟他們拼了!」

  洞明搖頭:「寇相公,退一步,海闊天空啊!」

  「退?」寇准臉色難看,斜睨一眼洞明,若非知道北斗司一向忠誠於皇室,否則他必然翻臉送客了。

  洞明看著寇准臉色,卻不以為意,面色凝重的說道:「寇相公,此時您已然成為他們非拔不可的眼中釘、肉中刺,再留在京城,徒惹禍事上身,何苦來哉?不如先留此有用之身,先離開汴梁,再尋機而動。」

  「老夫豈是怕事之人?」寇准一瞪眼。

  洞明搖頭:「寇相公自然不是怕事的人,但強留京師何益?寇相不在京師,他們才會更加的肆無忌憚,而我……」

  說到這裡,洞明食指輕點案幾桌面:「我現在就需要他們肆無忌憚。」

  寇准目光一亮,緊盯洞明,又撫鬚沉思片刻,側目看向洞明。

  洞明微微點頭,輕聲道:「打草驚蛇,不如引蛇出洞啊!」 

《大宋北斗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