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哦!我……我看這兒沒人,方便方便!」
楊帆擺出一副很難為情的樣子。
有茅房不去,看看四下無人,就在人家的花園裡方便,被人撞見,當然不好意思,楊帆的態度無懈可擊。坊間市井兒不知規矩,隨處解手習以為常,他的舉動同樣不算離譜。
沈家輝厭惡地皺了皺眉,冷冷地瞥他一眼,沉聲道:「警醒著些,一連三日那刺客沒有來,恐怕今夜就會出現,如果你能有所發現,要及時示警,一旦抓到他,必有重賞!」
沈家輝的眼睛有點紅,這幾天他都沒有好好睡過,一連幾天憋足了勁等著尋那刺客廝殺,結果連人影兒都沒看見,他現在實已有些疲憊不堪了,如果不是一股為兄弟復仇的勁頭兒支撐著他,早就倒頭大睡了。
「是是是,將爺放心,您沒看我這一直轉悠呢麼,小的可不敢偷懶。」
沈家輝「嗯」了一聲,轉身剛要離去,楊帆忽然訝呼道:「咦?那是什麼?」
「什麼?」
沈家輝霍然回頭,刀嗆啷出鞘,刀吟聲未歇,他已躍現在楊帆身畔,身手果然極為敏捷。
楊帆手指草叢,一臉驚疑地道:「將爺,您看那兒,那是什麼?」
沈家輝縱目望去,疑惑地道:「哪兒?發現什麼……嗯!」
一語未了,沈家輝便覺丹田巨痛,想都沒想,他就提肘向楊帆撞去,而楊帆一擊得手,立即飄身離開,沈家輝這一撞,幾乎是挨著楊帆的衣襟,送他飄飛到兩丈開外。
沈家輝低頭一看,小腹鮮血汩汩,已然染紅了衣袍,沒有發現的時候,他身上還有些力氣,一看到自己身上的創口,頓時覺得渾身的氣力都沒有了。他霍然抬頭,狠狠地看向楊帆。
楊帆肋下有一口佩刀,刀依舊佩在那兒,不知何時,他手中已經握了一柄短刃,刃口殷紅的鮮血正一滴滴灑落。
沈家輝曾經盤問過楊郎中手下那兩個與刺客交過手的部曲,也同那兩個人印證過武功,結果自然是完勝。所以他認為,既然那兩個人能跟刺客打得難解難分,那名刺客的武功就不會太高明。
如此一來,他一直搞不明白,在他兄弟四人中,刀法最沉穩、最凌厲,武功最高明的劉奎到底是怎麼坐在那兒不動,就被人一刀斬下頭顱的。
現在他知道了,知道的同時,他也知道,自己的生命也走到盡頭了,他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把刺客的身份張揚出去,叫他的兄弟們知道,免得他們再步了自己的後塵。
「刺客是……」
沈家輝長吸一口氣,連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嘶聲高呼起來。
可他剛一張嘴,就發現那個遠在兩丈之外,好像站在燈下靜候晚歸主人似的小子,已然鬼魅般出現在他的面前。沈家輝一向以自己的身法輕靈而自傲,現在他才發現,這人比他更快,比他要快得多。
「刺!」
人躍現面前。
「客!」
短刀收,橫刀出,刀揚起,光暈如輪。
「是!」
「噗!」地一聲,人頭飛起。
那人頭飛起的剎那,楊帆心頭好像被滾油燙了一下似的,說不出的痛,痛中又帶著一種難言的快意。他依稀又看到了阿姊那牝鹿般奔跑在山野間的身影,看到了那高高飛起的一腔血、一顆頭。
「誰在喊,什麼……事……事……事……快來人吶~~~~~」
不悅怒叱的聲音迅速變成了驚恐的綿羊音,從一個應聲趕到的刑部公人口中響起。
楊帆早已脫兔般遁走,臨走前還在沈家輝小腹傷口又搠了一刀,讓那創口稀爛,再難分辨具體是什麼銳器所傷,當他竄進草叢的時候,還沒忘記捎上那兩片鐵鍋底。
平素對楊家宅院裡的一草一木、一亭一閣認真的瞭解和記載,這時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楊帆兔起鶻落、形如魅影,頃刻間就走得不知去向。
當後宅裡沸反盈天的時候,楊帆已在他表演過狗刨的那片池水中把刀洗淨,插回了腰間,池水微微漾起一抹紅,隨即就被整片池水消融了,淡淡的再也看不出那是血的痕跡。
流不盡的仇人血,殺不完的仇人頭。
早晚有一天,他會把這一池水,染成一片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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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到底是誰,為什麼他能如此準確地找到我的人,予以剪除?」
楊明笙的臥房內,蔡東成怒不可遏地質問道。
蔡東成久在行伍,從一名小卒,一步步殺到中郎將的高位上,如今位高權重,不怒自威,偶一發作,那股煞氣,更是令人望而生畏。但是他那副怒氣勃發的樣子卻絲毫影響不到楊明笙,楊明笙已經看不見了,即便能夠看見,他也絲毫不懼。
蔡東成的一身殺氣,是在軍伍中養成的,是在兩軍陣前浴血廝殺中拼出來的,楊明笙只是一個文官,他甚至沒有親手殺過一個人,但是他喝令一聲「斬!」從而人頭落地的人,幾乎沒有一個是販夫走卒、市井匹夫。
楊明笙親自判斬的官兒有的是,其中不乏與蔡東成官階相當的官員,甚至官位尤在其上的官員,就連李唐宗室、皇親國戚,他都判過斬刑,監過斬刑,蔡東成如何嚇得倒他?
楊明笙坐在床上,冷笑連連地道:「這個人既然能夠找到我,可見他下了多大的功夫。此人處心積慮,一定早早就在查我,將我的底細查得清清楚楚。而今,你的人那麼招搖,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堂堂的千牛備身。你在我的府裡大辦喪事,鬧得無人不知,試想,他如何還不知就裡?」
「沒有道理!沒有道理,完全說不通!」
蔡東成在房間裡重重地踱著步,每一腳踏下去,地板都為之一沉,發出沉悶的一聲「通!」一連折損兩員大將,他心痛,真的是心痛了,這四個人不但是追隨他多年的兄弟,感情深厚,而且也是他掌控左奉宸衛的主要班底,四大心腹。
心腹不是想培養就培養的,光是一個忠心就不易得。隨隨便便提拔上來一個人,能有追隨他二十年的老部下可靠麼?
更何況,沒有足夠的能力,如何替他控制掌管著奉宸衛的那些驕兵悍卒?十二千牛備身,不知多少人盯著這些位置呢,一旦出了空缺,又豈是他想提拔,就可以再隨意提拔幾個自己人的。
他像一隻困獅似的,眼睛都紅了:「就算如此,可他如何能準確地辨識我的人的身份?他們都已穿了便服,那人怎麼可能在府中準確地找到他們,居然沒有枉殺一人?」
蔡東成霍地站住腳步,扭頭看向楊明笙,略現憬然地道:「不對!你的府上,一定有內奸!」
楊明笙怒道:「放屁!某治家甚嚴,能在某府上做事當差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其中時間最短的,也已被某使喚了三兩年了,個個忠心耿耿!」
蔡東成曬然道:「忠心?你居然相信忠心?如果人心可信,當年韶州桃源村一百多口,怎麼會被斬盡殺絕!」
楊明笙反問道:「你不相信忠心,那麼你認為,劉奎、沈家輝一班人,如果利字當頭,也會出賣你?」
蔡東成陰沉沉地道:「只要有足夠的好處,為什麼不會出賣我?」
楊明笙嘿嘿地笑起來:「可惜了劉奎和沈家輝,冤魂不遠吶,如果聽到你這番話,他們一定會很傷心。」
蔡東成臉色一變,道:「忠心耿耿的人固然有,然而身居上位者,如果把屬下的可靠一味地寄托於他的忠心,絲毫不加防範,那就是最大的愚蠢!」
楊明笙輕輕點了點頭,讚許地道:「不錯!你這句話我倒是贊成,不過,我還是不相信內奸出自我的手下。府裡不是調來了許多刑部、洛陽府的巡捕公人,還有武侯坊丁麼,如果有人替那刺客通風報信,想必就出自他們之中。」
蔡東成搖頭道:「不可能!刑部和洛陽府的公人,是案發之後,由上司指派的,事先誰也不知道自己就一定會被派來。而坊丁武侯更不用說,那是因為人手不足,臨時起意才調過來的,調來的人更是坊正和不良帥隨意安排的。
刺客怎麼可能事先就同他們之中的人牽上線?等他們入駐你的府邸之後,幾乎寸步不離,就算曾經離開過,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不管是威逼利誘,都不大可能讓他們成為刺客的同謀。
楊郎中,除非你仇家遍天下,讓刑部、洛陽府和這修文坊的不良鋪、坊正,所有人統統聯手想要對付你,才有可能讓他們串通一氣。所以,如果有嫌疑,一定來自於你的府中!」
蔡東成的分析的確非常合理,楊明笙的信念不禁有些動搖了,他沉默片刻,問道:「那麼你打算怎麼辦?」p:今天有書友說,以前你的書,總有個脈絡可循,讓我比較清楚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是這本書,各種的猜不到啊!很多發展,我認為會這樣,結果一看更新,卻是那樣走,仔細想想,確實更合理,也更出人意料。嘿嘿,得意中,清晨,誠求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