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修文坊的兩個坊丁,幾天功夫,搖身一變成了威名赫赫的白馬寺首座和執事僧,僅這一件事就足以在修文坊引起轟動了。而其中一個前兩天還剛剛上了刑場,此事就更加充滿了傳奇色彩。
剛剛踏進修文坊的時候,兩個人心中都有些忐忑,馬橋的擔心自不待言,楊帆倒不是怕官府公人突然闖出來鎖人,而是擔心事主鬧上門來,終究不好面對。
然而,與此無關的普通百姓固然神色有些怪異,但是大多數熟識的人還是主動向他們打了招呼,而那位行腳商人吳廣德雖然就住在坊裡,卻也沒有出來鬧事。
同平素交情深厚的街坊鄰居們打過招呼之後,兩人就趕回馬橋家裡,母子相見,抱頭痛哭。片刻功夫,面片兒和她娘也聞訊趕來了,面片兒娘安慰馬母道:「老姐姐,兒子平安無事,你還哭個什麼,該高興才是!」
馬母擦擦眼淚,便給了馬橋一記耳光,罵道:「你這小畜牲,不聽為娘教誨,偏不學好,與人勾搭,敗壞門風,又鬧出人命,若非義士搭救,早就葬送了這條性命。如今雖然留得一命,卻遁入空門,你爹就你一個兒子,斷了馬家香火,是為大不孝,你這忤逆的不孝子,我真想生生打殺了你!」
說罷一扭身抄起笤帚,面片兒娘趕緊上前攔住,又是一通解勸。
馬橋跪在地上不敢言語,楊帆上前道:「大娘不要擔心。我二人入的是白馬寺,不過是避避風頭罷了。現如今白馬寺主持是薛懷義,想必大娘也聽說過這個和尚,不打緊的,等過些時日風聲過去,橋哥兒想還俗就還俗,一句話的事兒。」
馬母聽了稍稍放了心事。看看楊帆,納罕地道:「小帆吶,你怎也跟他一塊入了白馬寺了?」
楊帆道:「當日我剛剛回到坊裡。聽說橋哥兒出事,就趕去南市,到了那裡。恰好碰到橋哥兒被一個蒙面義士所救,仗著腿腳靈便,我一直追著他們下去。那義士救橋哥兒脫困後就揚長而去了,我就與橋哥兒一同躲藏,因為公人追得甚緊,便偷了道觀兩套袍服,誰知……」
馬母歎道:「我這不孝子,還連累了你。」
楊帆道:「不妨的,不妨的,大娘你也看到了。外面那八個大和尚,都唯我之命是從,哈哈,小帆如今威風的很!大娘,叫橋哥兒起來吧。他也是一時糊塗,如今已經知錯了。」
面片兒娘也道:「是啊,老姐姐,你也別生氣了。那鮑娘子我也是見過的,極風騷一個婦人,橋兒血氣方剛的少年。如何受得她勾引。說起來,橋兒也就做了這麼一件錯事,一俟察覺她心腸歹毒,便即決絕。錯手致死人命後,不肯讓人替他冤死,又主動自首,也算一個有擔當的義氣男兒!」
面片兒娘和楊帆規勸了好一陣,馬母才氣呼呼地對馬橋道:「行了,你滾起來吧,若非你大娘攔著,又有小帆替你說話,今日斷不饒你。」
說罷,馬母拉住楊帆的手,道:「小帆吶,多虧了你,若非你機警,老身這個蠢兒子,必然被官府抓到,如今又能讓官府銷了案底,這都是你的功勞!如今橋兒連累了你跟著去做和尚,大娘真是過意不去。」
楊帆道:「大娘客氣了,小侄與橋哥兒情同兄弟,他有危難,小侄怎能袖手。相信我若有事,橋哥兒也是一樣的心思。」
馬母轉向馬橋,把臉一唬,喝道:「過來!」
馬橋乖乖走到母親身邊,馬母點著他額頭道:「從今以後,斷不容你再惹事生非,尤其是這女人,決不許拈花惹草,再鬧出一丁半點的醜事來,否則,但教為娘聽到,立即上吊去尋你爹,省得為你提心吊膽,在街鄰面前還丟了臉面。」
這話說得可重了,馬橋臉色一變,趕緊跪倒道:「娘,兒子不孝,斷然不敢再惹娘親生氣了,阿娘勿惱,娘親的囑咐,兒子都記在心頭,從此以後,兒子絕不再犯!」
馬母臉色稍雯,又對他耳提面命地道:「小帆與你一向交好,為人品性也是極佳,又是你的救命恩人,這份恩情,你要記在心裡。咱馬家人重情重義,知恩圖報,為娘這番教誨,你可不要忘了。」
馬橋重重一磕首,道:「阿娘放心,兒子全記住了。」
一旁,江旭寧望著楊帆,一臉新奇地道:「小帆,當日救走橋哥兒的,真是一位不知名的義士,不是你麼?我瞧那人背影,可是與你極為相似。」
她這一問,馬母和面片兒娘都向楊帆看來。
楊帆微微一怔,打個哈哈道:「寧姊,你真會說笑話,小帆倒是有膀子力氣,尋常的拳腳功夫也能比劃幾下,可是在眾多公人刀下救人,我可沒那本事。救人的,確是另有其人。」
馬橋也知道楊帆的真正身份暴露不得,也幫腔道:「是!救我的,的確是一位蒙面義士,他看見小帆追來,還當是衙人公差,若非我喊住了他,只怕小帆就要挨他一刀了。」
馬母和面片兒娘都自覺很熟悉楊帆,原就不信他這個一向跟在馬橋屁股後面胡混的小兄弟居然深藏不露,有一身好武功,聽了這話更是毫不懷疑,只道真是因為馬橋不想連累無辜,主動投案,感動了江湖遊俠仗義出手。
馬橋母子重逢,接下來就要在白馬寺當一段時間的和尚,短時間內已不能回到坊中照顧母親,再加上這些日子馬母日夜牽掛著兒子,如今母子重逢,必然有很多話要說,所以又坐了一會兒,面片兒娘便帶上女兒告辭。
楊帆也知機起身,說要回自己家裡看看,瞧瞧有啥需要處理或者帶走的東西,午飯時間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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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帆回到自己的小院,開了房門進去,看看這住了大半年的蝸居,輕輕地歎了口氣。
自從天愛奴走後,他的房間又迅速恢復了單身漢風格,被子麻花一般扭在床上,根本不疊,用過的大瓢還盛著半瓢水,就擱在几案上,牆角還有隨意丟下的幾塊啃過的雞骨頭,除了那地板因為時日尚短,依舊保持著天愛奴擦洗出來的原木本色。
楊帆在地板上坐下來,抱著雙膝靜靜地看著這似乎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一切,思索著今後的前程。
薛懷義此人身份極為特殊,大唐宰相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敢得罪他的也是寥寥無幾,就連武後的兩個侄兒武三思、武承嗣都不敢。能成為薛懷義的心腹人,要進皇宮大內就不難。
這對他接下來的行動無疑很有利,他已經打算在和尚這個很有前途的職業上好好地幹一陣了。只是不知法場救人一事是否會傳開,是否會被有心人與自己聯繫起來,從而猜測出更多的東西。馬母和面片兒娘好糊弄,卻不代表其他人也會如此容易被騙過。
如果一旦讓人由此聯想到楊郎中府上的血案,雖然有薛懷義這尊保護神,這事情也過於嚴重了些。尤其是,一旦叫他的敵人因此鎖定他的身份或者對他產生懷疑,那麼他隱身暗處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楊帆正靜靜地思索著這些問題,忽然聽到院中傳出一聲輕微的響動,楊帆心中一凜,騰地一下跳了起來,他本來是盤坐於地,以肘支膝,以手托腮,靜靜沉思的,這一動直如脫兔,快捷已極,一個箭步已閃到門邊。
「啪!啪!啪!」
三記緩慢的掌聲竟然從他身後響起,楊帆霍地轉身,就見後門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打開,天愛奴俏生生地站在那兒,雙手擊掌,似笑非笑地挪揄道:「六識聰敏,身手靈活,好一個坊丁呀!楊帆,你騙得人家好苦!」
楊帆微微一驚,隨即欣喜地道:「阿奴,你怎麼回來了?」
天愛奴哼了一聲,板著俏臉道:「你別打岔!方纔我在坊間問了問你的情形,心中便有些疑慮,如今一試,那個劫法場的所謂義士,恐怕就是你本人了吧?小坊丁,哼!好一個小坊丁,你竟然騙我!」
楊帆忍不住笑了,道:「瞧你那副幽怨的樣兒,我既沒騙你的身子,又沒騙你的心,只是沒告訴你我會武功而已,何必這般模樣?」
天愛奴臉蛋一紅,皺了皺鼻子道:「你又說葷話,就不能正經點麼?」
楊帆攤手道:「我倒想正經來著,就怕你更不開心,嫌我有眼無珠,看著一個絕色大美人兒就在眼前,居然毫不動心,簡直就像一塊木頭。」
「哼!」
天愛奴哼了一聲,對他變相的讚美,說不出是該歡喜還是該反駁,只好岔開話題道:「你有這樣的一身好本領,為何屈居此處做一個坊丁,暗中又做一個偷雞摸狗的小賊呢?」
楊帆道:「武功者,小道也,不然我還能做甚麼?難道去豪門裡應徵,做一個看家護院的武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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