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仙殿內外,文武百官、內外使節齊聚一堂。
殿前搭了三尺高台,上鋪紅氈,這裡就是相撲之所。
喜歡欣賞相撲的受邀官員分散在圍繞著高台的三面宮廊下面佇足觀看。唐時風俗,不管是宮裡的宮嬪妃子,還是民間的女眷,並不避諱見外客,所以許多妃嬪宮娥,也都擁擠在其中。
相撲是摔跤的一種,同草原部落的角抵之術有相通的地方,但是比賽規則和具體的技術要點又有所不同,所以突厥、吐番等國的相撲隊難以佔到便宜,最近三年來,每年的相撲冠軍都是由太平公主府奪得,今年看來,她依舊是志在必得。
第一場比賽就有太平公主府的人出場,不過對手不是白馬寺的人,而是武三思府上的相撲手。楊帆認真觀看了比賽,太平公主府的參賽選手有男性相撲手也有女性相撲手,第一個出場的居然是女性相撲手。
然而看了她乾淨俐落贏了武三思府上相撲手的全過程,楊帆不禁皺起眉頭。她那嫻熟的功夫、霸道的力道、矯健的身姿,實在非同一般。
並不是武功高明,相撲就一定厲害的,它們之間互通的只是身體素質方面,如果兩個人是正面搏鬥的話,楊帆有信心在三招之內就把才纔參賽的那個女相撲手放倒,可要是在台上按照相撲要求較量,就得頗費一番手腳。
太平公主府首先出場的這個女相撲手很明顯還不是最高明的相撲手,楊帆想到這裡,不禁對楚狂歌道:「難怪太平公主府能連奪三屆相撲冠軍,單看率先出場的這個女相撲手。就曉得他們的厲害了。單以相撲之術而論,很難找到他們的對手。」
楚狂歌道:「那是自然,不過蹴鞠和擊鞠,都是一隊人馬參賽,咱們兩個受全隊實力的限制,恐怕很難奪到魁首,要想為薛師爭光,相撲必須全力以赴。縱然不能奪得全隊第一,也得把個人第一拿下來才成。」
楊帆輕輕點頭道:「嗯!我承認他們的相撲技藝不錯,卻也未必就能勝得了我!這相撲,就靠你我了,務必要從太平公主手中,奪下這個第一!」
兩人相視一笑。
楊帆第一戰,應對的是一個吐番人,名叫昆貢傑布。這人也犯了與當初宋二一般的毛病。一見楊帆這「纖細」的身形,便大起輕蔑之心,比賽剛一開始,他就大剌剌直取中宮,絲毫不留餘力,想要一招就把楊帆擊出場外。
結果楊帆搶進一步,截斷他的攻勢,扭住他手腕,只一跤就把他仆倒在地,壓在他身上。緊扼關節,讓他半晌起身不得。這一撲,在相撲中叫做「守命撲」,那昆貢傑布輸得狼狽不堪,雖知是自己大意,卻也有苦難言。
楚狂歌第一場對上的卻是大唐禁軍中的一個相撲高手,兩個人都是身體強壯、高大魁梧,楚狂歌勝在經驗豐富,那人卻勝在年輕氣盛,兩人這一番相撲。遠比楊帆那簡截明瞭一招制敵的搏鬥要好看得多。
雙方交手七八回合,楚狂歌一個「雁翅跌」,將對手放倒在地,在滿堂喝彩聲中,也得到了晉級資格。
相撲比賽的時間並不長,每一場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足以決出勝負,即便是功夫相近的相撲手也是如此。一個失手,立即落敗。什麼大戰三百回合,那是根本不可想像的事。如此一來。沒用多久,晉入決賽的選手就已明確了。
楊帆和楚狂歌都是晉入決賽的選手,此外還有六個名額,太平公主府獨佔三席,另外三席吐蕃一席,突厥一席,禮部尚書武三思一席。不過武三思府上豢養的這個相撲手乃是突厥人,算是他請的外援了。
禁軍隊則全軍覆沒,他們這些職業軍人,終究不如這些每日不做旁事,專門浸淫於相撲之道的專業選手更精於相撲之道。
此前的麟選過程,武後和眾多重臣要員都在殿上飲酒,並未出來觀看,直到此時,集仙殿正殿漢白玉的石階上,黃羅傘蓋才逶迤而來,太后和皇帝、眾大臣、眾皇親國戚紛紛出來觀戰。
天後一出來,在場所有人紛紛停下手頭的事情,禮拜相迎,楊帆對武後很有些好奇,施禮之時趁隙偷窺了一眼,遠遠一瞧,對武後明顯與年齡不相稱的容貌暗暗稱奇。隨即,他就看到了伴在武則天身邊的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遊目四顧,似乎正在尋找著什麼,楊帆一見,趕緊低頭,待他低下頭去,卻發覺似乎有兩道目光正在盯著他看,楊帆微微一抬頭,正對上太平公主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楊帆被她捉個正著,心中好不尷尬。
心中尷尬,臉上便透露出來,如此少男情態,太平公主看了,眸中頓時現出笑意。
武則天在「繩床」上坐下來,笑容滿面地招呼大家就坐,吩咐道:「可以開始了。」
第一對上場的是楚狂歌與一名吐蕃選手。那個吐蕃人是吐蕃駐大唐的一位使節身邊的武官,在國內也是一流的角抵高手,大唐盛行相撲,他到大唐之後,對這種相撲之術也非常瞭解,兩種角技本就相近,觸類旁通,如今也算一名高手。
去年上元相撲大賽時,他曾經拿到過第三名,可惜,他今年遇到了楚狂歌。楚狂歌最擅長的就是擊鞠和相撲,當年在禁軍中時,他就威名赫赫,名冠三軍。這幾年流落民間,騎馬的機會少了,反倒是角抵相撲的次數比原來更頻繁。
楚狂歌打定了主意要在相撲大賽中一展身手,一出手就全力以赴。那位吐蕃選手對大唐相撲名家都瞭如指掌,在他印象中,只有太平公主府的幾位相撲高手是他的勁敵,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個楚狂歌。
楚狂歌的打法與太平公主府的相撲高手又有不同,他固然注重技巧,但是更注重利用自己強悍的身體素質,與他進行硬碰硬地對沖,而這本是吐蕃人最擅長的角抵方式。那吐蕃人心急取勝,反被楚狂歌打亂了他的進攻節奏,最後被楚狂歌一個「順勢跌」,立足不穩,單膝跪地,輸了這場比賽。
接下來是武三思府上的相撲手對太平公主府的選手,最終武三思請來的那個外援被太平公主府的那名比男人還雄壯的女相撲手抓起腰帶高高舉起,直接扔出了賽場,可謂贏得最是暢快淋漓的一場。
第三場是楊帆對太平公主府的相撲名家葉萬贏。楊帆事先並不曾與這個葉萬贏交過手,一聽名字還以為是男人,結果等他一身短打走到場上時,才發覺對面赫然是一個女人,一個非常魁梧粗壯的女人。
楊帆依稀記得,昨夜是見過面這個女人的,當時護衛在太平公主身邊的四健婦之一就是她。楊帆下意識地往看台上睃了一眼,太平公主一身盛妝,雍容艷麗得如同一朵牡丹花,正坐在武則天身側,手中拈了一枚鮮艷的杏脯兒,輕輕放進嬌艷欲滴的檀口。
一見楊帆向自己瞟來,太平公主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波光一漾,眉梢輕揚,露出一副「本宮要看你的好戲!」的模樣。
薛懷義一身紫色袈裟,他的坐位本在武則天身後的位置,這時見楊帆上場,薛懷義已按捺不住地跳將起來,揮舞著拳頭,大聲呼喝道:「十七!幹掉她!給洒家拔個頭籌回來!」
「阿師!」武則天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這裡畢竟是宮廷,薛懷義這般大呼小叫,實在不成體統。薛懷義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忘形,忙訕訕地坐下。
武則天莞爾一笑,道:「這小和尚是阿師座下的弟子麼?朕看他的身子比太平府上那個女相撲手可單薄多了,他能取勝麼?」
薛懷義自信滿滿地道:「天後,常言道,人不可貌相,貧僧這個弟子,相撲、蹴鞠無所不通,雖然說一連三年都是太平公主府奪魁,嘿嘿,這一遭只怕是要換我白馬寺威風一回了。」
太平公主聽了笑而不語,武三思、武承嗣一幫人則趁機恭維,紛紛拍他的馬屁,薛懷義聽得得意洋洋,好像那相撲冠軍已經被他拿在手中,左右顧盼,不可一世。
台上,楊帆與那女相撲手已經較量起來,對面那女子圓領箭袖,一身短打,抱拳行了開場禮,便踏步趨身,劈面抓他胸口,楊帆一亮掌,往她腕上一磕,兩人的身形便迅速交換了位置。
甫一交手,楊帆就知道對方為何能以女子之身,躋身相撲名家了,這女子身形矯健,力大無窮,相撲之術出神入化,她那雙腿雙手,剛時如柱,柔時如蛇,稍有不慎被她纏上,就得被摔撲在地。
楊帆打起精神與她相鬥,直斗了七八個回合,楊帆故意賣個破綻,引她來抓自己腰帶,趁機用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功夫震開她的手掌。
這女子不知同多少人較量過相撲,經驗老道,技術純熟,手掌一被震開,雖然也覺驚奇,但是亦知不妙,趕緊抽身後退。可楊帆等的就是這一剎那,趁她前撲探掌的功夫,順勢一帶,那女子一個踉蹌,便跌出去。
雖然她身法輕盈,單掌只在地上輕輕一按,便旋身站定了身子,但是在相撲比賽中,這一下已是輸了,那女子轉過身來,向楊帆又抱一抱拳,滿是橫肉的臉上居然露一絲溫和欽佩的笑容來:「小郎君,好拳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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