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終止後,圍觀將士們依舊群情激昂,破口大罵,回鶻在洛陽的使節、武官,以及應邀趕來觀看比賽的回鶻商賈們也是大聲鼓噪、反唇相譏,奈何人孤勢寡,那點聲音被淹沒在鋪天蓋地的國罵聲浪中,壓根聽不見。
這場比賽固然是回鶻贏了,不過贏得太也慘烈,他們注定止步於第三,無緣更上層樓了。武後嚴辭告誡吐蕃和禁軍,不可重演白馬寺與回鶻隊的故事。吐蕃信心十足,自然滿口答應,禁軍也是唯唯聽旨。
回鶻和白馬寺的人都被抬下去治傷了,往年擊鞠比賽,總會有人在激烈的爭搶中受傷,所以場外自有御醫候著診治。不過往年從來沒有出現過兩隻球隊所有隊員幾乎全部掛綵的先例。
如今可不同,受傷的何止是二十名球員,就連雙方陸續拉上去的替補現在也都是傷痕纍纍。兩個御醫人手不足,帶的傷藥也不夠,他們一面派人去太醫院取藥,請醫生,一面先行救治。
雖然說白馬寺眾平日裡氣焰囂張,飛揚跋扈,是一群人憎鬼厭的玩意兒,可是比起回鶻球員,感情上還是要親近的多,所以兩個御醫「很沒覺悟」地把「國際友人」扔在了一邊,優先治療起自己的同胞。
他們可著人手和藥材先給白馬寺的人治傷,那些回鶻傷兵躺在那兒哀號呻吟,卻也無可奈何。此時已經將近正午,太后和皇帝,以及眾多皇親國戚、權貴高官都要用午餐,其他人等也要吃飯,第二場比賽就定在了午後,
等到大家都吃完午飯,太醫院的醫士們才姍姍來遲。回鶻傷員終於盼來了救星,可救星們的治療手段卻是潦潦草草,就連此前吃午飯,那胖胖的大廚也吊著眉,橫著眼,拿著個勺子把飯桶敲得咚咚直響,好像餵豬似的,把一眾回鶻人氣得胃疼。
下午開賽,就是大唐第一強隊禁軍隊和天下第一強隊吐蕃隊。
因為禁軍隊是禁軍將士自己的球隊,所以將士們比看上一場比賽更加認真。如果說上一場比賽大家主要是看熱鬧的話。那麼這一場比賽才是真正高水準的擊鞠比賽。
雙方都展現了高水準的馬術、騎術、擊鞠技術和團隊配合的技術,那是真正的力與美的協調和展現,每一舉、每一動。不管是四蹄翻飛的駿馬,你爭我奪的激烈氣氛,還是持杖廝殺的勃勃英姿,都讓人心曠神怡,大呼喝彩。
楊帆看得出。禁軍隊全力以赴的這場比賽,打得可圈可點,不管是個人的發揮,還是團隊的配合,都是一等一的水準,這才是禁軍隊的真正水準。如果他們當初拿出這種勁頭兒跟白馬寺較量。白馬寺哪裡還能是略處下風,根本就是望塵莫及。
但是相對於禁軍隊,吐蕃隊還是更勝一籌。更準確地說,禁軍隊缺少一個領軍的靈魂人物。就像楊帆在蹴鞠比賽中所起的作用,他們缺少一個標桿似的領軍人物,這個人物,在球場上起的作用就相當於帥旗、相當於戰鼓。具有激勵士氣、振奮人心的作用。
這種領軍人物,在弱隊中的作用對全局勝負毫無影響。頂多是像楊帆在蹴鞠比賽中一樣,展現一下個人的輝煌,但是在一個整體水平強大的隊伍裡,其作用是無法估量的。這樣的領軍人物一旦加入,如果說原來的隊伍是一柄大鐵槌,現在就會使平坦的槌頭變得尖銳起來,由錘子變成鎯頭。
薛訥現在起的作用實際上就是全隊的領軍,他的打法和戰術無疑也是非常出色的,對全隊的指揮也是極為高明,但他畢竟將近四旬,穩重有餘,銳氣不足,在球場上的主動性發揮不夠。
而李湛、野呼利、狄光遠、王同皎、魏勇、黎大隱、呂顏、高初等人只是各有所長,不算十分的卓越,只有斛瑟羅攻勢最為犀利,但是依舊難以達到尖刀效果,而且隱隱受制於薛訥的沉穩,所以禁軍隊始終攻不破對方編織的綿密的防禦網。
擊鞠場上,野呼利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失誤,球被對方斷掉,吐蕃前鋒立即拍馬前衝,帶球者準確地把球傳到了他的馬前,突入禁軍隊防線,帶球直逼球門而去。
禁軍後衛魏勇、黎大隱、呂顏、高初四人迅速合攏回防,這才破壞他的攻勢,將球打回中場,雙方在中場你爭我奪,衝撞廝殺,雖然也小有摩擦,不過都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但是從比賽節奏上來說,明顯是由對方控制著。
太平公主微微蹙著秀氣的眉毛,捏著下巴道:「如此下去,禁軍情形不妙啊。」
上官婉兒道:「擊鞠之術本自吐蕃傳來,他們比咱們高明一些,也在情理之中。看來,今年這擊鞠魁首又要被他們奪去了。不過,說起來,禁軍這些人,已經比去年時候高明多多了。」
太平公主沒有答話,只是飛快地溜了一眼站在場邊,雙手抱臂,聚精會神地看著雙方比賽的楊帆:「這個小子,本來是做尖刀的最佳人選,可惜了!若他在場上,整個局面必然大有不同。」
太平公主輕輕地歎了口氣。
場上比賽在繼續,由於禁軍隊始終缺少一個強有力的尖刀型人物,難以絞開對方的防禦網,而對方兩名前鋒的攻勢卻是凌厲迫人,在第一節比賽行將結束的時候,吐蕃隊攻進一球,雙方出現了一比零的局面。
第二節開球後,雙方的形勢依舊,禁軍隊雖然竭盡所能,銳氣依舊不足,比賽進行到一半時,斛瑟羅得了薛訥一個傳球,在狄光遠和野呼利的協助下,三人三騎,形如一枚鋒利的箭頭,穿插到對方後線,以一個完美的s型衝到球門附進,一球入門,扳平了比分。
但是接下的第三節、第四節比賽中,對方先得一球,又得兩球,而在此期間,禁軍隊只由野呼利殺入一球,雙方比分變成了四比二。最後的兩節比賽中,禁軍隊每況愈下,最後以七比四結束了比賽。
雖然在賽前,禁軍將士就對勝利未抱太大希望,可是他們還是渴望出現奇跡的,當比賽不出預料地結束時,將士們垂頭喪氣,賽場四周數萬人鴉雀無聲,只有主席台附近受吐蕃使節邀請而來的一些吐蕃人大呼小叫,歡呼勝利……整場比賽,武則天都看在眼裡,但是勝負似乎都沒有看在她的眼裡,當比賽結束的時候,武則天淡淡一笑道:「吐蕃擊鞠果然高人一等,今年又是吐蕃奪冠了。呵呵,來人啊,把金盃取來。」
吐蕃使節傑維降曲從座位上站起來,拍打了一下衣服,得意洋洋地瞟了眼在場的大唐權貴,大步走到武則天面前,倨傲地拱一拱手,嘿然笑道:「外臣謝天後賞!呵呵,不是外臣自誇,這擊鞠之術本興於我邦,普天之下,自然沒有能與我邦擊鞠相抗衡的!」
傑維降曲言語間傲氣溢於言表,在場的大唐文武俱都面現怒色,傑維降曲洋洋得意,不以為然。這時宮娥捧了金盃上來,武則天微微一擺手,淡淡地道:「賞!」
「謝太后賞!」
傑維降曲大剌剌地說了一句,雙袖一拂,捧過金盃,欣然一笑,將金盃高高舉起頭頂,在場的吐蕃人立即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
吐蕃使者原地轉了三圈,向全場展示了他的戰利品,剛要轉身離去,忽往武則天面前几案上一瞥,又頓住腳步,道:「天後,明年上元,想必還是要擊鞠的,我吐蕃定然也是還要參賽的,外臣冒昧,是否可以先請太后指定明年賞賜的綵頭啊。」
這麼說,本是一件很無禮的舉動,武則天有些意外,娥眉不禁微微一挑,好奇地問道:「不知傑維降曲使者想要以何物為綵頭呢?」
傑維降曲道:「我吐蕃一連獲得三屆擊鞠魁首,每次的綵頭都是一隻寶杯。外臣瞧太后案上這只杯子華美異常,心下非常喜歡,此杯既為太后所用,想必是極珍貴的,若是來年外臣能贏得此杯回去,相信贊普一定會十分歡喜。」
這句話出口,在場眾文武臉色齊齊一變,上官婉兒就待出聲呵斥,武則天微微一抬手,製作了他們的動作,輕輕撫摸著案上那只盛酒的杯子,微笑道:「傑維降曲使者,可是看中了朕的這只『金甌永固』杯?」
武則天說到『金甌永固』時,刻意加重了語氣,傑維降曲卻應聲道:「正是!」
武則天的臉上雖然依舊帶著微笑,眼角卻微微地跳了幾下,熟悉她的上官婉兒知道天後這是動了真怒。
傑維降曲如此說話,已是當眾羞辱大唐,他向太后指定來年比賽的綵頭,更是極其無禮的行為。尤其是武則天已經點出了那只寶杯的名字:「金甌永固」,既然取了這樣一個名字,這隻金杯就具有了十分重大的政治意義。
傑維降曲雖非中原人氏,可他是吐蕃使節,精通中原文化,不可能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可他居然毫不猶豫,依舊想要以此杯為綵頭,這就不僅僅是他目中無人了,而是一種有意的挑釁。
武則天輕輕撫摸著那隻金杯。那只杯子是純金打造,三足鼎式,圓形直口。口沿鏨回紋,中部鏨篆書「金甌永固」,外壁滿鏨寶相花,花蕊以珍珠及紅、藍寶石為原料。兩側各有一變形龍耳,龍頭上有寶珠。
武則天輕輕摩挲片刻,緩緩抬起頭來,鳳目含煞,輕輕地道:「傑維降曲使者,認定了吐蕃一定會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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