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陀是突厥汗國的一個大部落,這個民族原本屬於鐵勒諸部,由『薛』和『延陀』兩個部落組成,太宗皇帝的時候他們的部落酋長還曾在李世民的支持下自立為汗國,同突厥爭權,為大唐勢力向北滲透立下大功。
後來突厥再度強盛起來,薛延陀兵敗,只好投降,再次被納入突厥的統治之下。現如今薛延陀部落的領地處於突厥領土的中間位置,諸部兵馬向這裡集結,可以保證各個部落的兵馬在相差不多的時間裡趕到,而不致出現眾多兵馬單等姍姍來遲的某一部落人馬的情形。
但是這一來就給楊帆增加了困難,他無法根據突厥人的兵力集結地來揣測他們可能的攻擊地點,從而先行給要塞送信示警,所以楊帆決心潛入薛延陀部落再見機行事。
這一路行去,他們的角色依舊在「應徵的突厥士兵」和「馬匪」之間轉換著,碰到容易吃下的部落,他們就扮馬匪,搶他一傢伙,碰到勢力強大的部落,就扮成某個部落趕去薛延陀匯合的兵馬,大搖大擺地從他們的部落前面走過去。
黑旋風走到一半路程時,就覺得離自己的老巢太遠,應該往回走了。他跟張義商量了一下,張義卻堅持要繼續闖下去,不過他很爽快地答應了黑旋風,兩支隊伍最後幹了一票,分了贓,便就此分手。
這一次,張義這支隊伍也分到了許多牛羊,因為接下來距薛延陀越來越近了。為了避免暴露,他們不大可能再扮馬匪,所以他們也需要有食糧。草原民族的食糧,主要就是牲畜。張義的隊伍趕著擄獲的牛羊,一路往薛延陀趕,倒不虞餓了肚皮。
突厥打仗時,兵馬要從各個部落裡徵調。被徵調來的戰士都是自備武器、馬匹、食糧。他們的食糧雖然也有些炒麵干餅一類的東西,但是最主要的還是活物,也就是牛羊。每支應徵的隊伍都是這樣。
只要出征,他們就趕著大群的牛羊,餓了就宰殺幾隻牛羊充飢。在大唐與遊牧部落的戰爭中。戰勝的時候常常在戰報上專門辟出一塊來統計這一戰繳獲牛羊牲畜多少隻。這倒不是一直打到了敵人的部落裡去,而是敵人一旦吃了敗仗,三軍潰退逃命,這些攜來的牛羊就成了戰利品。
他們沒有任何兵餉,汗國不會管這種事,部落長也不會管這種事,不管是武器、馬匹還是口糧他們都要自己準備,沒有兵餉,他們全靠從戰場上繳獲戰利品來補充損失,獲得收益。所以。他們打順風仗時比誰都勇猛,一打了勝仗就燒殺搶掠,化兵為匪,給佔領地造成極大災難。
也正因此,他們打敗仗時潰散的速度同樣比誰都快。因為他們死了,自己的家人就要遭殃,連撫恤都沒有,弱肉強食之下,很可能淪為別人的奴隸。所以他們打了大敗仗時,經常會出現大汗身邊也只剩下區區數人保護的怪異景象。那是爹死媽嫁人,各人顧各人了。
路上漸漸又出現了一些其他部落的隊伍,和楊帆這些人一樣,他們也是衣色混亂,自備的甲冑武器制式不一,哄趕著一群牛羊牲畜,不知道的根本不會把他們當成一群士兵,還以為是一群武裝起來的牲口販子。
楊帆的隊伍很容易就混到了其中,一起向薛延陀部落趕去。
這天中午,他們終於趕到了薛延陀部落,楊帆他們擔心會受到盤查,所以有意地落在了後面,只派了幾個突厥人尾隨著前邊的隊伍打探情形,卻發現根本沒有人負責來接待這些從各個部落趕來的戰士。
這些戰士趕到以後,就在廣袤的雪原上自己選擇一塊背風暖和、陽光充足的所在紮下營帳,搭起一頂頂氈包和牲口圈,然後其首領才會領幾個人進入薛延陀部落的領地拜見此次的三軍統帥。
見此情形,楊帆放下心來,他們也自顧在雪原上尋找領地紮營。由於各個部落在紮營的時候都是尋找背風溫暖、陽光充足的所在,因此這營盤扎的並不密,向陽背風的那一片雪域,各個部落的營帳連成了排,而背陽迎風的那些區域卻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於是,楊帆他們也有樣學樣,在背風向陽的一面緩坡下紮了營。他們來的本來就比較晚,再刻意地向外讓了讓,就駐紮了這連綿不斷的營盤的最外緣,這樣一旦發生什麼意外,他們就可以最快的速度逃離。
之後,楊帆和張義、高捨雞、熊開山等人便騎著馬,向薛延陀部落趕去。
作為一個位處突厥中心的大部落,旁邊又得天獨厚地有一個淡水湖泊,部落中一些住民漸漸不再從事遊牧,而是改作經商,穩定的生活使得這兒不再只是氈帳的建築群,雖然這裡現在還叫部落,卻已經有了一個城市的雛形。
部落周圍有一丈來高的黃土坯的城牆,城牆風吹雨淋下皸裂出一道道縫隙,就像一張蒼老的臉。城門是高高的柵欄門,沒有人看守,突厥汗國還沒有完善的賦稅制度,進個部落還要收過路費,那些彪悍的牧人是會拔刀跟你拚命的。
進入城中之後,到處混亂不堪,有一排排的棚子式的建築,也有泥坯的房子,還有草原上常見的氈包,由於城裡湧入大量的外族人,做生意的小販都活躍起來,一排排的棚子下面煙霧繚繞,售賣各種小吃和劣酒。
那些嗜酒的草原勇士是這裡最大的主顧,他們很多人一樣小菜也不買,卻沽上一皮囊劣酒,喝得津津有味。比較有錢的人才會在小棚子裡坐下來,弄上幾個胡餅、切上一盤牛肉,吆五喝六地喝個痛快。
楊帆、張義等人都穿著突厥似的袍服,挽著突厥式的髮型,再加上那一臉彪悍骯髒的鬍鬚,看起來和普通的黑裔突厥人沒什麼兩樣,同其他人一樣,他們也把無鞘的鋼刀插在腰帶上,大搖大擺,旁若無人。
楊帆正往前走著,高捨雞突然拉了他一下,楊帆扭頭一看,高捨雞正在側耳傾聽旁邊一個簡陋的酒棚裡幾個人說話,高捨雞聽了幾句,驀然轉向楊帆,眸中閃動著一抹奇異的亮光,低聲用漢語道:「那人就是從河源軍中逃出來的突厥奸細!」
說著,他的眼神往棚下一掃,楊帆順勢望去,就見棚下一張骯髒不堪的羊皮氈毯上,擺著一張小圓幾,上邊放著幾樣草原小吃和大酒碗,五六個喝得臉紅脖子粗的大漢正盤膝坐在那兒,高捨雞所示意的那個人正好面對棚外,正大著舌頭說得眉飛色舞。
楊帆向左右機警地看了看,往棚下一擺頭,低聲道:「走!進去喝酒!」
賣酒的突厥老漢一見又有客人上門,歡喜不已,連忙把他們讓進去,楊帆等人在角落裡一張比較乾淨的氈毯上坐下來,同樣要了幾樣滷肉、豆乾等下酒菜和一罈子劣酒,裝模作樣地喝起來。
正在那兒大口喝酒、大聲吹噓的人是葉安,他的堂兄弟典賜死在半途,但他一人竟然真的逃回了突厥,正是他送來的情報,促使默啜下定決心打上一仗。
其實骨咄祿可汗時下病重,不宜多啟戰端,但是骨咄祿迄今還未指定繼承人,誰也不知道他是打算把汗位傳給自己的兒子,還是傳給與他一同打天下的弟弟,默啜心中很是不安。眼下,突厥國事是由他代理的,他想打上一場大勝仗,提高自己在諸部中的影響。
這樣的話,兄長迫於形勢,汗位就不能不傳給他,所以他很熱衷打這一仗,為了確保勝利,他動員了各個部落,並且破天荒地提出此次南征,一旦有所擄獲,各部均無須向汗帳繳納貢賦,全部任由自己分配。
葉安沒有被封為達干,但是官也不小,被默啜親自任命為賀蘭,這個賀蘭不是複姓的賀蘭,而是突厥的一種掌兵官,地位比達干要小一些,默啜已經說過,一旦成功攻陷唐人城池,就晉封他為達干,一旦升為達干,就是世襲官了。
葉安到了薛延陀後,本部落和相鄰部落的一些勇士趕到後聽說他受了官,有的請他喝酒,有的要他請吃酒,所以一連好幾天了,葉安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酒席,今天這一撥人是他一個部落的,主動請他吃酒,席間葉安免不了又把他的英雄事跡向這些人再吹噓一番。
「嘿!那些唐人斥候蠢笨的很,那種扮相,我只一眼就瞧出破綻了,我和典賜帶了人在半道設伏……」
葉安滔滔不絕地講起來,這幾天他每講一回,那故事都更加驚險刺激一些,再這麼發展下去,他就有化身說書人的可能了。
棚角,張義、熊開山等人都佯裝喝酒聊天,側耳傾聽他們說話,楊帆和高捨雞竊竊私語,似乎聊著什麼知心話兒,其實卻是高捨雞在向他迅速翻譯葉安所說的話。這些人中,只有楊帆聽不懂突厥話。
「吹牛吧你,只是這樣就能從唐人軍營裡面能跑出來?」
葉安受那族人一激,忍不住便說出一番話來,坐於角落的楊帆聽了,一雙眼睛頓時射出慄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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