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阿奴的打算

  「徐郎將可在車上?」

  楊帆的車子剛到城門口,白亭中郎將葉雲豹就快步迎了上來。

  葉雲豹的官職比徐義生高一品,由於個人脾性的原因,葉雲豹跟貌似儒雅、實則粗魯的徐義生一向不大對付,不過這一次對於徐義生幾乎完美的撤退,能夠保全這麼多將士的性命,葉雲豹是衷心佩服的。

  在軍中,儘管也講資歷、講背景,但本事永遠是第一位的,徐義生展示了他的本事,所以葉雲豹雖身為上官,當朝四品的中郎將,也不惜紆尊降貴,城門恭迎。

  楊帆勒住了馬韁繩,遲疑著停住。

  四下裡,隨同他一起回來的將士們都把熱切的目光望向馬車,期盼著他們的郎將出現,歡呼聲已經衝到了他們的喉嚨。

  「嗯?徐郎將可在車上?」

  葉雲豹見車中沒有回應,微微皺了皺眉,略有不悅。

  楊帆吸了口氣,跳下馬車,抱拳道:「卑職羽林衛百騎侍衛楊帆,見過葉中郎將!」

  「哦?」

  葉雲豹是知道百騎的,目中異采頓時一閃,不過他眼下最關心的還是徐義生,無暇客套,只是問道:「徐郎將在車上?」

  楊帆道:「是,徐郎將就在車上。不過……徐郎將行獵時恰遇突厥大軍,立即率親兵迎敵,不慎中箭。屬下竭力將郎將救出,可是……徐郎將還是半途就死掉了。」

  此言一出,四下大嘩。幾名徐郎將的親兵衝上來道:「放屁!我家郎將剛剛還指揮我等撤退,怎麼就會死了?郎將!郎將!」

  他們說著就撲向馬車,馬車中陡地響起徐義生的聲音:「都不要吵,稍安勿躁!」

  一聽這熟悉的聲音,眾親兵欣喜地站定,齊聲喚道:「是徐郎將!」

  轎簾兒一掀,天愛奴彎腰從車裡走出來。眾兵卒一瞧,是位柳眉杏眼、容顏俊俏的姑娘,不由一呆:「郎將車裡怎麼還藏了個女人?」

  他們雖生疑問。卻未多想,目光只在天愛奴身上一轉,便又望向車廂。只道徐義生這回就該出來了,卻聽天愛奴道:「楊侍衛所言千真萬確,徐郎將還未趕回飛狐口,就因傷勢過重而去世了!」

  她這句話依舊是用徐義生的聲音說的,眼見一個俏生生的大姑娘,一開口居然是一個粗獷豪邁的男人聲音,而且與徐郎將一模一樣,只把四下官兵驚得目瞪口呆。

  徐義生的親兵們猶自不信,他們衝上車去,片刻功夫就把徐義生的屍體抬了出來。徐義生哪裡是屁股中箭。一枝箭桿粗如雞卵的狼牙箭筆直地插進他的後心,只有一小半還露在外面,這樣的傷勢哪裡還活得了?

  當他被抬出來時,整個人都凍得**的,依舊保持著俯臥的姿勢。不需要有人去扶他的腰,整個人都僵直不彎,這哪裡是剛剛死掉不久的樣子。所有人都靜在那兒,呆若木雞。

  葉雲豹到底見多識廣,最先從徐義生身故的震驚中清醒過來,他深深地望了天愛奴一眼。沉聲問道:「是這位姑娘代替徐郎將指揮的?」

  天愛奴沒有說話,只把一雙盈盈如水的目光望定楊帆。

  楊帆咳嗽一聲,硬著頭皮道:「中郎將,代替徐郎將指揮的,並不是這位姑娘。」

  葉雲豹眉頭微微一挑,問道:「哦?那是何人?」

  天愛奴瞟了楊帆一眼,搶著說道:「小女子一介女流,哪裡懂得兵法。調兵遣將,指揮作戰的乃是這位楊侍衛,只是小女子恰巧懂得口技,當時情形緊急,為了安撫軍心,楊侍衛便叫小女子冒充了徐郎將,楊侍衛坐在車前,向小女子暗授機宜,小女子只是鸚鵡學舌罷了。」

  葉雲豹一聽恍然大悟,在他想來也是如此,一個女人能懂什麼兵法,楊帆雖是一名侍衛,但是哪位將軍不是從一個小小軍卒做起的呢?楊帆既在行伍,又是在羽林衛百騎中擔任侍衛,想必是習過兵法的。

  葉雲豹對楊帆的態度馬上變了,笑容可掬地道:「楊侍衛能於虎狼環伺之下把飛狐口五千人馬安全帶回,這兵法端地了得,這功勞當真了得,葉某代我飛狐口五千將士,向楊侍衛誠致謝意!」

  葉雲豹說罷,把猩紅的大氅一甩,雙手抱拳,便向楊帆鄭重地一揖。

  楊帆一見,連忙側身一閃,伸手攙扶,口中連聲道:「不敢不敢,楊帆如何當得將軍大禮。」

  這葉雲豹心思細膩,城府遠非徐義生那種莽夫可比。楊帆雖是禁軍侍衛,比起他的地位也差著十萬八千里,原不需要對楊帆如此客氣。

  可是百騎是天子近衛,本來陞遷就容易,如今這飛狐口五千官兵都是楊帆給帶回來的,這份功勞想瞞也瞞不住,一旦報到京裡,這個小小侍衛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天知道他來日會做到什麼官職,先與他結個善緣總是不錯的。

  天愛奴一旁看著,臉上微微閃過一抹開心的笑意。她一個女兒家要這戰功何用,當然要讓她的男人用來出人頭地才覺得快樂。

  葉雲豹雖有心結交楊帆,畢竟身份地位的巨大懸殊擺在那兒,倒也不便表現得過於熱切,再說徐義生的親兵正在那邊撫屍痛哭,這善後的事情也需要料理。

  葉雲豹向楊帆點點頭,便走過去安撫了徐義生的親兵幾句,把他們接進城去,命人去棺材鋪擇一口上好材料的棺材先裝斂了徐義生的屍體,這邊則緊急召見飛狐口的幾位旅帥,聽取與突厥人交戰乃至撤退的詳細軍情,評估敵軍戰力。

  於此同時,明威戍上空的烽煙一直持續不斷地飄揚著,在聽取了飛狐口守將的詳細匯報之後。葉雲豹立即命僚屬寫下一份軍情呈報涼州,這邊又馬上登城安排防務,巡察三軍,準備迎接突厥大軍的第一撥進攻,一時忙得不可開交。

  楊帆因為是羽林衛百騎侍衛,身份特殊,所以和天愛奴一起。被暫時安置在明威戍的驛館裡。這兒的驛館很少有接待朝廷大臣的機會,頂多是涼州守將每年四次的例行巡察時,會暫時住在這裡。

  平時的話。這裡只住傳驛的軍卒,和當作儲藏軍糧的所在,因此驛館區非常的簡潔。建築規制如同營房一般,與商阜大城的湟水驛館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楊帆被引到住處後,看看房間雖然不大,倒也整潔乾淨。不一會兒驛吏又給他打來清水,楊帆洗漱乾淨,換上那套便服,便走出門去。

  來時他已看到天愛奴的房間就在他的隔壁,楊帆到了天愛奴房間輕輕叩響房門,片刻功夫腳步響起,房門一開。天愛奴俏生生地立在那兒。

  天愛奴還是那身被炎耳部落救回時換穿的牧人女子衣裳,只是整潔了許多。她的頭髮和臉蛋都洗得乾乾淨淨,烏黑的頭髮油亮油亮的,還帶著濕意,一張清水瑩潤的臉蛋兒明麗動人。

  「二郎!」

  一見楊帆。天愛奴便滿心歡喜,忙把他讓進房間。

  楊帆在房中坐定,苦笑道:「你呀,是你指揮又能如何,為何矢口否認。叫我無端冒功,心中好生不安。」

  天愛奴輕笑道:「當初那個偷雞摸狗的小賊。如今怎麼連送上門兒來的便宜都不肯佔了?你也不想想,我是一個女子,就算這份功勞報進京去,難道還能讓我當個領兵的將軍不成?你不要豈不白白地浪費了這個機會。

  再說,我的身份也不便張揚呀,萬一人家由我身上查出公子的身份,那該如何是好?所以這功你不肯要,我也是絕不能認的,說起來,你這還是幫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呢,我該謝謝你才是。」

  楊帆摸摸鼻子,乾笑道:「這樣的麻煩,怕是人人都願意多沾惹一些的。對了,姜公子那邊,你打算如何應對?」

  這一問,正問到天愛奴的心事,天愛奴正在擔心這件事呢,她擔心的倒不是沈沐在隴右暗自發展勢力的事情,她是獨自一人跟蹤沈沐的,只要她說自己什麼都沒有查到,公子又如何察覺她在說謊?

  她擔心的是,不知道如何才能與楊帆在一起。本來,她的身份就由不得自己作主,不可以自己選擇喜歡的男人,更何況楊帆顯然是與沈沐綁在一起了,而沈沐的所作所為,動靜實在太大,雖然她答應楊帆要替他們遮掩,但是公子早晚會知道。

  那時候,公子與沈沐之間勢必要有一番龍爭虎鬥,楊帆既然站在沈沐一邊,自己那時該何以自處?今天在車上,生死關頭的時候,再一次聽楊帆親口承認喜歡她,天愛奴心裡已經踏實了,可是想到來自公子的阻礙,她又不免憂心忡忡起來。

  公子要對付沈沐不會那麼容易,兩人要鬥,一定是鬥智斗謀,家族是不會允許他們動用家族力量自相殘殺的。沈沐這個隱宗宗主同樣不可小覷,公子是不敢用暗殺行刺的手段對付他的,這會犯了家族大忌,可楊帆就不同了。

  此番她送了一份大功給楊帆,楊帆回京後,倚此大功,想必一個旅帥甚至更高一些的官職是跑不了的,然而這樣的身份地位,在公子眼中,依舊不過是螻蟻一般的存在,公子甚至懶得紆尊降貴地去對付他,只要一聲令下,楊帆就會死得莫名其妙、無跡可循。

  一個連當朝武後都敢刺殺的人,還會在乎楊帆這個小角色?方才洗漱已畢,在房中坐定,只是思量片刻,天愛奴就已打定主意,在解決公子那邊的事情之前,不能把這些事情告訴楊帆,她不能為楊帆惹來殺身之禍。

  她要穩妥地解決了這件事,再與楊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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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