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剛過,楊帆穿著一身便服,緩步邁進了「金釵醉」酒樓。酒博士慇勤相迎,根本沒有認出他是曾經錦裘胡帽,扮過西域商人的那位客人,做買賣的雖然記性好些,時間畢竟已隔得太久。
楊帆道:「我約了人在天字號雅間見面。」
酒博士道:「客官裡邊請,你約的客人還沒到呢,你先坐著,請!」
酒博士把楊帆讓進天字號雅間,布了四樣乾果,一壺開水,體貼地替他拉上了障子門兒。
門兒一關,楊帆就長長地歎了口氣。來到這裡,讓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天愛奴,當初他們在這兒曾經聯手算計過柳君蟠,如今坐在這裡,往事歷歷,依稀在目。
外面傳來滿是異域風情的胡樂,他走進來時兩個妖嬈的胡女正在台上扭腰擺胯,嫵媚生姿。楊帆腦海中想起的,卻是天愛奴的那一曲「胡旋」。
婉兒是他所深愛的女人,阿奴是深愛著他的女人,可他最後要迎娶的卻是第三個女人,老天真是太會戲弄人了,弄得楊帆哭笑不得。
他知道,小蠻對此也是滿心惘然,看她當時的表情就知道了,他這近二十年的人生歲月中,離奇的際遇已經太多太多了,可是在他看來,卻沒有一樁有比今天這件事更離奇的了。
聽著胡樂,癡癡地想著,不知不覺便到了約定的時刻,門口傳來兩個人的對答。其中一個人是酒博士。酒博士笑哈哈地道:「裡邊請,就是這間。與你有約的那位客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隨即一個微微有些低沉,卻如洞簫般溫婉磁性的聲音道:「知道了。退下吧!」
一聽這個聲音,楊帆就霍然抬起了頭,驚愕地向門口望去,障子門一開,一位年輕文士正站在那兒,頭戴帕頭巾子。身穿石青色文士長袍,腰束革帶,唇紅齒白,氣質高雅。宛如一位風度翩翩的王孫公子,赫然正是一身男裝的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妙目一轉,看到楊帆盤膝坐在坐榻上,登時也是一怔,神色間顯得非常意外。她定定地凝視著楊帆,微微地怔了那麼一剎,眸波微微一閃,便露出一抹了悟地笑意。她把手中合起的折扇向後挑了挑,便舉步邁進了房間。
楊帆看到,在外面還有幾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頜下無須的中年人。個個身穿暗紅色的箭袖武服,頭戴黑色朝天交角帕頭,正是時常伴隨在太平公主身邊的那幾個擅長角搏相撲的婦人。
障子門兒又拉上了,太平公主負手立於門邊,折扇在後腰處輕輕地敲打了幾下,啟齒一笑,姍姍走來,在楊帆對面坐了下去,微笑道:「原來是你!沈沐相中的那個人。原來就是你啊?呵呵……,是我糊塗了,本該就是你,還能有誰呢!」
楊帆沒有理會她的問話,看著她白裡透紅,凝脂般嬌嫩的臉頰,沉聲道:「我沒有想到,約我相見的人竟然是你!哪怕是現在看到了你,在我看來,那個人也不該是你!」
太平公主妙目流盼,似笑非笑地道:「為什麼不該是我,只因為我是一位公主?呵呵,公主,有時候什麼都不是!」
楊帆的手上做了幾個動作,太平公主笑吟吟地道:「二郎,你和我,還用得著驗證什麼麼,是你認不出我,還是我認不出你。」
她雙手一扶几案,身子微微前傾,臉上攸然透出一抹恨意,低低地道:「你就是化成灰,我也不會把你認成別人!」
她這一靠近,一抹淡淡的幽香便沁入了楊帆的口鼻,雪白的領口更是露出了一抹豐盈雪白的痕跡,楊帆不著痕跡地仰了仰身子,沉著臉道:「既然你我是同道,往昔的事不要再說了,我們還是談正經事吧!」
「啪!」
太平公主一掌拍在案上,咬牙切齒地道:「什麼才是正經事,我要談的就是正經事!你也知道理虧呀,不敢與我理論!」
「胡說八道!我有什麼理虧的!只因為我沒答應做你面首?」楊帆針鋒相對,也霍地一下迎了上去,一雙劍眉凜凜揚起,厲聲質問:「所以你故意拆散我們,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沒有那麼好心!」
兩個人的鼻尖幾乎都頂上了,就這樣僵持了片刻,太平公主忽然婉媚地一笑,緩緩地坐回了身子,雲淡風輕地道:「小蠻可是一位漂亮姑娘呢,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呵呵,楊帆,你還真是好本事呢,連我都不能不佩服你了。婉兒冰清玉潔,守心如玉,居然……就把一番情意全都給了你!」
楊帆雙手扣住桌沿,掌背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繃了起來,忍了半晌,才緩緩坐回去,咬著牙道:「你與婉兒一向友好,她有什麼對不起你的?」
「她沒有!你有!」
太平公主又忍不住了,像頭母老虎似的撲上來,瞪圓了一雙鳳眼,不過她馬上就發覺了自己的失態,忙又坐回去,擺出一副極優雅的樣子,道:「你們的膽子也真大呀,虧得你們行事隱秘,也只有我這樣的有心人才發現得了,否則一旦讓我母親知道,你們兩個……,哼!」
太平公主眉梢輕揚,嫵媚地瞟了楊帆一眼,悠悠地道:「你該感激我,沒有讓你泥足深陷才對。」
楊帆厭惡地垂下眼簾,沉聲道:「我不想再跟你說這些東西,談正事!」
太平公主掩口輕笑,道:「好啊,你說談什麼,那人家就跟你談什麼好了,反正你從來也沒把我當成一位公主,既然你只當我是一個女人,女人當然該聽男人的話,你說是不是?」
她的眉眼。一片妖嬈,楊帆沉著臉只作未見。沉聲問道:「聖上本就有意對西域用兵,倒是狄公等人以為得不償失。建議放棄西域。所以,在這件事上,我們不能謀求與狄公合作。武氏族人也是一力主張對西域用兵的,可這兵權又不能落在他們手上。
我們既要促成聖上對西域用兵的決心以收復安西四鎮,又得防備著武氏趁機攫取西域兵權!我帶來了一個人,這個人證。可以證明丘神績為了促成朝廷出兵,並搞垮婁師德,攫取西域兵權,有意縱走突厥奸細。並讓他們攜走了邊塞的重要情報。據此,當可扳倒武承嗣一派,這件事,看來是要由你出馬了?」
李令月溫文爾雅地搖頭:「不妥!你別看我母親是以女子之身作了天子,她可並不喜歡別的女人也參與政事。我可是不止一次得到母親的告誡,不許我插手政事呢。再說,我的勢力剛剛組建起來,現在還不是公開與武氏一別苗頭的時候。」
楊帆微微一皺眉,道:「此事既不宜讓狄公參與,你又不能出面。那麼該由誰出手?」
李令月道:「這個麼,我同幾位幕僚仔細商量過,倒是想出了一個萬全之策,只是具體如何運作,本來是要等你來了,才好與你仔細商量的。不過我來的時候,並不知道與我共謀大事的那個人就是你,現在看到是你,我倒馬上就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她一本正經談事情的時候。神態認真,侃侃而談,楊帆倒不覺得厭惡了,聽到這裡,忍不住微微傾身道:「什麼萬全之策?」
李令月嫣然道:「自然是保證發兵西域、兵權又不致旁落的萬全之策!」
楊帆道:「願聞其詳!」
李令月道:「喏,你看,狄公在朝政大事上與我們利益一致,都是反對武氏專權的,所以他是我們的盟友。然而在對待西域一事上,他與我們的看法又是相悖的。狄公是當朝宰相,如果他跟我們唱反調,我們的力量就會薄弱一些,兩邊一旦鬧翻了,又會讓武氏得利。」
楊帆點了點頭,李令月見他態度終於沒有那麼惡劣了,心中歡喜,又道:「而武氏一族呢,從長遠來說,他們是我們的敵人,單就西域一事來說,出兵方面,他們是我們的盟友,爭奪兵權方面,他們是我們的敵人,那麼有沒有什麼辦法,讓他們在這兩方面都為我們出力呢?」
楊帆眉頭一皺,道:「那怎麼可能?」
李令月神秘地一笑,道:「為什麼不能?」
楊帆道:「計將安出?」
李令月驕傲地挺了挺胸膛,雖然她身著男裝,這一挺胸,還是顯出了胸前飽滿豐盈的形狀,楊帆的目光忍不住又落了下去,盯在桌上的乾果盤上。
李令月輕輕哼了一聲,將那四個果盤擺開來,一邊放了一個,另一邊放了三個,說道:「遠的先不去談,只說眼下。眼下,贊成出兵的是我們和武氏一族,對立一方只有狄公,如果我們把武氏扳倒……」
李令月端走了兩盤,望著桌上道:「那就是一對一,我們和狄公的相派勢力直接打擂台,勝負實在難料,而且一旦傷了和氣,很可能會破壞我們之間的聯盟。」
楊帆盯著她端在手中的兩個盤子,道:「你端在手裡的盤子代表武氏一族?為什麼是兩個?」
李令月巧笑嫣然地道:「他們可以是一個,也可以是兩個。如果我們不懂得分辯,他們就是一個……」
李令月把一個盤子微微傾過來,把裡邊的乾果全都倒進另一個盤子,望著楊帆道:「如果我們把武三思和武承嗣分開,那就是兩個盤子!」說著她又把倒滿乾果的盤子傾倒過來,把一半乾果「嘩啦啦」地倒回另一個盤子。
楊帆目光閃動,似乎明白了什麼。
李令月也看出他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微微一笑,把一個盤子放到代表自己一方的那個盤子邊上,說道:「這是武三思!」然後,她把另一個盤子隨手一扔,丟到了地面的氈毯上去,說道:「這是武承嗣!」
楊帆深深吸了口氣,說道:「我明白了,我們不出面,而是利用武三思來幹掉武承嗣,再聯合併慫恿武三思對付狄公,以達到出兵的目的,等聖上出兵的決心已定,再聯合狄公,阻止武三思得到兵權?」
李令月驕傲地把她「驕傲「的胸膛又挺了起來,得意洋洋地道:「人家的才智,比你家婉兒如何?」
p:新年的鐘聲敲響了,祝諸友新的一年裡萬事如意,快快樂樂,身體健康,閤家歡樂!
誠求月票、推薦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