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來者不善!」
來俊臣心中一緊,忙強作笑容道:「陛下謬讚了。陛下想聽審的話,那……臣這就去安排一下,看看正有哪樁案子在審理之中……」
武則天打斷了他的話,問道:「羽林左郎將楊帆謀反一案,是由誰負責審理的?」
來俊臣暗自一驚,趕緊欠身道:「此案由來子珣全權負責。」
武則天輕輕歎了口氣,說道:「這個楊帆,辜負了朕的信任啊,朕每每想起,都覺得痛心。那……就審審他吧,你讓來子珣提審楊帆、裴宣禮和李游道!朕在後堂,好好聽聽,看看那楊帆待要怎麼狡辯!」
來俊臣脫口就想說出:「此案已經審結,無法第三百六十五章 移花接木再審人犯」,可是話都到了嘴邊兒,又被他強行嚥了回去。皇帝駕臨御史台,點名要聽審一件案子,這是前所未有之事,其中必有重大緣故。
他這御史台何止是粗暴執法,簡直是執法犯法,毫無規矩。楊帆一案處理的太草率了,雖然這位女皇不曾習過律法,也不瞭解司法的詳細程序,可是以她的精明,難保不會看出什麼端倪。
來俊臣現在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有所行動的好,動作越多,漏洞越大。想到這裡,來俊臣便恭謹地答應一聲,故作從容地道:「陛下稍坐,臣這就去安排!」
上官婉兒突然上前一步,揚聲道:「來中丞。且慢!」
來俊臣止步道:「上官待制有何吩咐?」
上官婉兒淺淺一笑,說道:「吩咐可不敢當。婉兒只是覺得,中丞只要使人去吩咐一聲就行了,陛下要聽審,自然要在來子珣全然不知的情況下才好,不然來子珣明知陛下就在後堂,問案必然有所拘束。那就有失陛下考察吏情的本意了。」
武則天看第三百六十五章 移花接木了上官婉兒一眼,對她自作主張的行為有些奇怪,不過轉念一想便釋然了。婉兒與太平一向交好,想來是出行之前女兒對她有所托付了,武則天暗暗歎了口氣。便道:「婉兒所言有理,來卿,你就留下陪朕吧!」
來俊臣暗暗叫苦,他本想先溜出去提醒來子珣一聲,這一下卻是絕不可能了。當著武則天和上官婉兒這對精明的有些過份的女人,他就算想在話裡有所暗示都不能。來俊臣無奈,只好回到主位坐下,這才揚聲喊道:「來人!」
來俊臣自打請了武則天入室,便把一應雜役下人全趕了出去,只有外邊耳房裡有個十二三歲的小廝候著。來俊臣喊了三聲他才聽見,急急走進來,躬身道:「中丞。」
來俊臣清咳一聲,道:「你去告訴來子珣,手頭正在處理的案子都放一放。馬上審理楊帆的案子,把李游道、裴宣禮也提上公堂。」
那小廝答應一聲,一溜煙兒地去了。
依周律,三人成供。只要有三個人的供詞作證,就可以證明一個人的罪行。狄仁傑等人入獄時又已自行認罪,他們這案子就更是處理的無懈可擊了。只剩下魏元忠這一個老頭兒堅決不認罪,來俊臣集中火力專攻他一個,也好辦多了。
魏元忠是什麼人?他是御史右丞,專門監管地方府縣官吏,得罪過的人著實不少,他不認罪不要緊,來俊臣不但拷打了幾個受株連的官員,迫使他們招了供,而且發動各地官員,側面提供了許多魏元忠意圖不軌的「證據」,可謂鐵案如山。
反倒是楊帆這案子有些棘手,一則來俊臣當初為了把他咬死為叛黨的重要同謀,想叫他無從辯駁,所以把他的這段案情捏造的比較縝密,和他串連的大臣比較少,結果作繭自縛,現在想多找幾個人來證明楊帆有罪也不成。
另一方面,楊帆的社會關係比較簡單,只與薛懷義、武三思、太平公主這些方面的關係比較密切,來俊臣又不想把這些人牽涉進來,如果那樣政局真可能會失控,那時就不是他能彈壓得住的了。
因此從手續上來說,楊帆一案還缺少一個必要的證人。
朱彬已經招供了,裴宣禮也已經招供了,李游道是關隴世家,又是工部尚書,朝廷最高一級的官員,以來子珣的身份審理此人比較吃力。你讓他一個局級幹部去審一個部長,他鎮得住場面麼, 要審李游道這種部級幹部,怎麼也得來俊臣這個副部級幹部才行啊。
所以來子珣一直沒有提審李游道,他準備把這塊難啃的骨頭丟給來俊臣本人去處理的,不想來俊臣派人催促,叫他馬上提審李游道、裴宣禮和楊帆。來子珣無奈,只得應承下來,吩咐把在審的一眾人犯押下去,提李游道和楊帆上堂。
裴宣禮倒不用再提了,他就在堂上。裴宣禮已經被來俊臣的酷刑徹底打服了,叫他咬誰就咬誰,只求死前能少受些酷刑,因此成了好幾起重要人犯的證人,此刻他正在堂上,為一位受審的禮部員外郎作證呢。
來子珣這廂下令,差人馬上便去提人犯上堂,與此同時,來俊臣暗暗念著「阿彌陀佛」,陪著武則天從後門兒悄悄來到了後堂。
公堂問案,主審官頭頂有「明鏡高懸匾」,身後是「紅日海水祥雲圖」,不過這堵牆雖然是上接天棚的,卻不是一堵死牆,從兩側是有小門兒可以繞到後面的。後面另開一道門戶,裡邊也有坐具几案,字畫花瓶,彷彿一個小書房。
主審官是由這後面走出去升堂問案的,有時遇到些難決的案子,也會召一些陪審官員和經驗豐富的老吏到這後面來商議對策。此時,武則天就坐在上首,來俊臣、上官婉兒、武攸宜等人也在下首被賜了座位。
過了片刻,工部尚書李游道被帶到了,依例,哪怕是已經審過了無數次的犯人,上了公堂都要有唱簿點名、驗明正身這道程序,但是就算李游道這樣的尚書級官員提到堂上,來子珣也未點名驗身。
來俊臣聽著前邊的動靜,不禁有些如坐針氈的感覺,偷眼一打眼,好像自武則天以下,大家都不太明白這道程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來俊臣這才放下心來。
「楊帆呢,怎麼這麼慢還沒有提到?」
來子珣等了半晌,還不見楊帆,不禁有些焦躁起來。
「報!楊帆帶到!」
來子珣剛發完牢騷,外邊就傳來喊聲,來子珣又在椅上坐下來,沉聲道:「來啊!帶人犯楊帆!」
外邊手銬腳鐐叮噹作響,上官婉兒側耳聽著,好一陣心酸,瞧這手銬腳鐐的,真不知郎君在獄裡受了多少苦。公主說她自有妙計,卻不知她究竟是怎麼安排的,此案能不能翻天,郎君能不能獲救,可全在此一舉了。今天連皇帝都來聽審了,若是還不能審明此案,那郎君……
想到此處,婉兒心中好似油煎一般難受。
楊帆披頭散髮、衣衫襤褸,拖著腳鐐叮叮噹噹地走上大堂,身後四名手執水火棍的衙役押著,另有四名佩刀侍衛到了公堂前就站住了,在楊帆前面還走著一個手持提囚令簽的班頭兒,青衣皂靴,上得堂來,向來子珣躬身施禮道:「稟侍御史,人犯楊帆帶到!」
來子珣瞧這班頭兒不是自己方才派出去的那個衙差,微微有些詫異,可這御史台裡的公差他還真認不全,只是不清楚為何半道由此人代了班,反正人犯帶到,他也懶得理會此事,因此只是擺了擺手,說道:「退下一邊!」
這個班頭兒一直走在楊帆前面,楊帆又披頭散髮的,來子珣也未看清楊帆的模樣,再說楊帆已不是第一次提審上堂了,他本就沒有給予太過關注。
可那楊帆被提上堂上,卻自散亂的發隙間,機警地四下打量著。堂上另押了兩個犯人,只一瞧他們的模樣、氣度,受刑的輕淺,楊帆就知道誰是李游道、誰是裴宣禮了。
楊帆突然把頭髮一分,露出面孔,大吼一聲,撲上去揪住裴宣禮的衣領,吼叫道:「裴宣禮!我楊帆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害我?為何害我!」
裴宣禮被楊帆揪住衣領狼狽不堪,連忙掙扎道:「我沒有害你!我沒有害你!你……你確實與我同謀造反,罪證確鑿!是我牽針引線,你收受李游道賄賂……」
李游道立即大喝道:「放屁!老夫幾時重金賄買過楊帆?老夫不曾謀反!老夫也不曾收買於他,裴宣禮,你誣攀他人,小心報應……」
「裴宣禮!你為何害我,我楊帆與你何冤何仇?」
「放開我!放開我!來御史,來御史救命!」
「把他們分開!把他們分開!」
來子珣抓著驚堂木把公案拍得震天響,兩旁站班的衙役原本沒動,因為堂上本來就有四個剛剛押解了犯人上堂的執役站在那裡,可是他們似乎被驚呆了,傻傻地杵在那兒,根本沒有任何動作,站堂的衙役這才上前把楊帆和裴宣禮強行分開。
後堂裡,上官婉兒一雙眼睛越睜越大,前堂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她聽的清清楚楚,這聲音……這聲音不是郎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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