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昨天看見阿奴後並沒有急著到庵裡找她,是因為他想到要先解決「梁王遇刺案」,否則唐縱率洛陽府一眾衙差整天跟在他身邊,豈不影響他的追女大計麼。
在想妥了如何解決「梁王遇刺案」之後,楊帆又考慮了一下該如何讓阿奴回心轉意。思來想去,楊帆覺得也只有用上那個被古人用濫了的法子----「烈女怕郎纏」,古人流傳了幾千年的老話,必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所以,今天見到阿奴後,楊帆一系列近似乎插科打諢的話,都是他煞費苦心考慮出來的。楊帆眼見阿奴被他弄得又氣又笑,便知道阿奴的心防已經有些鬆動了,他正想趁熱打鐵,定性師太忽然領著一大幫老尼姑、中尼姑、小尼姑找了過來。
一群尼姑把楊帆團團圍住,定性師太合什說道:「足下即然持有護國法師的法旨,自然就是我佛家僧值,只是不知僧值駕臨本庵,意欲何為?」
天愛奴趕緊向定性師太施禮道:「弟子見過師父!」
定性師太點點頭,又威嚴地看向楊帆。楊帆沉著地道:「師太就是本庵主持?實不相瞞,楊某持懷義師傅法旨而來,雖有僧值之名,卻不是為了稽核貴寺僧務,只是為了追回我這逃家的娘子!」
「逃家的娘子?」
眾尼姑一陣騷動。定性師太微微一驚,趕緊問道:「誰是你的娘子?」
楊帆一指天愛奴道:「自然就是她嘍!」
天愛奴又氣又急,大聲嚷道:「我不是!我跟他毫無關係!」
楊帆攤開雙手,無奈地道:「女人嘛,總是口是心非的,各位師太應該明白的。」
定性師太及一眾老尼姑、中尼姑、小尼姑一齊無語。
「楊帆,你給我閉嘴!」
天愛奴杏眼圓睜,怒氣值全滿。
楊帆一見,趕緊對定性師太等人道:「一會兒在下再把事情詳細說與師太知道,現在師太能否先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夫妻二人解決一下家務事?」
「誰跟你有家務事!」
天愛奴氣的無以復加。她狠狠瞪了楊帆一眼,又對定性師太央求道:「師傅!」
定性師太略一權衡,想到那位蠻不講理的薛大和尚,於是點了點頭,道:「僧值的話,貧尼不敢盡信。不過。僧值既持懷義大師法旨而來。相信也不是歹人,那貧尼就暫且迴避,還請僧值能給貧尼一個滿意的交待!」
「那是那是,一定一定,師太慢走!」
楊帆笑容可掬,連連點頭,定性師太率領眾尼姑剛剛離開,天愛奴的一記掌刀就到了,楊帆頭頸一歪。避過她這一掌,屈指如爪,扣向天愛奴的手腕,天愛奴並指如劍,反手刺向他的脈門,兩個人便在花木叢中動起手來。
定性師太走到遠處。一扭頭看見這樣場面,不由雙手合什,連聲念道:「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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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愛奴和楊帆甫一交手便驚奇地發現,楊帆的武功竟遠在她之上。再加上她不想真的傷了楊帆,許多陰險毒辣的招數都不敢用,不免束手縛腳,交手數十回合。竟被楊帆一記小擒拿手纏住了她的雙腕,把她牢牢地擒住。
天愛奴瞪著楊帆,氣呼呼地道:「你想怎麼樣?難道你還能把我強行擄回家去?」
楊帆道:「先動手的是你,不要妄加指責好麼?至少。你先靜下來,聽我講一段故事給你,可好?」
天愛奴張大了眼睛,詫然道:「講故事!」
楊帆肅然點了點頭,道:「沒錯!一個故事!」
楊帆怕她逃脫,依舊扣著她的雙手,把她拖到池水邊,兩人在池邊一塊臥石上坐下來,楊帆握著她的雙手,忽然問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的事情麼?我當時對你說,我只能告訴你我九歲之後的事情。」
天愛奴忽然就想到了那一天、那一晚,那一桌豐盛的菜餚,那一盞孤燈下,他和她,同病相憐的一雙男女,各自敘說著慘痛的往事,天愛奴的眼神忽然有些朦朧起來,手上的勁道也在不知不覺中散去了。
楊帆察覺到了她的反應,便輕輕放開了自己的手。天愛奴定定地看著楊帆,幽幽地道:「莫非你現在要告訴我你九歲之前的故事?」
楊帆輕輕搖了搖頭,道:「是,也不是、不止是我九歲之前的故事,還有……,從你我分手那天開始,接下來發生的故事……」
楊帆開始向天愛奴講述起來,他先講了自己童年的故事,聽得天愛奴黯然淚下,他又講到天愛奴離開之後,馬橋錯手殺死鮑銀銀,吳廣德含冤入獄,馬橋挺身認罪,講到他劫法場、被追殺,於是他們偷了道袍,故意被薛懷義逼著削髮混進白馬寺。
他講到他為了復仇,在得知薛懷義有心參加上元大賽之後,如何費盡心機地組織蹴鞠、擊鞠和相撲,如何參加宮廷比賽,如何成為禁軍,又為何要接近上官婉兒……」
楊帆說的很仔細,天愛奴聽的很認真。
一開始,她還想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的,可是這世上還有誰的人生會比楊帆這樣的經歷更曲折、更離奇、更跌宕?不知不覺間,天愛奴就已被他所講述的故事完全吸引住了。
楊帆沒有對阿奴做一絲隱瞞,包括他和太平公主之間的暖昧。他已經發現,阿奴在他所認識的女子中,其實是最缺乏安全感的一個,同時也是心思最細膩、最敏感的一個女孩。
這個時代,或者偶爾會有一兩個女子會生出男女平等的想法,尤其是在婚姻上面,但在這個時代,那絕對是另類,是奇葩,試圖挑戰這個男權社會的秩序,注定悲劇結局的怪物。
以天愛奴的生長環境和所受的教育,她絕不可能有這種想法,她一見楊帆成親就悲痛欲絕甚至遁入空門。並不是因為他娶了妻子,而是因為感覺自己被拋棄了。
雖然楊帆是被皇帝指婚,除非一走了之,否則根本無法抗拒。可她滿腔熱忱而來,見此情景自然如五雷轟頂,哪兒還能想那麼多。
所以。楊帆在向她講起自己的事情時。不願再有任何隱瞞,任何的隱瞞,都可能在她將來發現什麼事情時產生更大的誤解。更何況,太平公主與他的關係早已傳的無人不知,雖說阿奴在尼庵苦修,可她未必就不會聽到這些傳言,更不代表她以後不會知道,還不如早早讓她瞭解。
楊帆講到了他與婉兒的兩情相悅,也講到了太平公主的從中作梗。一直講到他從西域回來,太平公主建議皇帝指婚,再到他與小蠻「兄妹」相認,阿奴的心情隨著他的講述,也是時喜時憂,時悲時怒。
楊帆講完了。看著天愛奴道:「這就是……我之前與之後發生的一切,如果換作你是我,你能怎麼樣呢?」
天愛奴沉默不語。
楊帆輕輕挽起她的手,道:「我一直覺得,我心中已經有了婉兒,再讓你跟了我,會委屈了你。可是在西域時,那種情況下,一連兩次都是在生死攸關的時刻,我能忍心說什麼?之後。想說卻是沒了機會。
你對我之種種,尤其是你到了洛陽,在我入獄之後,冒險去救我,又為了我而出家,阿奴,我非草木,豈能不為所動?如果,你不嫌棄我已經有了婉兒和小蠻,就讓我貪心一些,好不好?」
「不好,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你了,貧尼今已皈依我佛……」
天愛奴板著臉說話,可是語氣卻已明顯地鬆動起來。女孩子嘛,總是有些矜持的,先前尋死覓活的要出家,現在人家一說,就乖乖跟他回家,那多沒面子。好在,天愛奴臉嫩,楊帆的臉皮卻很厚,他厚著臉皮道:「可我現在喜歡你了呀!」
天愛奴道:「你喜歡我,我就得跟你走,憑什麼?」
楊帆笑起來:「憑我臉皮厚,仔細想想,這可是我頭一次主動追女人呢,答應我,好不好?」
天愛奴扭過頭去不理他,楊帆也知道不可操之過急,總要給她些時間修復心情,要不然這小娘子抹不開面子,怎麼就羞羞答答的出了山門?眼下她肯撒嬌生氣,這事兒就成了一半了,楊帆按了按她柔軟的掌心,又問:「阿奴,你在華山究竟出了什麼事?」
天愛奴聽他一問,心裡又是一陣委屈,忽然又想到公子神通廣大,自己因為楊帆而背叛了公子,公子難保不會對楊帆有所關注,此後真要隨楊帆去了,如何隱藏身份還是個麻煩,不禁又心事重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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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公主府,姜公子此刻端坐樓上,也是思緒如潮。
樓上沒有旁人,姜公子好潔、好淨,所以儘管他剛到,也沒有人敢來寒暄騷擾。
記得上一次他在這裡時,同現在一樣也是一個秋天,那一天秋雨連綿。
今天沒有下雨,卻依舊是一泓池水,半池秋荷,只是身旁少了一個煎茶的青衣少女,池旁廊下少了一個昂然走過的英俊少年。
當時,那男子從廊下走過,那少女從身邊穿窗掠過,而今,她終於像剪水的靈燕,一去不復返了。
姜公子歎了口氣,忽然有些想喝茶。
障子門叩了三下,便停下來,姜公子淡淡地道:「進來!」
障子門一拉,陸伯言輕輕走進來,垂手站定,輕聲道:「公子打算什麼時候見他,老奴好去安排。」
姜公子淡然道:「明天。」
陸伯言白眉微微一皺,遲疑了一下提醒道:「公子,朝中恐怕很快就要出兵了。」
姜公子沒有回答他,只是盤膝靜坐,卻給人一種修竹般挺拔的感覺。
陸伯言欠了欠身,悄然退了出去。
姜公子沉默了一陣,緩緩抬起頭,望向遠處的「天堂」,天堂中的巨佛正俯瞰著洛陽城,一臉恬淡,如同此刻的姜公子。
夕陽正照在大佛的臉上,金光燦爛,可是沐浴在暮色當中的那尊大佛,總給人一種遲暮的感覺。
姜公子微微一笑,自言自語地道:「大勢若不可逆,順水推舟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