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令如此緊張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一旦坐實了楊帆事先知道此事,傳揚出去對楊帆將大為不利。
朝廷各個衙門裡頭,都有一塊寫著「清慎勤」三字的匾額,以此提醒官員們要據此三字,做事做人。這個「清」指的自然就是「清廉」,「勤」則是指勤勉,那麼「慎」是什麼?就是謹慎保密。
當年,有一次秦始皇登山散心,看見山下有丞相李斯的車隊經過,規模太過暄赫,秦始皇很不滿意,就發了幾句牢騷。沒過幾天,他又一次看到李斯的車隊,竟發現車駕儀仗已經精簡了。秦始皇馬上警覺到身邊有人向李斯報訊。他進行了一番調杏,沒有確認通風報信的人,就把當時在場的所有太監統統殺掉了。
漢元帝的時候,有人舉報一位縣令濫殺無辜,皇帝還未決定如何調查,那位縣令就上書辯解了,皇帝馬上察覺是朝中有人通風報信,一經查實,正是主管官紀監察的御史中丞向那位縣令透露了口風,皇帝馬上下旨把這位御史中丞撤職杏辦,關進大牢。
自魏晉南北朝以來,對於洩漏法令的要求更為嚴格,一旦洩漏了尚未公佈的朝廷政令,最輕的處罰也是罷官免職,而且不管你洩漏的消息本身有多嚴重。
有些性格謹慎的官吏頭一次進宮見駕或辦事,出來以後家中的親人乃至長輩好奇地向他詢問宮裡頭台階前面種的樹是什麼品種,他都堅決不肯回答。
提拔宰相、任命刑部尚書這樣的大事,如果皇帝還沒有下旨,楊帆一個刑部司郎中就先知道了,那就明擺著是有人洩漏,一旦皇帝知道追究起來,那可是大事,羅令曉得其中的厲害,是以急急搶白。
不過,心府對洩漏政令的處罰雖嚴,例朝例代卻總有人洩漏政令而那些消息靈通,能先人一步知道消息的人,在官場中也就成了手眼通天、令人敬畏的人物。羅令的這番搶白,反而讓大家更加認定楊帆早就知道消息了。
有人已經開始恍然大悟地道:「我就說呢!難怪楊郎中最近一反常態天天準時到衙裡辦公,還用心研究律法,如此勤勉刻苦恐怕……,他是早就知道這刑部衙門要換人了,所以刻意有所表現啊!」
「是啊,看樣子人家楊郎中早就知道了。」
「我說你們別扯了,這是什麼級別的事兒?這是宰相、尚書級別的官員調動,你沒看崔侍郎接到宮裡旨意,要宣他進見時他那副驚訝的表情,連他事先都不知道呢,楊郎中怎麼可能先得了口風?」
「廢話,要不說人家有本事呢。莫非你忘了太平公主……—,」
「噓!噤聲噤聲,都散了吧散了吧,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兒閒扯淡!」
有些老成持重的胥吏發覺他們越扯越歪,趕緊出聲阻止。
門口這番議論,已經走進門去的楊帆聽到了,尾隨他走出來的天愛奴也聽到了,天愛奴隨著楊帆回到內室臉上始終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楊帆忍不住辯解道:「我和她真的沒有什麼關係!」
天愛奴撇撇嘴,酸溜溜地道:「有關係沒關係,這事兒你都不用跟我講!」
女人一旦吃起醋來那是根本不可理喻的楊帆很識趣地放下了這個話題,他摸著鼻子若有所思地道:「崔元綜調到政事堂做宰相,豆盧欽望擔任刑部尚書,陶聞傑擔任刑部侍郎,如此看來我的清閒日子快到頭了,這是要開戰吶……,」
天愛奴在炕桌邊上坐下,從靴筒裡拔出一柄鋒利的短刀,試了試刀刃的鋒利程度,又小心地插回去,喃喃自語道:「開戰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天天等著開戰,卻不知道你的敵人什麼時候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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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亮失蹤了?」
姜公子在小樓中輕輕地踱著步子,眉頭深鎖,疑聲道:「司徒亮怎麼會無端失蹤呢?」
陸伯言道:「公子,會不會是沈沐的人在搞鬼?」
姜公子搖了搖頭,道:「不會,沈沐要打敗的人是我,他沒必要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陸伯言道:「這小賊陰險狡詐,什麼齷齪的手段使不出來。公子高看他了。」
姜公子搖搖頭,道:「他對你用那些狡詐手段那也是沒有辦法,他手下沒有像你這樣的高手,難道為了表規那些無所謂的英雄氣概,他就毫不作為地等著你上門去殺他不成?不過這件事絕不會是他,我跟他鬥了那麼久,太瞭解他的為人了。他就算派人追到洛陽來,要殺的人也只能是我或者是你,而不會是司徒亮。」
陸伯言白眉一皺,道:「可是若非如此的話,司徒亮還能出什麼事呢,又有誰能奈何得了他?」
姜公子也皺起了眉頭,他對司徒亮的失蹤百思不得其解,可他實在想不到司徒亮去了哪裡,又幹了些什麼。
一直以來,司徒亮就像一條忠心耿耿的看門犬,他忠於他的主人,他的主人對那個女子做任何事,他都只能默默地看著,不敢表達自己的感情,但是別人敢欺負、傷害那個女子,他卻會立即呲起他的牙齒,發出懾人的咆哮。
司徒亮在車上時,曾經向他提議過,是否殺了楊帆為天愛奴洩憤,但是這件事早就被他忘掉了,即便想起來,他也很難把這件事和楊帆聯繫起來。因為他從未想過一條惟命是從的狗,也有屬於他的感情,也有擅作主張的時候。
此時,司徒亮已經變成了荒林黃土下的一具屍體,被蟲蚊吞噬著他的身體,自始至終,他的主人不知道他曾經有過的感情,他深深喜歡著的那個女人也不知道。
「司甘亮的消息要繼續查,咱們的行蹤也要更隱秘一些。等我們的人陸續趕到,我們就搬出公主府,另尋隱秘住處!」
姜公子沉吟一番,下了決定:「我們加諸般計劃,不能因為司徒亮的失蹤而停止,你盡快安排一下我同那個張易之見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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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侍郎崔元綜榮升宰相了,這個結果對崔元綜來說,他是樂於接受的。儘管政事堂現在是李昭德一家獨大,但宰相畢竟比刑部尚書要高一級,一生之中做過宰相,才算是位極人臣,將來就算寫進家譜,也是值得子孫後代萬世欽仰的榮耀。
再者,這大周的政事堂……,
崔元綜在心底裡冷笑:「這大周朝的宰相,簡直比地裡割的韭菜換的都勤快,今日風光若斯的李昭德,就不會有倒霉的那一天麼?到時候,他這個宰相說不定也有機會更上層樓,今日的首席執筆李昭德,當初在政事堂不也一樣是小字輩嗎?
至於大周宰相更換如此頻繁對他也同樣意味著風險,崔元綜卻沒往心裡去。任何一個做官的,都像海浪般前仆後繼努力不息,至於那些倒在沙灘上的前輩下場是如何的淒慘,都被他們本能地忽略了,所有的官都覺得他會成為一個例外。
崔元綜心滿意足,很開心地去了政事堂。
新任刑部尚書豆盧欽望和新任刑部侍郎陶聞傑也走馬上任了。
兩位官員到任的第一天,先見了見衙裡頭大大小小的官員,第二天則與楊帆召開了一個小型的三人會議。
刑部衙門第三進院落裡,在右側有一個幽靜雅致的小跨院兒,這個跨院是崔元綜曾經的書房所在。院子裡很安靜,原本掛在廊下的那只八哥兒,已經隨著榮升宰相的崔元綜離開了刑部,只有木架上一道被鳥籠磨出的痕跡還赫然在目。
院門前有人把守著,書房裡坐著豆盧欽望、陶聞傑和楊帆。
豆盧欽望是個很會說話的人,說起話來八面玲瓏,滴水不漏,畢竟是在司賓卿的職位上待了那麼多年的官,常年和四夷酋長、各國來使們會唔交談,所以場面話說的很漂亮。
三個人彼此都不熟悉,但是在他的主持之下,三個人很快就熟絡的像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一樣,書房裡的氣氛也迅速融洽起來
原左諫議大夫陶聞傑與豆盧欽望的性格大不相同,此人不苟言笑,不擅言談,但是言必有物,思維鎮密,這種性格與他做了很多年的規諫工作有關。
御史台的御使們是監察百官的,諫議大夫則是監察皇帝的,專門負責對皇帝的言行舉止提意見。
這個官很奇特,它既無足輕重,又重要無比,他除了一張嘴巴一點權利都沒有,但是他的權力又可以比任何人都大,這一切都取決於皇帝願不願意聽他的意見。魏征當年就是諫議大夫,陶聞傑比起這位前輩來當然遜色多多了。
在刑部眾人看來,兩位官員都是新官上任,在刑部原有的官員之中,以刑部司職權最重。楊帆則是刑部司左郎中,是這兩人之外刑部地位最尊者,所以召他來瞭解一下本衙的情形也屬尋常。
但是誰也不會想到,刑部衙門一二三把手的這次會唔,所談的事情根本不是他們所想像的。這三個人此刻所商議的事情如果洩露出去,足以在大周官場上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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