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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帆幾人沐浴已畢,一身清爽,換了身輕袍回到主樓,主賓雙方紛紛落座,彼此又寒暄客套一番,美酒佳餚便似流水一般呈上來。
樊刺史笑道:「三位欽差久居神都,世間最美味的佳餚美酒想必都是嘗遍了的,為了款待三位欽差,樊某煞費苦心。這幾道菜雖比不得京城美食,卻是我荊州風味,想必幾位還不曾嘗過。」
樊刺史拈起筷子,點著面前一道菜介紹道:「這道百合魚糕,相傳是上古年間女英為娥皇所制,楚莊王也深愛這道美食,引之為楚宮王庭頭道佳餚,入口鮮香嫩滑,清香可口。這道梳子肉也是本地特產,肉片薄如紙,形如梭,色澤金黃,肉質鬆軟,肥而不膩……」
楊帆截口笑道:「使君真是費心了。啊!本官遍觀堂上,王弘義王御史與我本是故交,怎麼未見他來呀?」
單刀直入!既沒有拐彎抹腳旁敲側擊,也沒有似是而非地詢問王弘義是否在荊州,楊帆一句話,直接咬定了王弘義就在荊州,而且開門見山地問起了他的下落。
饒是孫宇軒和胡元禮早有心理準備,也被楊帆這般問法問的一愣,樊刺史更是呆住了,他舉著筷子怔了片刻,才有些不自然地道:「啊!王御史本是要來的,只是偶感風寒、身體不適,所以就沒有到!」
楊帆訝然道:「弘義兄生病了?如今他可是住在使君府上?」
樊刺史頷首道:「正是!」
楊帆道:「既如此,宴後本官當去拜訪一番才是。」
這句話說完,楊帆便舉起杯,笑容滿面地站起來,對眾人道:「我等因公務路經荊州。勞煩諸位荊州同僚為我等設宴接風,楊某與胡御史、孫郎中感激不盡。這第一杯酒,我等借花獻佛,先敬使君與諸君……」
胡元禮和孫宇軒也舉杯站了起來,同聲應和。
酒宴開了,絲竹樂起,蠻腰雲袖,翩躚起舞,各位官員輪番敬酒。氣氛熱烈無比。馬橋坐在下首,得了楊帆一個眼神,這邊酒宴氣氛剛顯熱烈,他便藉著尿遁走了,帶了十餘名心腹。離開賓陽樓,直奔刺史府。
刺史府的門子忽見十餘位軍人出現在府門外,其中一位看服飾冠帶還是位軍官,忙迎出門來。詢問之下,方知是今日賓陽樓上刺史大人與欽差大人相見甚歡,派人來邀請王弘義王御史同往赴宴。
那門子知道刺史大人一早出門便是去迎接欽差了,雖然覺得刺史不派人來。反倒是欽差派人來迎接王御史稍顯奇怪,卻也沒有在意,在他想來,欽差來自京城。王御史也來自京城,想必是彼此關係更加親近的緣故。
門子開了中門,迎眾軍士進去,喚過一個青衣小僕。引著這幾位軍人自去客舍去見王弘義。王弘義正在房中自斟自飲,門外忽有人道:「王御史。我家阿郎正在城頭宴客,欽差特遣人來,邀請御史前往赴宴。」
話猶未了,馬橋就帶著人闖進來,王弘義臉上變色,手中酒杯「噹啷」一聲掉在桌上,他用微顯慌亂的眼神看著面前這幾位戎裝大漢,正想說些什麼,馬橋已然笑道:「王御史好酒興,自斟自飲,已然醉了。」
馬橋把手一揮,吩咐道:「你們攙了王御史,王御史已醉,可莫摔了御史,惹得欽差不高興。」
來時路上,左右早就得了馬橋吩咐,立即上前兩人,一左一右,挾了王弘義就走。那引路的青衣小廝覺得這般邀請客人有些粗魯,可他同樣沒有多想,只道這京裡的軍爺就是這般粗魯的性子。
王弘義一被架起,便知情形不妙,臉色頓成死灰。他也沒有叫嚷,叫嚷又有何用,畫皮一旦揭破,便連樊刺史也不會保他。
楊帆在城頭樓上正與樊刺史和荊州眾官僚杯籌交錯,其樂融融,馬橋突然按著刀大步走上堂來,神色凜然,後邊跟著兩個軍士,一左一右架著王弘義。一見這般情形,堂上歡聲笑語頓時停下,被衝散了的舞姬樂女茫然看向主人。
樊刺史詫異地坐直身子,看看旁邊依舊掛著淺笑,目光卻已鋒利如刀的楊帆,再看看被兩個魁梧的軍士扣著手臂,臉色灰敗、極不自然的王弘義,揮揮手打發了那些舞女離開,納罕地問道:「楊郎中,你這是……」
楊帆不答,只對王弘義道:「王御史,別來無恙啊!」
王弘義猛地一掙,卻掙不開兩雙鐵鉗般的大手,便色厲內茬地喝道:「楊帆,你使人把本官抓來,意欲何為!」
樊刺史眼神飄忽了一下,便安定下來,靜靜地坐在一邊,再不發一語。事已至此,他如果還看不明白兩
人之間大有蹊蹺,他這個刺史也不用做了。
樊刺史對於王弘義和楊帆之間的過節本來不甚瞭然,得知楊帆將到時,他還曾與王弘義說起此事,邀他一同迎接。誰料王弘義聽了卻大為不悅,冷笑一聲道:「他楊帆是個什麼東西?他來我便去迎?我不想見他!」
只一句話,樊刺史便知趣了:可想而知,楊帆與這王弘義必然不合,如此,確是沒有去見他的必要。王弘義之所以安然待在刺史府上,倚仗的也是這一句話。
既然知道兩人不合,那麼樊刺史就絕不會自找沒趣,在楊帆面前提到有關他的隻言片語。楊帆從來到走,自始至終都不可能知道他在荊州。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昨日游關帝廟,竟然已經露了形藏。
王弘義一句質問,楊帆還真不能把他怎麼樣。他這個欽差是專差,擔負的是巡察各道流人和與流人有關的各道巡察御史的使命,沒理由包打天下,見到什麼都管,今日之事他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交待,那就是他濫用權力了。
但楊帆自有主意,他轉向胡元禮,對胡元禮道:「胡御史,足下身為監察御史,在京則糾察內外百司之官,在外則巡按地方,監督州縣,考課官吏,糾劾違法行為,整肅風紀。如今這樁蹊蹺,還要勞煩足下。」
楊帆無權調查王弘義的事,胡元禮有,胡元禮身為御史,幹的就是這種差使,他到了哪裡,就可以查哪裡的事,只要他覺得不對勁兒,他什麼事都可以查。
胡元禮點點頭,肅然道:「王弘義,你賣爵鬻官,受國法制裁,發配交趾,永不釋還。如今為何出現在荊州城,居然還成了使君大人的座上賓?」
楊帆冷眼旁觀,胡元禮這番話說出來,荊州官員臉上並沒有什麼異色,看來王弘義被流配一事他們是清楚的,既然如此,還對王弘義如此禮遇……,楊帆皺了皺眉。
王弘義努力挺起胸膛,大聲道:「蒙聖上隆恩,王某行至荊州時,便得聖人追旨免罪了,怎麼?這就是你捕拿本官的原因麼?」
胡元禮沉聲道:「聖旨取來我看!」
王弘義乜著他道:「你有什麼資格看陛下給予我的聖旨?」
胡元禮拍案道:「就憑本官是監察御史!」
王宏義是被遞解到荊州,由荊州府接收後,收到皇帝釋還免罪的聖旨的。
那官差不可能始終是那麼兩個人,從京城萬里迢迢直到交趾,都是把人犯這麼一站一站地解送的。王宏義剛被荊州府的差人押解著要上路,就收到了聖旨,免去了對他的懲罰,荊州府差人自然放人。
樊刺史知道這件事以後,知道王宏義起復有望,這才對他十分禮遇。可樊刺史並沒有看過那份聖旨,如果非要索看了人家的聖旨才對人家以禮相待,那不明擺著不信任麼,到時候好人沒做成,反倒結了一個冤家。
反正在樊刺史想來,絕不可能有人偽造聖旨。可他哪裡想得到,來俊臣網羅的這班手下根本就是一群無法無天的潑皮出身,又有什麼事情是他們不敢做的,又有什麼腦殘的行為是他們作不出來的。
此刻見胡元禮與王宏義一番對答,樊刺史可不敢如此篤定了。
樊刺史咳嗽一聲,臉上帶著僵硬的笑容說道:「王御史,既然胡御史有疑慮,也是職責所在。王御史不妨就取出聖旨叫胡御史看看,如此便還了你的清白,相信到時候胡御史也會向你鄭重道歉的。」
王弘義那道假聖旨是他出京之日就指使人開始製作的,直到他磨磨蹭蹭地趕到荊州,家人才做好假聖旨快馬加鞭地送來。這道聖旨固然做得精美,能瞞得過那荊州府負責押送的差役,卻如何瞞得過胡元禮?
那差役壓根就沒見過聖旨,而且對聖旨也不敢翻來覆去檢查個沒完,可胡元禮既已起了疑心,這粗製濫造的一道假聖旨,又豈能瞞得過他?王弘義聽了樊刺史的話,低下頭去,沉吟半晌方把頭一抬,很光棍地答道:「聖旨,是我偽造的!」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樊刺史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也不知是該羞還是該怒。一個朝廷要犯,竟然被他奉若上賓,堂堂一州刺史,被人如此戲弄,他這臉皮都要丟光了。
胡元禮心中不無忐忑,王弘義這句話出口,他才心中大定,忍不住便想大笑一聲。他強捺興奮,不理滿堂官員的驚呼議論,只是微微向楊帆側了側身子,低聲問道:「楊郎中,你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楊帆端起酒杯,以袖掩口,輕輕答道:「夜長夢多,何不效仿李相杖殺侯思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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