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是從盧家後宅射出的,煙花炸響的剎那,就有二十多道人影從不同的方向朝煙花炸響起飛奔過去,最先趕到的正是負責巡視各處暗樁的那個人。
他只是在花草叢中稍一搜索,就發現了古竹婷,古竹婷嘴邊噙著鮮血,仰臥於地,奄奄一息,但是……她還活著,她竟然還活著。
阿奴在姜公子身邊的時候,曾經向繼嗣堂網羅來的很多高手討教過學問,繼嗣堂的高手有精通算學的、有精通經學的、有精通兵法的、有熟悉官場的……,還有就是精通技擊之術的。
阿奴學的很雜,每一樣都談不上精通,做不到青出於藍,但是誰也沒有她學的多、學的雜。古竹婷也曾教過阿奴功夫,嚴格說來,算是阿奴眾多的師傅之一。她教給阿奴的功夫就是易容術。
做師傅的很少會在確定衣缽傳人之前就把自己所有的絕招教給徒弟,更何況是阿奴這種看在公子面上不能不予指教卻並未拜過師的所謂徒弟。所以,古竹婷只教了阿奴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術,可她的家傳絕技並不只這些,她還會軟骨術和遁術。
利用一些巧妙的道具將自己與周圍的環境融合,形成一種保護色,這是她的獨門功夫,繼嗣堂中很多高手都知道,但是誰也不知道這種功夫還需要用到軟骨術,也不知道她的軟骨術練到了什麼地步,恰恰是這點救了她的命。
奉姜公子之命而來的那個人不曉得那一下並沒有扭斷她的脖子,雖然因為變起倉促,古竹婷沒有防備,脖子還是受了傷,但頸骨未斷。為了穩妥起見,這個殺手本來是想補上一記捏碎古竹婷的喉骨的,可是突然闖來的巡察者讓他來不及實施,他只是一腳把古竹婷踢進花叢,誑過巡察者,便匆匆離開了。
真正傷了古竹婷的是那一腳。那一腳正踢中她的心口。她心口受到重創,肋骨也斷了兩根,不曉得斷裂的肋骨有沒有刺傷內腑,但是這還不足以致命。她在花叢中悠悠醒來,便吃力地掏出示警的煙花,用火折子點燃,放出了訊號。
一堆繼嗣堂高手圍住了她。
古竹韻於迷濛之中。見許多熟悉的面孔,心神一懈,真的暈了過去。
四個老頭子被人扶著匆匆趕到,正好趕上眾人把古竹婷抬到一塊破裂的車廂板上,李太公吼道:「這是怎麼回事?是誰傷人?」
那個負責巡察的殺手首領此刻對古竹韻的遇害已經起了疑心,可事關重大。未經確認之前他可不敢亂說。他認得問話的這位老人家,急忙上前施禮,緊蹙著雙眉搖了搖頭,道:「事情還不清楚,得等她醒了才能確定!」
李太公恨恨地道:「楊帆呢?」
那人道:「楊帆匆匆闖進後宅,緊跟著就從北門衝了出去,未予停留。」
鄭太公寒著臉道:「盧賓宓已經離開了?」
「是!」
崔太公緩慢而有力地說道:「把你的人集結起來,從現在起。沒有我們幾個老頭子下令。任何人的命令,都不予執行。包括盧賓宓,你明白麼?」
那人心頭一凜,急忙躬身道:「是,屬下明白!」
鄭太公則扭頭對那些追上來的子侄晚輩們沒好氣地喝道:「一群不成器的東西,帶著你們的東西,滾!」
誰也沒有注意到,遠處一戶人家高大的紅楓樹上,正靜靜地站著一位姑娘,滿樹紅葉,掩映了她的紅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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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帆闖到盧家後宅,得知四輛馬車分別駛出盧府,盧賓宓與其心腹全部失蹤,馬上明白對方用了疑兵之計逃逸。可是四路馬車現在被他毀了一路,剩下三路馬車中只可能有一路藏著姜公子,姜公子在哪輛車上?小蠻和他在一起還是另乘一路車馬?
楊帆無從分辨,也沒有時間分辨,他只能隨便選一路追下去,雖說他們有三個人,可以各追一路,但是以方纔所遇到的那些武士的戰力來分析,如果他們分兵,即便追上了也無濟於事,很可能還要葬送了阿奴或者公孫姑娘的性命。
楊帆沒得選擇。
快馬衝出盧府,還沒馳出長巷,楊帆忽又想到盧府中還未來得及搜索,雖說盧公子乘車離開的嫌疑最大,可是難保他不會冒險來一招「調虎離山」,於是楊帆又急急囑咐一番,讓公孫蘭芷留下監視盧府動靜,只有他和阿奴兩個人追了下去。
分身乏術!
楊帆現在就是這樣的感覺,他沒有想到一向高傲、目中無人的姜公子會選擇逃跑。
……
朱雀大街上,數十名騎士拱衛著一輛馬車輕馳,駿馬頸下的鈴鐺發出有節奏的清脆響聲,馬蹄踏踏,車輪轆轆,周圍的騎士盡皆鮮衣怒馬,一看就是巨室豪門中的子弟出行,路上行人下意識地避到了路邊。
忽然,前方一匹通體烏黑,不見一絲雜毛的快馬疾馳過來,迎面攔住了那行隊伍,馬車和扈從便在長街上停了下來。他們停下,旁人便自覺地從旁邊繞行,朱雀大街寬有百步,誰會閒的無聊偏到這些巨室豪門子弟面前尋晦氣。
洛陽新貴多,長安巨室多,說到底蘊,還得是長安。
那位攔住車隊的騎士站在車前述說著他剛剛打聽到的消息,馬車垂著簾子,靜悄悄的,旁邊還有一位伴隨馬車而行的騎士,猿臂蜂腰,英姿勃勃,正是獨孤宇。
聽那騎士匯報完情況,獨孤宇眉頭一皺,用馬鞭的桿兒輕輕敲著白銅的馬轡扶手,沉吟道:「盧賓宓居然選擇了逃,著實出乎我的意料!四輛馬車,他會逃向那個方向?是出北門,走潼關,回洛陽甚至逃回范陽老家,還是出東門,經藍田關入關內?亦或實則虛之,從南門離開……」
車上的簾子緩緩捲了起來,船娘收回手。重新在車廂一側坐定。
車廂正中坐著寧珂姑娘。頭上戴了一頂「淺露」,只露出尖尖的白嫩的極秀氣精緻的下巴。
她輕輕咳嗽兩聲,低聲道:「阿兄為何不懷疑他會向西逃呢?」
獨孤宇搖了搖頭,道:「不可能!西域兵荒馬亂的,又是沈沐的地盤……」
說到這裡,獨孤宇突然眼睛一亮,興奮地道:「你是說……他會反其道而行之。愈是大家都覺得不可能的方向,反而更可能……」
寧珂柔柔地歎息了一聲,輕輕撩開淺露,露出那張精緻雪白的小臉,斜陽從一側映在她凝脂般的俏臉上,兩彎微蹙的黛眉。烏髮蟬鬢,勾勒出一片或明或暗的美好。
「阿兄,這不是大軍開拔!所以,分析他向南還是向北全無意義,他輕車簡從,隨時可以變道,經小道繞回他真正想去的地方。所以,他根本不需要事先確定要往哪個方向逃。他只要逃出去。前方的路便會越來越多,那時哪怕是知道了他逃向哪裡。也不可能再找得到他。」
獨孤宇瞠目道:「那……那怎麼辦?那豈不是說,只要楊帆下一輛車子沒有找到正主兒,就再也不可能抓到他了?」
寧珂輕輕揚起秀氣的下巴,柔弱的眉有些不悅地蹙起來:「山東士族明知他行為卑劣,手段下作,卻也不想讓他死在楊帆手上,激起盧氏的全面報復,所以根本沒有想到去追,否則何至於……」
寧珂輕輕歎息,搖頭:「他們全然忽略了楊帆的妻子還在姜公子手上,在他們眼中,一個婦人……總是無足輕重的。難道他們現在還不明白,家人對於楊帆是多麼重要?」
獨孤宇苦笑道:「這也怪不得他們,一路上追著楊帆收拾爛攤子,這幾位老人家已經昏了頭了。恐怕他們一輩子都沒有這麼狼狽過,他們以前何曾遇到過這樣的渾人?」
寧珂的嘴角輕輕抿起一道弧線,柔柔地道:「我倒寧願,普天下男兒,都是這樣的渾人!」
「小妹……」
寧珂伸出一根纖纖玉指,向前方一指,道:「阿兄帶人向前追,出城還有很長一段官道,在岔路出現以前,他們只能沿大道而行,快馬追去,或可趕上!」
獨孤宇大喜道:「阿妹認為,他會走這條路?」
獨孤宇對小妹的智慧向來不會懷疑,她若說姜公子會走這條路,獨孤宇就相信姜公子一定正在前路狼狽逃竄。
寧珂道:「沒有什麼認為,楊帆先斷了他們一路車馬,又親自去追北路的車馬,現在只剩下西、南兩路……」
獨孤宇道:「那我為何一定要往南追?」
寧珂道:「因為我們現在離南門最近!」
獨孤宇先是一呆,繼而苦笑道:「我明白了!」
他一圈馬,大聲喝道:「留下幾個人保護小姐,其他人,跟我走!」
獨孤宇揚馬一鞭,沿著寬闊筆直的朱雀大街向明德門衝去,後邊數十騎快馬呼嘯著跟上,一時間蹄聲如雷,隱隱有種殺伐之氣。
「阿四!」
寧珂喚著方才趕來報信此刻還未離開的那名騎士:「你立即去韋家,請他們往西城外追緝,若他們不想與盧氏正面衝突,放盧賓宓一馬也沒有關係,但務必得把謝小蠻救回來。告訴他們,功名利祿動不了楊帆的心,此人心中,親人就是天!」
「是!」
阿四立即上馬狂馳而去。
寧珂靠在椅墊上細細地喘息了片刻,喃喃自語道:「關中地區,以他韋家勢力最大,想要好處,總該出點力氣才是!」
船娘看她疲憊的樣子,擔心地道:「小姐,咱們回府等候消息吧。」
寧珂搖了搖頭,幽幽地道:「等,是一種煎熬。跟著大兄走吧,不管結果是好還是壞,總要看到結果,我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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