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面無表情地對婉兒道:「你先聽著!」
婉兒欠身道:「喏!」
武則天又轉向來俊臣,輕輕點點頭,正仰臉看著的來俊臣趕緊低下頭,以他獨創的跪見禮繼續說了起來。[本文來自 ]
雖然婉兒來時來俊臣已經把事情跪稟了一半,但是聽他說完接下來的事,聰慧的婉兒還是聽明白了:「有人謀反!」
武則天登基以前,就不斷地「有人謀反」:皇室宗親在「謀反」,一撥撥的宰相們在「謀反」,百戰沙場的將軍們在「謀反」,以謀反之名殺掉的人太多了,這其中有些案子是皇帝心知肚明的冤案,有的是酷吏們把她蒙在鼓裡的冤案。
不過,哪怕是把武則天蒙在鼓裡的冤案,也根本沒有什麼實據,基本上都是酷吏們用酷刑逼出來的口供,而武則天本著寧可信其有的態度全清理了,殺錯了不要緊,若是放錯了後果就太嚴重了,她只求她的江山永固。
但是自從太子含冤,樂工剖腹明志,來俊臣炮製狄仁傑、任知古等人的假認罪書等一系列事件爆發以後,尤其是南疆「流人謀反案」險些釀成真正的叛亂,對武則天的觸動太深,她開始感覺但涉謀反,寧殺錯不放過的作法似乎反而對她的統治不利了。
所以這一次來俊臣密報有人謀反時,武則天半信半疑,她懷疑是來俊臣為了往上爬,重施故技,故意炮製謀反冤案,所以她沒有聲張,也沒有派來俊臣這個舉報人去查,她派了武家的人----武懿宗。
武懿宗封爵河內郡王。官拜左金吾大將軍,得到姑母密旨後,他馬上行動,先把洛州司馬參軍綦連耀秘密抓捕起來,連夜進行審訊。
這位據說王命在身、王氣罩頂,將於亂世之中成就霸業的真龍天子哪裡禁得起武懿宗的審問,被他又是動刑又是恐嚇,嚇得把他所有的謀劃一字不漏地供述了出來。
武懿宗抄了綦連耀的府邸,來往書信、家人的口供、參與密謀的管事、帳房等未來的開國元勳們的口供。乃至這些人興致勃勃地寫下來的建國綱領什麼的一些實物盡皆掌握在手。
還別說,綦連耀串連的效率還是挺高的,這麼短的時候內,憑著張老道那些神乎其神的說法、手段,著實地蠱惑了不少人。主要是他的親戚、鄉鄰、部下、故舊,這些人也都被抓了起來。
武則天這才相信所謂謀反不是來俊臣無中生有,所謂仁慈就是姑息養奸啊!
武奶奶勃然大怒,立即派龍武衛星夜兼程奔赴箕州,務必搶在劉思禮得知情形,提前起事以前把他拿下。又連下幾道敕旨,命箕州周邊幾州的刺史和駐軍將領嚴陣以待。配合龍武衛行事。
京裡,武懿宗一連抄了好多人的家,當真是意氣風發。武懿宗身材矮小,還有點天生的駝背。相貌也很醜陋,所以在同族間也不大受人待見,這一次立下大功,聲名大噪。當真是揚眉吐氣。
可惜,被他查抄的那些人不是平民便是小官小吏。著實顯不出他的威風,所以來俊臣向他進言,說一定有高官參與這樁謀反案,只是他們手段高明,尚未暴露時,正稱了武懿宗的心思,他馬上附合,並拉著來俊臣向姑母匯報。
方纔婉兒進來時,來俊臣正向皇帝稟報此案進展,並在言辭之間巧妙地加了一些暗示,加深武則天的猜忌。別看他肚子裡沒有墨水,可是來俊臣確實是個極機靈的人,而且很會察顏觀色,一番話終於說服了武則天。
「來卿這一次,立下大功了!」
武則天聽完來俊臣的稟報,和顏悅色地道:「從現在起,你和懿宗一起負責此案,務必把叛黨全都揪出來,將他們繩之以法!」
來俊臣大喜若狂,連忙一個響頭叩到地上,顫聲道:「願為陛下肝腦塗地!」
「你們退下吧!」
武則天擺擺手,武懿宗忙向姑母叉手施禮,來俊臣還是不緊不慢,一個頭、兩個頭、三個頭,實打實在磕在地上,這才爬起來,和武懿宗一起退出武成殿。
武則天雖未看他,卻把他的舉動一一看在眼裡,以前只覺來俊臣此舉謹小慎微,且不無拍馬屁的嫌疑,可是因著這樁公案,倒是覺得來俊臣雖然不是十全十美,對自己的忠心卻毫無疑問了。
武懿宗和來俊臣退出武成殿,武則天便轉向婉兒,沉著臉色道:「婉兒,你都聽見了?」
婉兒聽了一半,雖然大致經過和參與人員已經清楚,心中卻還是有許多疑問,只是這些事勢必不可能讓皇帝一五一十地說給她聽,只能隨後去翻捲宗,忙道:「是!婉兒清楚了。」
武則天怒氣沖沖地道:「這些亂黨,賊心不死!朕已傳旨,諸位宰相就住在政事堂,此案了結以前,一概不得出宮。朝會暫停,出京巡視官員、回京述職官員一概各守其衙,未得旨意不得妄動一步,否則以謀反論。這幾份奏章,朕已經批閱,你按照朕的批示,馬上為朕擬幾份奏章。」
武則天把臣子的奏本交給上官婉兒,又道:「眾宰相留在政事堂辦公,也是為了以防萬一,在證明他們清白之前,一些緊要的政務,尤其是涉及軍隊的事情,萬萬不能叫他們沾手了,這些天,要辛苦你了!」
婉兒心中凜凜,急忙欠身道:「自當為聖人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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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承嗣端坐案後,兩眼發直,口中喃喃自語,張嘉福要湊近了才能聽清楚,魏王殿下說的是:「來俊臣瘋了?來俊臣瘋了!來俊臣真是瘋了!」
皇帝聖旨一下,來俊臣馬上開始行動,大刀闊斧,雷厲風行,如今已經是他接旨的第九天了。
九天裡。武懿宗和來俊臣做了許多事。
他用的法子和當年審理狄仁傑一批人時用的法子一樣,因為他剛剛重獲聖寵,心中還有一絲謹慎,他沒敢像當年一樣擅動大刑,只是利誘纂連耀,告訴他只要乖乖招供,多招出一些同黨,就可獲免一死。
纂連耀可沒有狄仁傑、魏元忠那些人的氣節,馬上按照來俊臣的「提示」開始招供。於是天官府主事石抱忠、主事劉奇,給事中周潘、司議郎路敬淳等官員紛紛落馬,成了纂連耀的同黨。
緊接著,還在箕州做著開國太師美夢的劉思禮也被從天而降的龍武衛破門而入,一個名叫馬橋的旅帥從灶坑裡把頭藏在裡面。屁股露在外面的劉刺史拽了出來,五花大綁解送京師。
正嫌叛黨官兒不高,抄家抄的不太過癮的武懿宗大喜過望,馬上命來俊臣再審劉思禮,這劉思禮和纂連耀一樣也是個沒有骨氣的。來俊臣雖然離開朝廷幾年,可凶名不減,一見來俊臣一臉陰笑。就嚇得魂不附體,在得到只要招出同黨、便可不死的承諾之後,馬上召供了。
他的官兒比纂連耀大,招出來的同黨也比纂連耀招出來的人官大。一時間鳳閣侍郎李元素,夏官侍郎孫元享、涇州刺史王勉,鳳閣舍人王劇……,統統成了叛黨。被抓進大獄。
武則天因為先前來俊臣送來的證據,已經對此事確信無疑。再加上接下來的審理和搜捕有她的親侄子參與,所以對來俊臣報上來的一切她毫不懷疑。本來酷吏將亡,結果劉思禮謀反一案使自知來日不多的武則天猜忌之心又起。
武承嗣之所以呆若木雞,是因為來俊臣在同州憋了幾年,似乎憋紅了眼,咬起人來就收不住了,在來俊臣的指使之下,監察御史王助、天官侍郎王勒兩兄弟,也成了劉思禮、纂連耀二人的同黨,被抓進了大牢。
武承嗣在朝中的勢力極其有限,這方面的經營遠不及他的堂兄弟武三思。天官侍郎王勒、監察御史王助兩兄弟是他在朝中發展的同黨中,地位極高、權力極大的兩個人,如今都被來俊臣那條瘋狗咬進天牢了。
武懿宗是武三思的人,武承嗣不可能讓他高抬貴手,面對如此局面,武承嗣真是欲哭無淚。他的本意是用來俊臣對付李昭德和楊帆,沒想到李昭德和楊帆還沒等來俊臣找到機會發瘋就已經倒了,英雄無用武之地的來俊臣狂咬一通,把他手下兩員大將也咬死了。
瘋狗出籠,又豈會按照你的心意,你想咬誰它就咬誰?
事到如今,武承嗣真是後悔不迭。
鳳閣舍人張嘉福更是坐立不安,「驅狼斗虎」之計是他精心設計的,如今狼放出來了,虎卻沒了,「高手寂寞」的來俊臣開始亂咬人了。
眼見武承嗣懊悔不已的樣子,想想可能的後果,張嘉福還得硬著頭皮上前,低聲道:「殿下,殿下,現在不是懊惱的時候,王勒、王助兩兄弟已經入獄,現如今必須得採取補救措施!」
武承嗣沉著臉乜他一眼,道:「補救?如何補救?你能救他們出來?」
張嘉福鼓足勇氣道:「已經成了來俊臣口中食的人,下官如何能救他們出來?殿下須防他們出獄無望,說出殿下的謀劃……」
武承嗣心中一凜,再也顧不得自艾自怨,趕緊追問道:「那……本王該怎麼做?」
張嘉福一咬牙,道:「王助必須死,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要馬上重金賄買獄卒,毒死王助!」
武承嗣道:「那王勒呢?」
張嘉福道:「王勒只是依王爺所言,讓劉思禮接了原任刺史林錫文的班,憑此一條,奈何不了王爺,必要時完全可以解釋為拿錢辦事。王家兩兄弟不能「同時暴病而卒」啊,下官以為,可以用保全王勒家人安全為條件,換取他的緘默。」
武承嗣沉默半晌,頹然道:「你去辦吧……」
「是是!」
張嘉福不敢多言,連忙施禮退下。
過了半晌,武承嗣突然暴跳而起,一腳把面前案幾踢飛出去,惡狠狠地咒罵道:「這只瘋狗!」
誰也不會想到,思維已達天馬行空境界的來俊臣,這時又把目標對準了向他告密的西京明堂尉吉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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