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三章 算計

  洛水拍擊著兩岸,一艘艘商船不斷往來,河水的湧動永無止歇,於是順波而下的那條平底沙船就像鳧水的鴨子似的,也隨著水浪不時的蕩漾。

  楊帆看到了昨日河邊浣衣的少女和少婦,她們還在浣衣,還在昨日那塊大石上,專心致志,並未向船上瞧一眼,楊帆笑了笑,收回了目光。船艙裡,薛懷義和弘一、弘六默默地坐在那兒,神色木然,一言不發。

  楊帆皺了皺眉,道:「一切都過去了,薛師這一輩子,貧窮過、落魄過、也威風過、霸道過,時至今日,難道還看不開麼?」

  薛懷義黯然一笑,低低地道:「如今,我算是活過,也死過,還有shime看不開的?我只是……」

  他的面孔扭曲了一下,低聲道:「我只是meiyou想到……她真的想殺我!真的想殺我!」

  楊帆搖了搖頭,meiyou說話 」「小說章節更新最快 。

  弘六忍不住道:「師父,我早就說過,她連親生兒女都狠心殺,豈會真的在乎你?你……」

  楊帆向他遞了個眼色,弘六閉上了嘴巴。

  楊帆從身旁拿起一個包袱,遞到薛懷義懷裡:「這是你們的衣服,還有為你們辦好的『過所』,此去路線,『過所』上都有詳細的記載。從此刻起,懷義和尚已死,你還是姓馮,若是願意,你還可以叫馮小寶。」

  楊帆笑了笑,又道:「這是令尊和令堂為你起的名字,我想……這個名字,或許不如皇帝送你的『薛懷義』更榮耀,但是……你會更喜歡。」

  薛懷義目光瑩然,輕輕撫摸著膝上的包袱,半晌才抬起頭問道:「用來代替我們的那三個麻袋,裡面裝的是shime?」

  楊帆道:「我從北市,買回來三頭豬!」

  薛懷義沉默片刻,忽然大笑起來,笑著笑著。那忍了很久的淚。終於撲簌簌地落下來。他不用再怕人看見他掉淚了,也不用怕人看見他軟弱,從現在起,他是馮小寶,他是他ziji了!

  楊帆鑽出船艙,站定身子,船老大mǎshang湊到了他的面前。楊帆吩咐道:「把他們轉移到下南洋的大船上。再一路護送出去。路上注意安全,我的那封信要小心收好,家師是那方國主,見了信,彼國人便不會難為你們的!」

  船老大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宗主放心!」

  此時。船已靠岸,楊帆舉步登岸,一步步走上柳堤,船又蕩向河心,升起船帆,向遠處駛去。

  楊帆站在堤上,注目良久,才從任威手中接過馬韁。翻身上馬。反向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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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馬寺後院內,火化房上的大煙囪冒出的滾滾濃煙yijing漸漸稀薄。

  太平公主吁了口氣。對三山和尚道:「懷義大師今日晨起,即坐化於禪房。從今日起,三山大師復為白馬寺方丈。」

  三山和尚高宣一聲佛號,又上前一步,捻著佛珠,低聲道:「薛懷義暴卒,恐惹人非議。貧僧以為,可令弟子暗中對外宣揚,他是飲酒過度,暴卒而亡,不知殿下以為如何?」

  太平公主淡淡地道:「此事勿須讓本宮知曉。你覺得合適便去做!」

  三山和尚雙手合什,再度宣了一聲佛號。

  太平公主的車駕仍自角門出去,片刻功夫就遠離了白馬寺。此時,白馬寺的正門處,洛陽尉唐縱yijing領著大批巡差衙役,拎著鐵鏈枷鎖,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白馬寺眾潑皮和尚坑蒙拐騙、打架鬥毆、乃至凌辱官員,洛陽府中關於他們的狀子早就堆積如山,如今終於到了算總賬的shihou。

  薛懷義和河內老尼yiyang,也有許多徒弟,不過大多都是潑皮引薦潑皮,拜到他門下狐假虎威的,平素跟在他身邊的,也不過就是當年和他一塊在坊間廝混的那十幾個人。

  這些人中又有一半聽了弘一和弘六的話,為避風頭這幾天沒到廟裡來,剩下那些不信邪的都被唐縱一股腦兒捉了去,烏煙瘴氣十年之久的白馬寺終於得了清靜,三山和尚回到易主十年之久的方丈禪房,老淚縱橫。

  一濁和尚聽了弘一和弘六的話之後,這幾天也很機警,尤其是今日薛懷義奉旨入宮,他mǎshang就躲了出去,恰好避開了洛陽府的搜捕。等那洛陽府官差押著一幫人亂烘烘地離開,一濁才又潛回白馬寺,到那後院碑林之中,挖出了他的東西。

  這裡邊,有他記述的一些東西,有這些年攢下來的一些金銀財帛,還有他當年被剝下來的那身道袍。道袍掘出來一看,早就腐爛不堪了。昔日的弘首觀觀主,撫著他那身破破爛爛的道袍,也是潸然淚下。

  唐縱押了那些人回衙,先把那些潑皮收監,便去來俊臣的簽押房覆命,到了門口見四個佩刀的巡檢守在那裡,唐縱道:「府尹可在?白馬寺一班潑皮yijing抓了回來,本官特來向府尹覆命!」

  一個班頭兒客氣地道:「府尹正在親自問一樁案子,縣尉且先回去,小的們替您稟報便是。」

  簽押房裡,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垂首站在案前,四名巡檢按刀而立。

  來俊臣站在書案後面,懷中抱著一個嬰兒,仔細端詳著,笑瞇瞇地道:「蕭老頭兒,這就是你的長孫吧?聽說你三個兒子,現在就這麼一個大孫子?呵呵呵,孩子很可愛啊!長得還真像你。」

  蕭老漢哀求道:「孩子無辜,還求府尹開恩!」

  來俊臣撇了撇嘴,道:「孩子當然是無辜的,本府又怎麼會對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下手呢?不過,你要是再不張嘴,你們一家老小就得關押起來,待本府查明真相,才放你們出去。」

  來俊臣輕輕拍著孩子,笑吟吟地道:「大牢裡可不太舒服,尤其是經過一個冬天,天氣剛剛回暖,那股子味兒,呵呵。孩子這麼小。還嬌嫩得很,萬一有個災啊病的,那可是你這個當爺爺的害的。」

  來俊臣扭頭問pangbiān一個書吏:「昨兒獄裡又有幾個嫌犯染了重病死掉來著?」

  蕭老漢額頭汗水涔涔,突地雙膝一軟,跪在地上,老淚縱橫地道:「我招,小老兒招了。只求府尹放過我的孫兒!」

  來俊臣笑容可掬地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招供,本府是不會難為你的!」

  來俊臣說著,慢慢踱過去,把孩子交到他手上,蕭老漢趕緊接過孩子,緊緊抱在懷裡。艱難地道:「李相公……確是受過孫萬榮的厚禮!」

  來俊臣大喜,急忙向那書吏使個眼色,叫他速速記錄口供,ziji轉身繞回案後坐下,語氣愈發地親切:「不要急,慢慢說!孫萬榮是shimeshihou給李昭德送的禮,都送了shime禮,求李昭德辦的shime事兒。說qingchu。你就可以帶你的寶貝孫兒回家了,哈哈哈……」

  蕭老漢無可奈何。只得一五一十地供述起來。

  原來,這蕭老漢本是李昭德的相府管事。李昭德被貶嶺南的shihou,遣散家人,這蕭老漢也就回了家。結果李昭德還沒走多遠,因為朝中官員借彈劾李昭德插手南疆選官一事的機會,漸漸禍水東引,試圖以武三思為突破口,把武氏家族也牽扯其中。

  武則天及時識破了這個陰謀,所以赦免了李昭德的大罪,只貶為監察御史,讓他留在京師,就此結束了對此案的繼續問責。

  李昭德雖然回了京師,但是已非宰相,家裡也用不著name多僕傭,所以只召回部分人使喚,蕭老漢因為年紀yijing大了,不在召回之列。

  如今來俊臣想要對付李昭德,就找到了蕭老漢,作為宰相府的大管事,ruguo有人送禮、交際,這種事是瞞不過他的。

  蕭老漢對李昭德倒是忠心,可是來俊臣以他的孫子相wēixie,這小孫兒就是他的心頭肉,叫他捨了ziji的性命都要保全的,被逼無奈,只得一一招供。

  說起這孫萬榮,乃是契丹大賀氏的一位部落首領。

  他的祖父孫敖曹當年歸降大隋,被任命為金紫光祿大夫。等唐朝shihou,孫敖曹又歸順大唐,被李淵將其部落安置在營州(治所在龍城,今遼寧朝陽)附近,並授雲麾將軍,行遼州(治所在遼東城,今遼寧遼陽)總管。

  自此以後,孫氏家族便在那裡安了家。

  唐高宗李治的shihou,松漠都督、契丹族大酋長窟哥身故,繼任都阿卜固率諸部與奚族聯手造反,被李治派兵打敗,生擒阿卜固。這一來,契丹一族就meiyou大首領了,從此由最強大的幾個大部落首領共同治理契丹。

  擔任契丹大賀氏首領的孫萬榮曾經作為質子在長安待過很長一段shijiān,他成為部落首領後也一直努力保持同朝廷的親密guānxi,漸漸在各大部落中脫穎而出,掌握了最大的實力,成為事實上的領袖。

  但是meiyou中央政府的承認,他想發號施令就名不正言不順,於是孫萬榮備了一份厚禮進京活動,找的就是當時在武則天面前說一不二的李昭德。

  一番經營下來,李昭德替他進言,請武則天封他為右玉鈐衛將軍、歸誠州刺史、永樂縣公,正三品的大官。這一來,不管是從實力上還是名份上,他都有了統轄契丹諸部的資格。

  可是現在,孫萬榮反了。

  雖然孫萬榮約束諸部,主要是靠他ziji的實力;雖然李昭德請朝廷賜封給他的官職和爵位,是鑒於他當時yijing擁有的實力,對其實行的羈縻之策,但是不管如何,孫萬榮反了。孫萬榮反了,李昭德就難逃縱匪為患之責!

  來俊臣拿到蕭老漢的口供,不由得意大笑。那書吏看著蕭老漢抱著孫兒匆匆出去,湊到來俊臣面前,謅媚地道:「府尹只要把這份口供送到御前,那又是一份大功勞,必得皇帝賞識!」

  來俊臣的笑聲戛然而止,想了一想,搖搖頭,狡黠地道:「不不不!本府與李昭德素有仇怨,本府出面,不妥,甚是不妥。」

  他略一沉吟,說道:「衛遂忠!他是御史,讓他出面彈劾最為合適!」

  說到這裡,來俊臣才turan反應過來,qiguai地道:「衛遂忠這小子最近在忙shime呢?有些日子沒見他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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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