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 黃竹小鎮

  「客官是路經此地?」

  客棧掌櫃的滿面堆笑地把楊帆和古竹婷迎進去,楊帆昂首挺胸走在前頭,古竹婷提著包袱落後他半步,小鳥依人般跟在他的身邊,就像一個溫柔楚楚的小媳婦兒,任誰也看不出她是個百變魔女,而且是一步一殺人的超卓女殺手。

  「哦!不是,我們來這兒,是打算進一批竹子!」

  楊帆神態從容,坦然答道:「貴地的黃竹製成竹蓆,再加以薰制,其色如金,溫潤如玉,且不生蟲子,既有賣相,又很實用,只是在當地買的話,價錢貴了許多,我便賺不到幾文了,所以趁著夏天熱銷之期未至,我和娘子先來進一批貨。」

  楊帆哈哈一笑,道:「直接到你本地來買,總該不會那麼貴了吧?」

  掌櫃的一聽他是來收購竹子的,那在店裡必然是要多住些時日的,這個人巴結好了,怕他再來黃竹鎮時不選擇自家這處客棧?他既然是做竹器生意的,肯定要年年進貨嘛。

  掌櫃的更加熱情了:「好好好,這位客人真是好眼光,老漢覺著我們這兒的竹子,質地不比舒州、小溪一帶所產差嘛,可惜識貨的人不多,老漢這裡先預祝客官財源廣進了,呵呵呵,客官請看,這間上房可還滿意,前廳就可用餐,本店的膳食也是很地道的地方風味。從後院出去不遠,就是一道溪流,兩岸景致優美,賢伉儷一定會喜歡這兒的。」

  古竹婷先聽楊帆稱她娘子,已是面熱心跳,再聽這掌櫃的稱他們是賢伉儷,這一顆心暖烘烘得說不出是什麼味道,只是在楊帆身邊。她還得強作鎮定,著實苦了他。

  楊帆看了看,這小地方的客房就是舒坦,在洛陽城裡,就一張床鋪、一張矮几的斗室,每天的租金也是二十文以上,這兒的房舍內外兩間,外間待客,內間休息,中間有十二扇的木屏分割。清淨雅致,一天的食宿費才十文錢,當真物美價廉。

  楊帆滿意地點點頭,對古竹婷道:「娘子,把東西放下。歇息一下吧!」

  古竹婷也不敢搭話,更不敢抬頭看他。只是溫馴地點點頭。邁步進了房間。

  掌櫃的在後面陪笑道:「小娘子稍候,夥計一會兒就送來熱水,想要沐浴的話,窗子一關,房門一閂就行了,老漢這店裡安靜的很!」

  楊帆卻沒進屋。只在外屋逡巡了一遍,便又踱出去,在院中一棵高大的桂樹下站定,假意與那掌櫃攀談:「呵呵。我聽說,你們本地因黃竹嶺而成名,那兒的竹子最多,也最是便宜,可是如此麼?」

  掌櫃的翹了翹大拇指,恭維道:「客官是下過功夫的,咱們這黃竹縣,盛產竹子最多的就是黃竹嶺。客官做竹器生意,想必是新竹老竹都需要的,別處山竹常受人砍伐,老竹可是不多,唯獨這黃竹嶺上,尋常人上不去,多少年的老竹你想要都尋得到。」

  「哦?」

  楊帆聽了轉身在樹下一塊青條石上坐下,拍拍旁邊,對那掌櫃的道:「來來來,掌櫃的請坐,在下初來乍到,對貴地情形還不瞭解,掌櫃的若肯幫襯一下,從中牽線搭橋,若是做成了這樁買賣的話,呵呵呵……,雖說在下是小本生意,賺不得幾個錢,可這辛苦錢還是會付的。」

  古竹婷放下包袱,見那房間采光充足,一片明媚,後窗外就是一片樹木,枝葉婆挲,前窗後就是天井,陽光斜照,心中甚是滿意。款款踱到窗前,目光向外一瞟,恰看見楊帆在樹下與小店掌櫃談笑風生。

  陽光透過桂花樹葉照下來,斑斕一片。斑斕的陽光映在楊帆身上,有種特別的效果。

  陽光、爽朗、英俊……,叫人心動的男人味兒。

  古竹婷急忙抽回身子,回到榻邊坐下,臉頰有些發燙。

  輕輕按著怦然跳動的心房,她有些羞怩、有些懊惱地自責:「該死的,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人家明明不曾對你動過情意,你怎麼這般不堪,終究是守不住曾經的誓言了麼?」

  身為大家族的武士,如果只做保鏢還好,那些做刺客當死士,專為家族行走在陰影之下的人,哪怕藝業再高,也總有失手的時候。古竹婷從小見慣了這種事情,因此從少女時起,便立志一生不嫁。

  既然已經投胎到這樣的人家,走上了這樣的命運,那便有一天活一天,活足這一世罷了,何必來日拋夫棄子,含恨而終。

  可是有些事是人的本能,天天和一個模樣不太壞、身份地位不太低、智慧能力不太差的年輕男人在一起,又偏偏一起經歷過那麼多,而這個男人恰恰又能解除她的後顧之憂,她豈能縛得住自己的心?

  臀下的榻面被斜照進來的陽光曬了許久,撫上去有種乾爽的溫暖。

  古竹婷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宗主他……晚上睡哪兒?」

  匆匆起身,繞過屏風向前堂一看,似乎沒有什麼可以用來抵作床鋪的東西,古竹婷心弦一鬆,說不清是開心、是憧憬、還是心猿意馬想入非非。

  「你這不要面皮的……」

  古竹婷在心裡羞罵了自己一句,直想扮那小兒女姿態,摀住自己的臉頰,急忙回到內室,她情不自禁地便往妝台上望去,八角雲紋的一面銅鏡,映出一張俏若桃花般的嬌麗面孔,朱顏真真,眼波瀲灩。

  古竹婷情不自禁地仔細端詳了一下,略作評估:「似乎……能入得他的法眼吧……」

  風從窗外徐來,這春風帶著鄉野的新鮮味道,沁人心脾。

  風要吹進來,那便關不住,縱然是掩了窗子,又怎禁得它悄悄鑽進那窗間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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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竹鎮地處偏僻,不算交通要道,來往客人不多,是以小店生意清淡。

  楊帆想要與掌櫃的攀談,掌櫃的本來就時間充裕,又動了心思替他在本地專門收購竹子,於是在他身邊坐下,耐心介紹起來。

  兩人一番交談,已經互通了名姓,這掌櫃的名叫劉洺甫,開客棧只是兼作的營生,家裡還有一家小店舖和幾十畝山田。

  劉洺甫道:「楊兄弟,實不相瞞,你說這黃竹嶺上為何山竹眾多?因為不許百姓人家登山。」

  楊帆佯作不解,訝然問道:「為何不許百姓登山?難道那山是誰家的私產?」

  劉洺甫搖搖頭道:「那倒不是,只是因為山上住著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他故作神秘,左右看看,壓低了嗓音道:「楊兄弟,難道你不曾聽說過,當今皇帝親子,曾經做過大唐天子的廬陵王,就住在黃竹嶺上啊!」

  「啊!」楊帆一拍額頭,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這事兒小弟倒是聽說過的,只是一時之間沒有想起。哎喲,這可糟了,這樣的話,豈不是收不得這山上的竹子?」

  劉洺甫嘿嘿一笑,道:「卻也不然,規矩嘛,自然是朝廷定下的,可這規矩總要人去守呀。守山的那些官兵,在本地都住了十多年了,與山下的人家自然也熟悉的很。你一個外人,當然上不得山,老漢想上山卻也不是不可能,不過老漢最多也就到山上第二片環山紮下的圍欄前,再想上前就不可以了。」

  楊帆道:「掌櫃的是說?」

  劉洺甫挺起胸膛,道:「如果楊兄弟你信得過我,這件事就交給我辦。我去給山上的守軍說,允許我帶人上山伐竹,這賣竹的錢你當然要付給他們的,相信有外快可撈,他們不會不答應。之後,你再付那些伐竹的人一些工錢就是了,絕對比你收購竹子還要便宜。」

  楊帆大喜,連聲道:「那就有勞掌櫃了,呃……只是不知,這個法子當真可行麼?在下想買的竹子回去或制席、或制簍、或編製竹枕、竹榻各色器物,要求各不相同,需要的竹子也各不相同,不知能否帶在下上山,以便指點。」

  「這個……」

  劉洺甫聽了微微有些猶豫,撫著鬍鬚,不敢大包大攬地應承。

  楊帆忙道:「在下只是怕雇來的人作些無用功罷了,如果不方便的話,掌櫃的只消帶我上一次山,對大家做一番指點,以後我就只在鎮上候著便是。」

  劉洺甫聽了,這才勉為其難地點點頭,道:「既然只有一次的話,或許是可以的。楊兄弟,你可不要以為老漢不肯幫忙,也就是現在,你要上山才有一線可能,換作六年前的話,你這筆生意再大,老漢也是不敢應承此事的。」

  楊帆好奇地道:「六年前?與如今有何不同?」

  劉洺甫道:「六年前,崔刺史調任本州,廬陵王情形便比往昔有所改善了,崔刺史派人上山給廬陵王翻蓋了房舍,更換了鋪蓋,四季衣裳定時供應,雞鴨魚肉不時呈上,雖然有被官兵截留,可這位皇子總算過得像點樣子了。」

  楊帆心中一動,他正愁不知如何在重重官兵把守下把廬陵王神不知鬼不覺地偷下山,如果這崔嗣真是忠於李唐的,說不定可以利用一下,於是趕緊問道:「這麼說,這位崔刺史是忠於李唐的舊黨?」

  劉洺甫臉上帶著一抹神秘的微笑,緩緩搖頭道:「非也,因為這位崔刺史本是從黔州調來的。」

  楊帆越聽越糊塗:「他從黔州調來……,與他善待廬陵王又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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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